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兰公主是宫里的活宝,谁见了都欣喜,这位小公主与谁的关系都极好。而对虞人呢,唯有御兰这一位闺房姐妹。
大公主玉端秉持礼法,端重大雅,虞人见了便生怕。二公主羽烟虽同是庶女,但她母妃是贤妃,子凭母贵不说,主要是性情极其外向,见虞人爱哭,就总爱开玩笑欺负虞人,如今她嫁人了,自然也与虞人不亲近了。姐妹况且如此,更不说大皇子如今以太子身份习政、二皇子好武去当校尉,更与她不亲近。
“秋月姐姐要请也晚了,我自己个过来了!我说呢,今日怎的枯枝会落雪砸我,原是三姐姐哭来的!”
御兰刚提着裙子走来,把身上的大袄丢给了秋月,她笑盈盈着走来,又自己抬了椅子坐虞人旁边,拿出自己绣着玉兰的白帕子给虞人擦泪:“姐姐不哭了、不哭了,姐姐不愿意嫁就不嫁,大不了逃婚!有事情我为你撑着就是!”
“你说得轻巧。”虞人被御兰大胆的想法吓着,她不哭了,却低头道:“我哪里敢逃婚,颠沛流离的,又得防父皇的追兵。”
“是不好。”御兰也一副发愁模样,她眨了眨眼睛:“那是不是还是和亲比逃婚好?”
“我也并非不愿意。”虞人一边说,一边起身从桌子处取来蜂蜜梅子来,用白纸铺好一层,放在精致的罐子里,递给了御兰:“只是清闲富贵惯了,突兀嫁去宸国,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梅子好甜。三姐姐自己哭得和个泪人似的,还这样心疼我。依我说,三姐姐但凡主动些,定有人知道你的温柔体贴的。”御兰拾个梅子嚼着,发觉很是酸甜可口,又把籽吐了帕子上,继续认真说:“那宸国太子听说至今妻妾都没,想来不是个花心的,应当会心疼三姐姐。”
讲到这了,虞人自然也不哭,面容也有娇态。她低低抿唇,取来一手帕细细擦干净御兰的唇。虞人性子细腻,自是最公主里最温柔的,只是也最容易被忽略的。
“谁知晓呢。”虞人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仍有愁容。但看见御兰手里好像握着什么,心底也疑惑,便问起来她。
“我是不知道那人性子,但我却知道他长得极好。三姐姐你看!”御兰笑着,把手上拿着的画轴打开。
里边正是穿着竹青色衣裳的陈浔龄,画面里的他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似竹,手上握着一卷书,旁处的书案上有一根长箫。
虞人见了这画,就移不开眼睛。
“我听闻陈皓之前当过翰林学士,想来是学富五车的人;又听说他才情好,通音律,极精长箫。”御兰仔细把这画放在桌上,拿砚压着上边一头,然后过来轻拍虞人的肩,轻笑道:“姐夫可是个好的。现在你不就知道了他容貌出色、才华横溢?”
“我是未见过这样俊秀的男子。”虞人喃喃道,随后便红了脸,娇嗔道:“什么姐夫,我还没嫁呢,乱讲什么。”
“那喊准姐夫,三姐姐想想嘛。”御兰转过身牵着虞人的手,晃呀晃:“你喜静,你刺绣时,准姐夫为你奏萧;你读诗时,准姐夫也在读书。岂不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了?”
“听着是不错。”虞人渐有了期待的目色。
御兰见虞人有喜欢的感觉了,便喜上眉梢:“之前签订协议不是大哥去吗,我还听大哥说,宸国太子谈吐文雅,悉心周到。想来是个会心疼人的。”
“他未必这般好。”虞人脸上已有红云。
“好不好的,都只有三姐姐才知道了。”御兰枕在虞人肩上,一副愁容:“总之我愁,三姐姐,我难受。那宸国太子这么快迷倒了我三姐姐,反而没人同我说话了。我要哭了,谁都不许拦我。”
虞人听了这话,便忍不住笑出来。
“你还笑!”御兰一副委屈模样,亮晶晶的眼真含着泪:“三姐姐嫁人去了,要给我寄信来。你得和我说姐夫好不好、宸国宫廷漂不漂亮、你们打算生几个胖小子……哎呀,你怎打我!”
御兰眼巴巴说着话,说了‘生几个胖小子’时,挨了虞人的打。再看虞人时,脸红得真若虞美人这花了,特别眼角那颗痣,更让她变得妖娆,很是有女人味。
“三姐姐还没嫁呢,羞啦?”御兰笑盈盈的。
虞人不说话,但她眼却会传神,尽是女儿娇羞。
御兰心道任务完成,现下是欣喜的,嫁娶是好事,又在春日里,更是一桩春日美好的。只是不想她现在笑着,真到了虞人出嫁,要行千里才能到宸国皇宫时,又是哭得成一张花猫脸。
春日到的快,虞人也穿了凤冠霞帔。
这次是御兰不肯放人了,道那宸国太子是猛虎、是妖怪,偏得把自己的姐姐给吃了。
反是虞人出嫁了时候哄她,与御兰道:“我本好不容易接受了远嫁,你却哭,哭得让我的心肝疼,害我也哭了,让我胸口揪着慌。怪你,你再哭我就不依你了,不与你写信了,不想你了。”
“信得写,想还是不要想了。”御兰哽咽着,牵着虞人的手,泪眼哗哗地落:“我一想到你会在千里之外想我,我却见不着你,我就心痛。”
“小花猫。”虞人心软,拿着帕子给御兰拭泪:“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十六了,定要选个好驸马,仔细心疼你。父皇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事,日后你也乖巧些,不让父皇操心。”
“三姐姐怎和长姐一般了!”御兰擦泪,再抱着虞人:“我都知道、都知道,只是舍不得三姐姐。”
“舍得的,你还有父皇母后,不怕。”虞人轻揉着御兰的头。
“那姐姐记得给我写信。”御兰又是带着哭腔说道:“太子若欺负你了,你便和我说!”
