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裴疏惟的身后被狠狠撞了一下,应该是身后那人的行李,他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这里的人有那么多那么拥挤,被撞了他都不愿意回头看一眼,要是放任旁人差不多就谩骂了起来了。
他们身后是一对母女,女人看起来不算大,但是脸上满是沧桑,眼角的皱纹十分明显,头发也是用一根普通的黑色的皮筋半扎着,唇干裂的起了褶子。
她把行李绑好,带着女儿往前挪了挪步子,碰了碰裴疏惟,他有些烦躁的回过头,女人略微弓着腰,拉着女儿说道:“先生,不好意思啊,小妮子有些泼皮。”
裴疏惟的眉舒展了些许,但仍然不愿与之多攀谈,声音不冷不热道:“没关系。”
程迦瞧见小女孩往女人身后躲了躲,她好像有些触动,蹲下身来对小女孩说道:“没关系的,叔叔不生你气。”
小女孩还是有些怯生生地看了裴疏惟一眼,程迦又问道:“多少岁啦?”
裴疏惟低垂眉眼,看她蹲在地上,她本是一个对生人比较冷情的人,却让他在此时此刻发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小女孩笑了笑,但还是不说话,程迦略显尴尬,女人又往下弓了弓腰,笑得纯朴,对程迦说道:“小妮子是个哑巴,今年十岁了。”
程迦听到哑巴这个词,眸光顿了顿,她不应该是个容易心疼别人的人。
站起身来后,裴疏惟异样地打量着程迦,带着口罩露出的眼睛笑眯眯地,“你很喜欢小女孩嘛?”
程迦顿了顿,说道:“我不喜欢小女孩,我只是觉得她跟我小时候很像。”
裴疏惟没有说话,他攥着行李箱的手有些微微泛白。
小时候的程迦敏感自卑,天天跟母亲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从小没少冻着冷着。小时候她也像小女孩一样跟着母亲四处奔波,跟着母亲去挣钱。长大后,她每一次看到母亲拖着沉重的行李坐上火车去远方打工的时候,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哭泣,她何尝不想去送送妈妈,但她要把最坚强的一面让她妈妈看到,这样她妈妈就不会但心她了。
好在她争气,在高考那年的暑假拿着最优秀的成绩单放在她妈妈的遗像前,声泪俱下的对她母亲说:“妈妈,我要去北京生活了,我会去追我的梦了,我将成为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导演。”
那年,她的母亲在病床上握着她的手,她瞧见母亲手上的一道道伤疤,眉骨的淤青,她哭的几乎昏厥过去,眼白都变成了血红色。
她的母亲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程程,以后妈妈不能陪你了,你要坚强要勇敢,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哪怕在最艰苦的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记得以后不要太想妈妈了,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记着妈妈说的话。”
程迦的眼睛被冷风吹得有些刺痛,她的眼眶忽闪忽闪的,为了不让泪珠子掉下来她往天空看了看。
检完票后,她就和裴疏惟往地下走,冷风呼呼的,程迦给他拉上了拉链,又朝他脸颊亲了一口。
高铁快要驶过来的时候,她往西边望了望,那个女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又腾出一只手拉着女儿的手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车门开了,裴疏惟顺着她的目光往西边瞥了一眼,看着车门前的拥挤的人顿了几秒,拍了拍程迦的肩说道:“走吧。”
程迦点了点头,在裴疏惟的拥护下,挤进了高铁。
她买的是两个邻着的座位,6d和6f,她坐到了靠窗的位置,透过窗子,目光一直顺着女人和小女孩都进入了车里才移开。
裴疏惟安放好了行李箱,气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面,挽了挽袖子。
程迦打趣道:“普通人的生活这么累,裴公子以后还会下凡吗?”
他沉重的摇了摇头,有些许认真的回答道:“一般不会继续下凡,除非是跟你。”
她的手机响了响,是钟意发过来的微信,裴疏惟瞥了一眼便长舒了一口气,他在压抑自己愤懑的情绪。
钟意连发了两条消息,你跟那个野男人去干什么了?给地球增添新生命了?
