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福仪式结束后,荔擎还没能从那种恐惧中缓过来。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云昶,那个冷漠的眼神直直印在他心底,他从没有在国师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仿佛自己做的一切都尽在国师掌握之中似的。

    “父王——”

    荔汀带着自己的未婚妻符盈蔓过来行礼,儿子的声音唤回了荔擎飘忽的神志。

    “嗯,仪式结束了,你们先回吧。”

    “是——”

    荔擎深深看了眼云昶离开的背影,恍惚觉得少点什么,但是一时半刻又说不上来,只能任由随从跟着离开了摘星楼。

    赐福仪式在凌晨举办,那时夜色正浓,月华流泻,可以窥见天神最温柔的情感。

    虞景氾那并没有参加这场赐福,他趁着夜色溜到了祭司楼。

    祭司楼的构造和摘星楼很是不同,毕竟摘星楼兴建之初只是为了满足国师一人,而祭司楼里则住着二十八位祭祀、几百位仆从,还有专门的小楼用来让被选中的祭品暂住,故而占地面积也远大于摘星楼。

    虞景氾前两天拿到了祭司楼的地图,以防不测还让z给他准备了另外一份图纸,这张图纸上详细标注了白汀的居所。

    今晚是荔汀和符盈蔓的新婚赐福,重头戏肯定会放在摘星楼,而祭司楼这里也被摘星楼安排了人手,溜进去不是问题。

    虞景氾身量仍算纤细,溜到祭司楼无人看管的墙角,翻身过去,落地时已经变成一只巴掌大的白猫。

    这一片的看守是摘星楼的人,虞景氾翻过去时周围一片寂静。这会儿正是春天,树木枝叶逐渐变地繁茂,地上也长出成片的草,遮挡住了虞景氾的身影。松软的草地掩盖了虞景氾猫爪走过的声音,不过几个晃神,一道白色团状身影迅速闪过,丝毫没有引起人的警觉。

    “帮我看看白汀的居所。”

    “好嘞。”

    虞景氾现在的身高不足一尺,祭司楼的一切建筑在他眼中都变得巨大无比,连带着方向感也开始变差。

    “宿主,往东走,白汀住的小楼在东边。”

    虞景氾避着看守和岗亭朝东跑去,祭司楼里有十栋小楼,像中原的高门贵女们住的绣楼,他们用这些小楼把选中的祭品分散开,让她们彼此间几乎不通姓名。

    不过自从其他不足以点亮仰天碑的祭品被送回家后,这里只剩下了白汀和花玄丘,后来花玄丘也在虞景氾的安排下出逃了,只有白汀一人住在这片小楼里。

    白汀的楼里被摘星楼安插进了人,在虞景氾来的前一天曾经这人的手给白汀送去了消息,白汀会在这里等他。

    不知道是不是虞景氾的错觉,他拿到地图时就发现白汀住的楼与别的楼有几分不同,现在亲自过来一趟这种感觉变得益发明显,白汀住的楼无论是位置还是面积都很特殊。

    祭司楼并不是一栋楼,而是一片楼,白汀住的楼更靠近整片楼的中央,占地面积也比其他的楼要大,就像……就像白汀是被他们特殊标注出来似的。

    “喵——”

    虞景氾被自己的声音惊出一片鸡皮疙瘩,他已经很久没有喵喵叫了,都快忘了自己的声音是这种缠绵而甜腻的样子。

    “咚咚——咚——”

    窗棂被轻轻敲了两下,窗户被里边的人推开一条缝隙。虞景氾用胡子量了量,从缝隙里钻进去,抬眼就看见一张清冷冷的美人面,正是他只见过一面的白汀。

    白汀生得高挑纤细,眉眼间泛着霜雪一般的冷意,蹙着的眉间还能看见愁容。她穿着祭司楼安排给祭品们的白色衣袍,像深秋的霜。

    白汀朝窗户外看了两眼,轻手轻脚地关上窗户。这里的地上铺着地毯,白汀引着虞景氾寻了个安全的地方,两人走在地毯上,寂静无声。

    虞景氾微微抬头打量了一圈自己翻进来的屋子,这里安静而空旷,只有一张主座,是一间华美又冰凉的大殿。

    白汀自从把虞景氾迎进来后还没有说过话,不过行动间却带着一股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急切感。她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她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像个木偶一样等时间到了就烧成一捧灰祭祀给天神。

    “三王子——”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虞景氾估算一下这里还不足十平米。白汀引着虞景氾走进来,又关紧了门,这才深深下拜。

    虞景氾见周围安全下来,莹润的白光闪过,变成了高挑俊秀的三王子。

    “起来。”