“都依着你,你快回去,再不回去,我就把你带走去宸国,当我的陪嫁丫鬟。”虞人轻笑,低头轻擦着泪:“我们都不哭,我嫁人哭什么,也算是开心事不是?”
“就是。”御兰点头,方才主动行礼:“那小妹在这祝三姐姐婚姻美满、日子和美。”
“知晓了,我必记在心里头。”虞人抽泣着,笑着再看一眼御兰,便回头了。大风呼来,她的婚纱轻轻飘起。仪仗队也跟着请了公主入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送去边塞处与宸国的仪仗队交接。
虞人走了,如是一阵荷风,留在御兰心底。
圣旨早早下来,和亲公主封号为清荷公主,远嫁了宸国为太子妃。
三月春,岩城军营。
凌肆正令领兵操练,他如今是百兵之长,或是曾习惯塞北的生活,他与一众士兵关系甚是不错。
士兵亦服凌肆。他虽个子不高,身姿也不壮,但爆发力极强,长垛,骑射、马枪、步射等项目样样第一。如此也罢,偏是识字,极受校尉赏识,也让一干文盲士兵甚为敬佩。
“安兵长,校尉寻你!”一后勤兵速跑来,立在队伍的右端报告。
凌肆听见了声音,随后回头看向一众士兵,吩咐道:“毛六出列领兵操练,半个时辰后负重练习,沙袋已至库房,每人负重行二十步。”
“是!”毛六迅速出列领令。
在凌肆的带领之下,这支百人队纪律严明,个个精神抖擞。
不知道杜校尉传他是什么事情,凌肆前去营房。营房里,杜勾践正擦拭铠甲,见凌肆过来,把布放置一边,唤凌肆坐下。随后道:“白寒来了就好,我寻你也着实有要事。”
“校尉请讲。”凌肆的确坐下来了。
“你年纪轻轻,已能科科第一,很是了不得。如此也罢,你又识字,通读过兵略,埋没在兵营实在可惜。”杜勾践是军人,不拐弯抹角,他直言道:“朝廷为安抚宁州,给宁州军营开了恩科,准宁州子弟乡试,但凡入伍的,就有机会。上边给我的名额就一个,我直接举荐了你,时日在下月初三,你收拾收拾就去乡上考试。百人团让毛六带就好。”
“杜校尉于我有知遇之恩。”凌肆一听,迅速起身抱拳。
杜勾践听了便笑,他起身拍了凌肆的肩膀:“以你才能,乡试必然不在话下。过了就直接去省试,省试完了就去殿试,如今宁州已定大抵不会有什么战役,打山贼、击余孽的功劳也轮不到你。寒门子弟,最少是武举人才有机会当军官。白寒,我不会说什么好话,但路上盘缠我会接济你。季宁之战,双方士兵都死伤惨重,宁州被兼并时,百姓的民不聊生,大家有目共睹,你能在此状况下饱读兵策,很不容易。”
凌肆闻言,目有哀痛。宁国也算他半个故乡,见此境况,他心中亦有苦楚。他亦感激于杜勾践之恩,他与昔日荀将军一般,是看重他武学才华,继而重用他。
“你有个大哥,骑兵连的安达祖,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不如你会读书识字,也好他在边塞,立功机会多。”杜勾践又道:“你别急着高兴。你虽识字,但不如他身材魁梧,恐怕你身上的腹肌都没几块,还是得多为锻炼。武官从气势上就该震慑敌军,安白寒,你日后是指挥打仗的,不是去当驸马爷的,日后给我大口吃肉,也晒晒你这白脸,缺钱了找我,明白了没!”
说到“驸马爷”三字,杜勾践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他虽也崇尚科举,但瞧不起曾那姓王的状元郎。自己就是武举出身,遭过文举的鄙夷。文举了不得?大公主的驸马了不得?没个身体享受,孬种。男子顶天立地,当身姿健壮、当建功立业,不该以色侍女人!
杜勾践就是瞧不起当驸马的,说来说去,在他这样耿直的军人眼底,驸马不过是入赘皇室的种马、皇室的玩物而已。
“是,白寒明白。”凌肆心道自己曾日日训练也是勤奋刻苦、算是滴水穿石,不亚于其余士兵。只是女子身份,如何雄武?她的身材反而更凸显曲线,虽因自己幼时吃了药所以胸不再发育,但胸肌还是有,腰似束马甲,整个人显得高挑纤瘦。浅看去,眉目斜横、墨眼深邃,就是个气宇轩昂的公子。
见凌肆如此听令,杜勾践心底也极其舒畅。这安白寒是他们军营的,他自然照顾,而且白寒这话不多说的性子自己也喜欢,军人就该如此。话多是借口,肯做定然比嘴上说好。日后安白寒若有成就,自己也甚为高兴。
在杜勾践心底,安白寒就是庸碌士兵里的一块金子。只是他永想不到,自己最看中的士兵苗子、最受他照顾的安白寒,有朝一日也会去做了那天家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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