裴疏惟蹙着眉头说道:“我真想知道到底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你俩关系这么铁。”
程迦笑着直不起腰,直接仰在靠背上面,“可是是我上辈子嫁给了你这辈子遇到了钟意。”
裴疏惟挑眉问道:“嫁给我就是造孽,真有你的,程迦。”
他有些执拗,蹙着眉头沉默着。
程迦用脚踢了他一下,“哎呀,裴疏惟,你够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当真啊。”
话音刚落,她就瞧见刚刚那个带着小女孩的妈妈,她的行李轰的一声散落在窄窄的夹道,她旁边的一个中年胖男人正在睡觉被吵醒后不耐烦的翘起了二郎腿继续睡了起来,右边的女孩子正在拍照,瞥了一眼也没有帮忙的一丝。
行李太重,小女孩只能无助的拉着妈妈的手。
还没等程迦开口,裴疏惟起身走了过去,他的力气大,给女人把行李又绑了好几遍给绑好了,女人还没来得及道谢,小女孩从女人身后探出个头,用手比划着,大概在表达谢意。
裴疏惟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清冽的笑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没关系啊”
女人也欣慰一笑。
程迦瞥了眼,女人和小女孩冲她笑了笑坐到他们身后的位置。
从北京到昆明,高铁十二个半小时,他们要在高铁上度过半天,这条路承载着一个家庭团圆的喜乐,承载着旅人的诗和远方,承载着裴疏惟和程迦即将分离的最后一段甜蜜时光。
晚上九点的时候,高铁的窗外就会变得神秘,那些一掠而过的风景像是一生中的每一个片段,就像你只会记得那些重要的风景,那些琐事都会抛之脑后。
程迦以前看过一篇报道,大概是说火车上的是人间烟火,高铁上的是诗和远方,这大抵表现在现在,整个车厢一片祥和,没有太多嘈杂的声音。
她四处张望,瞧见身后女人在睡觉,女孩儿在看书,看的是小学三年级的英语,程迦可以看到她书上密密麻麻的彩色笔记的笔记,好像都是英语句子的翻译。
回过头来,裴疏惟还在敲打键盘,他在跟梁择川发消息。
梁择川(梁山好汉):你他丫的这几天要去哪儿,兄弟我都这样了你真不够义气。
裴疏惟(1213):我要婚前最后浪一次。
梁择川(梁山好汉):哟,婚后从良?
梁择川(梁山好汉):你别说,这次帮了兄弟一个大忙,等年初二,兄弟给你包个大红包。
裴疏惟(1213):低于十万不收。
梁择川(梁山好汉):好,爽快。
裴疏惟微信昵称1213,这两个数字是程迦的生日。
她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裴疏惟缓过神来,握了握她的手,“饿了?”
程迦捣蒜似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小会儿,裴疏惟就端着两盒盒饭回来,程迦顿了一会儿,抿了抿唇。
裴疏惟见她神色不自然,问道:“不喜欢吃还是?要不换成面?”
程迦摇摇头,倒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吃的惯吗?”
裴疏惟莞尔一笑,温和的摸着程迦的头,刮了刮她的鼻尖,打趣道:“你倒会关心人了?这让我有点不习惯。”
程迦宠物似的一下子窝在裴疏惟怀里蹭了蹭,露出了一个柴犬似的微笑,用着肉麻的嗲里嗲气的声音说道:“哎呀,人家关心一下你嘛”
咦~裴疏惟最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了。
“赶紧吃饭。”,裴疏惟竖着眉佯装呵斥道。
程迦正吃饭的时候,她听到后面的小女孩用最微小的声音趴在她母亲耳边说了一句,妈妈我饿了。
程迦装作若无其事地张望了一下,她的余光瞥见女孩的妈妈已经睡着了。
小女孩见女人睡的正香,便悻悻地摆正身子继续看眼前的英语书了,只不过她的肚子在反抗着。
裴疏惟也听见了,只是他很平静,打开了电脑,继续与梁择川对话。
程迦吃完饭后,擦了擦嘴,先靠在靠垫上休息了休息,裴疏惟给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条米白色的毛毯子盖了上去。
“裴疏惟,你那盒饭从哪儿买的?”,程迦提溜着眼睛问道。
她虽然每次坐高铁都会吃饭,但是一般都是等那个服务人员推着小推车过来的。
裴疏惟挑眉问道,语气从容,“你要干什么,还没吃饱?”
程迦眼神飘忽不定,舔了舔嘴角。
他大概懂了,她往程迦耳边偏了偏,声音平静地说道:“程程,我问你,如果你给她们买了饭,那她们要怎么还你?”
程迦低垂眉眼,她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可以看出,小女孩的妈妈虽然柔弱,但是是个极其要强的人。
她不缺那点钱,但是不能毁了别人的自尊。
裴疏惟撇了撇嘴,正襟危坐,微微皱眉说道:“你知道这一碗饭多少钱啊?八十多块钱,你觉得她要是能负担的起,至于让她的女儿饿着?”
他指了指程迦那边的包,“翻一翻,我怕你路上饿着,所以给你带了包压缩饼干。”
程迦拿出来,瞅了一眼,包装是英文的,应该也不便宜。
裴疏惟挑着眉头,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道:“你可以把这个给她吃。”
程迦转过头把压缩饼干递给小女孩,小女孩也正抬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但不敢张手。
裴疏惟微微偏头,眯着眼睛笑着对小女孩轻声说:“再不吃就没力气学习了。”
程迦一度觉得,裴疏惟这人不算好,但是有时候又让人很放心。
他是个大方又不在乎钱的人,却也是个细心讲道理的人,程迦很早就知道。
程迦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的头倚靠在裴疏惟的肩膀上,他正靠在靠椅上端正的睡着,他睡觉不打鼾,呼吸匀称有节律。
她忽而发现,裴疏惟的睫毛很是优越,浓密分布均匀,像小时候看的芭比公主。
车速缓缓变慢,直至停止,裴疏惟才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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