木牍很短,短短竖行字,吕仲舒却看了很久,怅然若失。

    “主君,信中写了些什么?”见其表情有异,坐在下首的两人急忙问道。

    却是昔日的李马两位掌财,两人因杨玉之事有功,被吕氏招为门客。除做事的一份报酬外,每月另有供奉,待遇可谓天翻地覆。

    更重要的是两人身份地位的提高,升为吕仲舒的心腹,能参与进吕氏很多隐秘之事。

    为报吕氏恩遇,这一月来,两人竭尽全力为吕仲舒谋划。

    君忧臣劳,见到吕仲舒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两人焦急不已。

    吕仲舒只是黯然摇头,闭上眼睛什么也没说。

    “少父”

    两人看向赵少父,后者叹气,表现的更为灰心。

    良久,吕仲舒睁开眼睛,颓唐道:“祝鸡翁来信,言其与中方先生一见如故,有五拜之交,望吕氏善待。”

    善待二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

    “何为五拜之交?”马李两位掌财面面相觑,从未听过此说法。

    “管仲叔牙管鲍之交,伯牙子期知音之交,廉颇相如刎颈之交,伯桃角哀舍命之交,还有忘年之交。”

    两人倒吸冷气,赵少父也惊了,他豁然而起,惊愕无比,自从亲眼见识过鸡翁为杨玉说话,自认为最多不过如此了。没人比他更了解鸡翁,深知其是何等高傲之人,根本不屑与常人往来。

    谁能想到他对杨玉竟看重若厮,不得不让人震惊。

    室中落针可闻,几人近乎受到惊吓,一时相顾无言。

    良久,李掌财疑惑道:“何为忘年之交?”

    前四交皆涉先秦名人典故,众人知,但忘年之交却未曾听闻。

    此言一出,纷纷醒悟,鸡翁虽少有人见过,不知年龄确切几何,但其在北山养鸡已数十载,想来年龄不小了。尤其赵少父,他可是曾与鸡翁相处过数年,现在想来,当年鸡翁就已极为苍老,如今更是十数年过去了。

    中方先生亦如此,两人年龄相近,不知此忘年之交说法从何而来。

    众人看向吕仲舒,后者拿起木牍,迟疑道:“信中未说。”

    “鸡翁”李掌财迟疑。

    他对这位鸡翁知之不详,但看其余几人表情,吕仲舒忌惮,赵少父更是畏惧,犹豫之后,终究未将“鸡翁何人也,为何对其讳若莫深”说出口。

    众人陷入绝望。

    信中话语虽平淡,但表露出的意思却让人忌惮。鸡翁对中方常胜如此看重,视为知己,生死相交。

    对其有任何无礼之举都等同于对鸡翁无礼,更别说其他了。

    事到如今,吕氏以往作法尽废,拿中方常胜近乎已经无法了,强留更是无人敢再提起。

    “少父”吕仲舒看向赵少父。

    他知晓后者以前的经历,这里要说谁对鸡翁了解最深,那么非赵少父莫属。

    他目光希冀,似乎赵少父承载着他最后的希望。

    但最终赵少父只是摇头,吕仲舒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吕氏纵为一方豪强,但鸡翁奇人异事流传甚广,传言其乃仙人。每年皆有权贵慕名前来拜访,敬献堆积如山,少有人得见,亦无人敢怨。

    盛时车辆亭亭如盖,相望于道,堪称尸乡奇景。

    面对如此之人,吕氏不敢有一丝动强的念头。灭唐氏不过一念之间,但此等异人,却让人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中方常胜离去之日不远了,吕仲舒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主君,不可早早丧气,等季君归来,定有办法的。”马掌财不愿看到主君如此颓丧,出声道。

    “对,吾这就去迎季君。”赵少父风一般冲出去,承受不了这种沉重气氛。

    但众人知道这只是安慰之词,城门夜间关闭,没人能出去,也没人能进来。

    第二日,天刚亮,吕於菟便被傅母唤醒,随其前往父亲住处。

    进入内室后,吕於菟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於菟,不认得季父了?”一人露出笑容,伸手召唤。

    此人三十许岁,颌下短须寸许,气质沉稳精干,一望便知久浸官府中人。

    “噢,是季父。”吕於菟欢呼一声,扑向前去。

    虽一年未见,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是最宠他的季父。

    吕季孙抱起吕於菟,两人欢笑不停。

    “於菟,快快下来,汝季父累了。”吕仲舒的声音响起。

    “无妨”吕季孙笑了笑。

    虽如此,但神情难掩疲惫,脸上更有风霜之色。

    拉着吕於菟在身边坐下,吕季孙郑重说道:“於菟,季父问你些事,汝要仔细述说,明白吗?”

    “嗯”吕於菟这才发现室中坐满了人,皆面色严肃,不由点了点头。

    “你初见中方先生如何?”

    事无巨细,足足一刻钟,问话才告一段落。

    听完后,吕季孙目光低垂,露出沉思之色。

    良久,他长呼一口气,抬起了头。

    “幼公,如何?”吕仲舒忙出声询问。

    吕季孙没有回答,他望着几案上几册简牍,眼中露出崇敬之色:“《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能接连做出如此雄文,博古而通今,蕴天地至理,谙人间百态,中方先生真大才也。更难得是,其竟在一月间,让五岁幼儿全部记熟,这已然超过幼儿之能,非简单的聪慧二字就能概括。仅启蒙一道,天下谁人能出有右,贤之一字岂可形容哉。”

    “难怪仲兄不想放其走,此般人物,天下谁人又舍得。恨不能与其早早相识,若能与之从游,死无憾也。”吕季孙连连感叹。

    “幼公,吾是问你可有办法?”吕仲舒急迫问道。

    “仲兄稍安勿躁。”吕季孙看了对方一眼,见其心浮气躁,与往日大相径庭,就知道这位仲兄的心乱了。

    他忍不住道:“兄可知官中最忌何物?”

    “吾又未为官,如何会知晓。”吕仲舒皱眉。

    “官中不苛庸,不责俗,不嫉贤,不妒能,唯忌粗陋。因官吏中庸俗者多数,法不责众。贤能者,如鹤立鸡群,终会高飞,无人会无故啄斗,埋下祸患。嫉妒之人,如眼中蒙翳,终有碰壁之日。唯粗陋者,为上,下可欺其上,居下,上可瞒其下。若官中如漏勺,那么粗陋者就是漏洞,千疮百孔,金珠置其中,亦会漏去。”

    “”吕仲舒面色一变,与粗陋反之就是细心沉稳,他明白季弟这是告诫他现在需要稳住心态。

    自己又何尝不明白,但吕仲舒最终重重叹口气,面露苦恼。

    “仲兄勿急,且容弟细细思量。”吕季孙暗暗摇头,却也明白仲兄截然不同于往日的雍容睿智,只因关心则乱,太过在乎那中方不败,才乱了阵脚。

    不然,岂会让素来威严的仲兄动色。

    不过换做自己,恐怕也会如此吧,毕竟看了那三篇,自己也心旌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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