    虞景氾这次过来并不能想放走花玄丘那样把白汀也救走,只能先确认了祭祀的真相后再另找机会。

    “我有话要问你,这事关祭祀和你的生命。”

    “白汀知道,白汀一定知无不言。”

    虞景氾带着白汀被选中时的个人资料,上边的记录是白汀的生平和家族其他人的情况,而综合这份记录,白汀是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牡丹白家族长的人,但是她却被送进了祭司楼,成为一块任人宰割的祭品。

    包括白汀在内的所有人,虞景氾拿到的祭品名单很有意思。她们无一不是五大贵族里最有名望的少女,无一不是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族长的女性,但是她们根本活不到成为族长,就死在十六岁的祭坛上。

    祭祀从来不是为了天神,而是为了满足贵族里不可言说的肮脏欲念,那些人,他们伪造神迹,献祭少女,只为了保留住自己对家族权力的极端掌握。

    他们扯着天神的虎皮,让家族的蝼蚁成为伥鬼,朝着那些本该功成名就的少女伸出爪牙,拼尽全身力量把她们推进火坑。

    从来没有什么祭祀,天神也没有给过他们神迹。

    白汀的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有流下泪水。过去她也并不知道真相,然而在她被关进祭司楼时,只有她的居所最为独特,那是祭司们的标记,她本该是唯一的祭品。祭品从来不是仰天碑挑选的,而是早就内定好的。

    虞景氾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猜想没错,花玄丘被追杀是因为贵族们早就替天神“选好”了祭品,花玄丘点亮仰天碑本就是个意外。

    “我会让你出去的。”

    虞景氾看着白汀被咬得发白的唇色,低声承诺。

    “真的吗!三王子,白汀真的还能从这里出去吗?”

    “会,祭祀被推迟了两年,我想你并不是全无后手,希望你也能早做准备,那天给你传递消息的人,是我的人,你可以信任他。”

    虞景氾并没有直接告诉白汀自己有朝一日会废除祭祀,不过他想白汀应该已经听懂了。

    睫毛上挂着的泪水碎在地毯上,把白色的长毛地毯洇出一小片深色。

    她被困进这里,几乎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就算她在外有人手安排,也没有足够信任的人帮她走完从祭司楼到白家这段路,现在这段路被三王子接起来了,她绝对可以撑到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虞景氾离开时,白汀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叩拜,她相信三王子。

    虞景氾又变成猫,几个闪身就消失昏暗的夜色里。翻出祭司楼时,月亮已经偏西,他仿佛听见了礼乐奏响的声音从摘星楼的方向传来,原来赐福还没结束。

    “z,人呢?出来!”

    “宿主!我在!怎么了?”

    虞景氾回到摘星楼时正巧是赐福结束,他站在阴影里,看着荔擎在和云昶简短交谈后离开。

    “你之前给我的剧情没问题吗?”

    “没问题呀,我看到的剧情都是从主系统资料库里拿到的呀,不会出错的!”

    “你给我的原剧情里,只有花玄丘一人点亮了仰天碑,白汀是意外,如果祭祀的真相是白汀作为内定的祭品,那么点亮仰天碑的要么是这两个人,要么是只有白汀一个,你现在还觉得原剧情没问题吗?”

    某个瞬间,虞景氾觉得全身的血都凉透了,明明是和煦温暖的春风,却让他脊背发凉,连骨髓里都透着冷气。

    “可……可是……”

    z断断续续地说不清话,虞景氾却觉得这不可能是剧情变动后的自动弥补,剧情错乱这种情况在第一个世界里也发生过,但是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这次却是一个明晃晃的线索误导。

    “可是什么?”

    “可是剧情是主系统给我的,中间没有任何差错,就直接被宿主查询了呀。”

    虞景氾轻轻吐了口气,他的手微微发麻。几乎一宿没睡的后遗症轰然而至,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如针扎,一头栽进旁边的灌木丛中。

    ·

    再睁眼时他看见了头顶浅色的床帐,轻轻抬起的手指触碰到一旁云昶的温度。

    他被云昶带回摘星楼的寝殿了。

    “醒了?怎么样?头疼不疼?”

    云昶正半靠在床边小憩,察觉到虞景氾的动静瞬间惊醒。他本来与虞景氾约定的是以赐福结束的礼乐为信号,但是赐福结束后又过了两刻钟虞景氾还没有回来,他要去找时却在灌木丛中发现了昏迷的虞景氾。

    他把呼吸微弱、身上还有树杈划伤的虞景氾抱回寝殿时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滞,更让他恐惧的是他明明治好了虞景氾身上的划伤,但是却无法将他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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