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月过去,凌肆休憩在大炉灶用餐时,受了杜勾践的恭贺,道是他考中了武举人。凌肆道“侥幸”,随后又受了周遭士兵的恭喜,迎着倾慕的目光,凌肆被请去了杜勾践的府邸。
杜勾践自豪不已,说他还是武解元,这是极其难得的,明年的会试必是值得期待。又悄然把凌肆的兵期缩短为一年,他明年冬就不需服兵役。
“这里永不缺当兵的,你是大才,眼光要长远,你专心准备会试。”杜勾践这样和凌肆道:“既你无家可归,暂住我家里就是。”
凌肆知道杜勾践待他极好。他感怀不已,道是:“校尉待我如亲儿。”
“我那逆子若有你一半用功,我宁愿吃斋念佛。”杜勾践叹气。
杜勾践有一儿一女,儿子杜鸿不爱读书也不爱练武,却爱兵器,在附近打铁。女儿竟是嫁了祁洛言的二弟祁路洲。杜勾践讲家事讲到这里,见凌肆目色有变,就问他原来知道?凌肆如实相告。
“祁洛言啊,这厮考第三次武举的乡试了,可惜这次仍是没中。但他门路倒多,还能认识京都的卞氏。”杜勾践想了想道:“你就去结交吧,也不会有坏处。”
凌肆见杜勾践这般说了,总归姜还是老的辣,自然点头。
杜勾践想了又想,他看着凌肆,真是越看越喜欢,突然也拉下了老脸,道:“其实,你父亲死得早,若你肯认个养父……”
“校尉在我心中如师如父。”凌肆当即回答,随后单膝下跪,目光坚毅:“若无杜校尉关照,没有今日的武举人。”
不想凌肆这一跪,杜勾践话都说不出,老泪横流。只顾着低头,拉着凌肆起身。杜鸿与他关系冷淡,明是亲儿子,相见却是商人与客人。他已不指望杜鸿尽孝,如今见能有这样优秀的养子,只道苍天有眼。
“中秋快到了,让你那些兄弟姐妹来我府上坐坐,我来给你设宴。”杜勾践转过头,低头用袖子抹了两下泪,刻意不让人知道。
“二姐有家庭要照料,少抛头露面、三哥商贾四处漂泊,一时半会寻不到身影。大哥驻守边塞,不知能否请假。”凌肆话中有话,留有余地。
杜勾践心道父已死,儿女各自成家,少相见,也是人间常态。就道:“好罢,我给你设宴。也不要紧,我们岩城又不是没有熟人,唤毛六来,再喊上我那女婿、我女儿、还有那祁洛言,再叫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让你师母去做几道好菜。”
原本计划如此。但那祁洛言人脉广,一受了杜勾践请柬,眼睛一转,来赴宴时又喊了什么姓黄的师爷、姓林的豪绅、岩城县令啊什么的,统统喊来,还借钱自掏腰包补贴请宴。
于是本是其乐融融的庆宴,成了结交会。
宴会设在美满楼,来往人络绎不绝,小城竟也车水马龙。许多人看热闹,听说是武举人的庆宴,有的从门缝瞧,有的特意在美满楼订了房间,只欲一睹武解元之容。
凌肆因此被岩城本地认了个透,很是炙手可热。
“贤弟武才了得啊!”岩城县令笑着,又特意来敬酒:“岩城能有贤弟这样气宇轩昂的武解元,乃岩城之幸。”
凌肆自然回敬酒,道“亦是托县令的福”,一饮而入。
走了个县令,又来个豪绅,说是岩城荒僻,能有个举人是了不得的事情,又来敬酒。凌肆回差不多的话,仍饮酒入胃。
走了个豪绅,又来个别的,总之敬酒之人越来越多,好在凌肆酒量好,还能撑着,不成问题。县令事务繁多,敬了酒就走了,但却送了纹银五百两,却是大手笔。本地的乡绅见县令走了,就围了上来。
敬酒了一轮,大家又开始聊天,先是称赞举人真是好酒量,问起来凌肆的家室,听闻凌肆还未定亲,又是议论纷纷。
“安举人这样的人物,年纪轻轻就中了乡式第一,了不得。”一名乡绅连忙上来,他脸上堆笑,道:“我那女儿,乡里有名的美人,她很是敬仰举人这样雄姿英发的人物。不知举人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府上坐坐?”
