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马车上,吕於菟吃饱了在熟睡,其余两人各有心思,赵少父更是心事重重。
他最终还是拼着受伤绕过那人进了山梁,本想着进去后哪怕拼掉半条命,也要将杨玉抢回来。
可当他鼻青脸肿,一身伤势的出现时,看到的却是杨玉与鸡翁两人言笑晏晏,一起吃鸡的场面。
连吕於菟也啃着鸡腿一脸惊讶的望着他。
“吁,小子,这十年你屡屡上山,却避而不见,今日终于敢来见我了?”
一见到鸡翁,先前纵有千般打算,登时烟消云散,恐惧不可抑止的袭上赵少父心头,他身体颤栗,往日阴霾历历在数。
“怎么,见了我也不上前拜见,莫非还想让我请你吃鸡?尝一尝是不是还是当年之味?”鸡翁微抬眼眸,云淡风轻说道。
“不敢”赵少父打了个寒颤,连忙拜倒在地。离得距离远远的,至于鸡翁所说的上前那是万万不敢。
“看来汝只记得当年棍棒之痛。”鸡翁盯着他看了片刻,摇头叹息。
“鸡翁”中年人摇摇晃晃走来,对赵少父怒目而视。手捂着后脑勺,指缝间血液已干涸。
杨玉瞪大眼睛,好家伙,这是下狠手了。不禁对赵少父这厮的脸厚心黑有了新认识。
鸡翁盯着遍体鳞伤的两人,感慨道:
“赵少父,百里献,汝二人一人以为我禁锢其弟自由,视吾如仇雠,屡屡上山欲救弟脱离苦海,一人为当年被抛弃之事耿耿于怀,至今不肯原谅,见面必大打出手。少时玩伴,一同长大两人,何至于反目成仇,何至于此。”
又对赵少父道:“你畏我如虎,哪怕为了献,十年来也从不敢露面见我。看来这次是例外了。”
说完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杨玉。
百里献下意识看向杨玉,目光犹疑不定。
杨玉一震,有种被曝光的感觉,暗叹看来别人也不是傻子。
原以为只是赵少父贪吃偷鸡被人揍,谁能想到与这北山两人竟有如此纠葛,不禁担忧这陡生的波折,为他的谋划带来一丝不确定。
鸡翁深深看了眼赵少父,叹道:“既然事因我而起,就由我解开吧。
当年你二人孤贫,饥寒交迫,城中乞食不得,最终上北山盗鸡。我看汝二人可怜,未现身,任凭汝二人取鸡。你们若能安心待在山上,这北山千余只鸡足够汝二人饱腹,可惜赵少父,汝不满足于此,见鸡唾手可得,便以为偷盗易事,遂唆使献与你一同下山盗窃,屡次得手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终有一日,被人发现,你逃回山上,丢下献被人打断手脚。
此事我亦有责任,乃纵容你所致。故赎回献,出手惩治你二人。
可叹你认为我惩虐过度,以每日漫山遍野寻鸡,喂鸡为苦事,更恨极每你练剑,日日思逃。
终有一日,你说服献一同出逃,被我发现之后,你再次抛下献独自逃跑,一去便是三年。
三年后汝衣锦归来,自恃习得高强剑技,与我对峙,迫我放归献。
被我打败之后,汝不死心,又去寻献,没想到献对你大打出手,又将尔暴揍一顿。
汝失了脸面,就此认为是我以武力禁锢献不得自由,更挑拨汝二人兄弟反目。
却不知,献对你屡屡弃他不顾之事耿耿于怀,恨极了你,又如何肯随你下山。
实非老朽之故。”
回忆如流水,鸡翁娓娓道来。
杨玉听得目瞪口呆,对赵少父连连侧目:“好家伙,你黑历史一大堆呀。”
赵少父早已呆住了,他表情错愕,难以置信,不禁将目光投向百里献。
后者冷哼,对他不屑。
鸡翁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献,你下山吧,汝成年之后,还未下山远游过。丈夫生于世间,安能终日绕鸡犬度日。”
他看了眼赵少父:“再说,终究是你幼时玩伴,汝二人一同长大,有手足之情,实不宜生隙。”
赵少父狂喜,猛点头。
百里献却大惊,他下拜哽咽道:“鸡翁可是要赶我下山?鸡翁养我长大,传授我剑术,于我有再生之恩,献安能弃你而去。”
“下山吧,吾近日思动,或将远行。”鸡翁劝说道。
“鸡翁要去哪里,让献为你御车。”百里献恳求。
“远行非一日之事,再说在尸山悠悠半生,总要了了此间首尾。”鸡翁笑了笑,看向杨玉:“再说,有中方先生陪我,不用你陪。”
此话一出,杨玉呼吸一滞,难以置信。
赵少父大惊失色,就欲起身反对,但对上鸡翁淡淡的目光,他心中发寒,最终也没敢说出口。
在山上大半日,风雪虽大,却不足以完全覆盖来时的辙印。但回城的路上,车轮总也无法与旧辙重合,轨迹歪歪扭扭,一如御车之人复杂曲折的心绪。
一路上,时时有叹息声瓢入风雪中。
风雪呼啸声不知何时变小了,陡然出现的人声将赵少父唤醒。
城门出现在前方,戍卒翘首以望,只等此车入了城,就可将城门闭合,他们也能下值回去暖暖被冻僵的身子。
马车行至近前,戍卒才愕然发现,车后不远处竟缀着一人,只是穿着一身白,与雪地融为一体,方才竟未发觉。
其背着包裹,艰难跋涉至城门,冰着的脸似乎比那风霜还要让人敬畏。
车停了,杨玉醒转,长长呼出一口气。
鸡翁久居此间,不会不知道吕氏势力之庞大,但明知如此,鸡翁还敢说出那番话,并压得赵少父不敢出言反驳,想来是有依仗的。
也就是说,鸡翁不惧吕氏。
那番话就等于为杨玉背书。
杨玉感慨,终究是智慧之人,一早就看出他有所求,可叹他还想着用鱼饵来钓对方。自己这个后世人,在某些事上,竟还比不得古人洒脱。
一月来的忧虑一朝而空,杨玉只觉轻松无比,心神一放松,回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车门打开了,赵少父面容苦涩道:“吕宅到了,中方先生请下车。”
非权贵之家不可称府邸,吕氏纵豪富,亦只能称宅。
杨玉下车,将睡迷糊的吕於菟抱下来。
他看向这方庭苑,好歹也待了一月,吕氏又一直以礼相待,总要回来一趟与人辞行。
然后想到什么,向后看去,百里献站在远处,身体背向这边,似不太情愿。
鸡翁为杨玉背书,可不止说了一番话而已,还派出了百里献跟随。
着实是通透之人。
杨玉迎上前去,满脸笑容的将其引来。
走过赵少父身边时,后者无奈道:“献,有车不坐,非要徒行,汝这是何必。”
“为我引见吕氏君,吾有鸡翁手书呈上。”百里献面无表情道。
“手书给我吧,汝快随橦仆去暖暖身子。”赵少父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百里献避过,冷冷道:“不必了,鸡翁手书,不假外人。”
赵少父尴尬不已,只能在前引路。
百里献对杨玉行了一礼:“吾呈上手书,便去拜见中方先生。”
杨玉松口气,还好,对方只是对赵少父态度冰冷,对他还算恭敬,看来知道自己为鸡翁看重。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话意思很明显,所谓的拜见不过是托辞,实乃贴身保护。
杨玉不知道这是不是鸡翁的命令,但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安全了。
一想到杀十几人如宰鸡的赵少父都败在眼前之人手中,杨玉终于能安下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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