“哎哟。”说到这里,祁洛言就笑着上来挡了回去,道:“我也看中你家女儿,却只给他讲亲?不妥当、不妥当。”说是这般,其实是为凌肆拒了这门说亲。
宴后结束,祁洛言私下拉着凌肆,精明的眼睛眯着,细细与他道:“你前途无量,你若信得过愚兄,别理会他们,娶妻前也别纳妾,你再怎样也得去京城,娶个什么知府小姐、尚书小姐什么的。”
凌肆表面是应承了,心底不以为然。
她娶妻,她如何娶得了妻?岂非不是毁人青春?只是这也是个问题。日后有人见她无妻无妾,必是会疑虑她。她宁愿让人疑她是待价而沽,只不过这个借口也用不了多久。
好在杜勾践知道后,以为:“那祁洛言虽油嘴滑舌,但这话对,你年纪轻轻,别沉浸温柔乡,最少也待你殿试过了再谈婚事。”
第二年,凌肆告别了杜府前去会试。
临走前收到了一份达祖的信,好似是代写的。达祖道在边塞一切都好,伙食也不错,听说凌肆不当兵去武举了,很是赞扬,道凌肆人中龙凤,必得当个什么军官回来。
除了达祖,就是杜鸿了。他对这弟弟很是喜欢,又道因见凌肆舞剑时才有的灵感,于是送了他一把兵器,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散着像晒过阳光的黑曜石一样,还说匕首名唤“雪锋”,每年磨练后,都冻在雪里的。凌肆去过翡国兵器库,他知道这是一把好匕首,必是磨了几年的臻品。他感激杜鸿,但杜鸿腼腆,说不出什么。凌肆终收下了匕首,也记住了这份恩情。
这次会试,祁洛言说也要和凌肆一同上京,但其实用意却是把凌肆介绍去卞府上。
凌肆心道这个祁洛言精明聪颖,不知是要做什么,说不准是把自己卖了,于是道考罢了再去拜访卞府。祁洛言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于是等凌肆考了会试,累了在客栈休息了一日。翌日,凌肆也刻意不叫醒洛言,早早收拾了就准备回岩城。
只是这一遭,却是缘分的开始。
晨曦,玉兰宫。
“御兰公主,您这么早起来去哪儿啊?”
玉兰宫的个奴婢刚起了床,揉了眼睛,看见一团身影好像要爬墙出去。像是御兰公主,但一眨眼,好像又不见了。怪事。
御兰得意拍了拍自己落灰的袖子,她怎会让别人知晓她行踪?
十五岁的公主初长成,已是有了自己的心思。这是她第一次自己跑出来,为了这次出行她自己偷偷策划许久了,还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她想趁着这次机会去丞相府找自己二姐玩,虽然听着不怎样,只是找姐姐而已,不算什么冒险,但对御兰来说,自己去却是头一遭。她觉得自己勇气满满。
因没出宫经验,小公主只听自己宫女说宫外得花银子,所以以防万一,身上带了好多白花花的银子。以至于去集市玩的时候,她花了好几倍的钱,买了什么银簪啊、手镯啊这些小玩意,买了就往身上戴,自己却觉得有趣。
有些人看着这个小丫鬟穿得像个土豪,身边又没有人跟着,起了歹思。
“小妹妹,你这是去哪儿啊?”有个混混特意把沾水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笑嘻嘻着朝着御兰走来:“是不是不认识路啊?”
“你问我啊?”御兰见这人鼠目寸光的,心下就知晓或是坑蒙拐骗之徒。但御兰没遇见过,觉得新鲜,就和他攀谈了起来:“是啊,我不知道怎么去东集市。宫里的姐姐让我去买糕点呢,你是不是知道?”
“哎哟喂,东集市我熟啊!”混混笑得更深,就道:“走,我带你去。”
御兰笑笑着,还真着装一副迷茫的样子,像一只小云雀,跟在混混后边。
这混混把御兰拐到一个巷子里,四处瞥了瞥没人,就突然变了脸,冷着一张脸说着:“只要纹银五两,你给我,我就放你走。”
“我如果不给呢?”御兰眨眼,一双亮莹莹的眼睛很是灵动。
“你不给,我就告诉你的娘娘去。”这混混估摸这御兰长得稚嫩水灵,也就十一二岁,以为她不懂事,就骗她说:“让你的主子打你板子。”
“真的?”御兰愈发兴奋。当她表面却是一副愁容,她道:“我不信,你知道我是哪个宫里的?”
“我当然知道。”混混有点不耐烦了。
“宫里七十六殿,奴才住的地方就有十院八十二房,宫中大园林五个,小园林十二个,大道六路,小路五十二条,你真知道我是哪个房的,叫什么名,伺候哪个宫的娘娘?你真会找得到我吗?”御兰大眼睛眨着。
“我——”混混惊讶了,哪里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伶牙俐齿,但他迅速说:“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个小宫女,你只管给我钱!”
“好吧。”我们小公主呢,真拿出了纹银五两,放在他的手心上。
混混惊了,又变脸:“不对不对,我说了五两吗,我是说纹银十两。”
御兰又再拿了五两出来,放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放完还一脸愁容:“都给你了。”
“哪里够,以你这样的,至少也得一百两!”混混还没见过这样的小丫头,顺势提高了价格。
这下御兰就低头长叹了。她懊恼说:“怎么办,我手里没这么多钱啊。”
“好说好说。”混混见她是个傻丫头,就笑嘻嘻着拿着纹银十两,与她道:“每日午时三刻都送十两,送来个十天,我就不和你宫里的娘娘说这事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定送来,你千万别告诉我的主子。”御兰笑盈盈的,喜出望外。
日后混混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朝着御兰挥挥手,乐呵呵地打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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