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江夫人。”
虞景氾把手里的白大褂又挂到衣架上，转身坐回了办公椅。
黑色的钢笔在手指尖灵巧地上下翻飞，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被几根手指玩出了花。
“您说的是……现在？”
虞景氾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和迟疑，神情却一派悠然松弛，连指尖的笔都没受到任何影响。
“好，我知道了，您把人送过来吧，我马上准备手术室。”
通话被掐断，虞景氾轻轻嗤笑一声。最多不过半个小时，郦筠就会把顾滢送到实验室，而顾滢就是腺体移植和安装手术的第一个试验品。
他把钢笔放在一边，给江鱼去了条消息。
江鱼自从和盛云茜见过面之后就把一切都向顾滢坦白了，除了江家底下那些乌七八糟的不法营生之外，江鱼对顾滢几乎是知无不言。而后顾滢在abo平权行动委员会任职，江鱼也极尽可能地支持她，甚至还为这个委员会提供了不少帮助。
顾滢能理解江鱼的所作所为，江鱼也尽最大可能去保护顾滢。虞景氾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胡桃木的桌面，过不了多久就会收到江鱼的消息了。
江家刚出事的时候，江鱼曾经找到过虞景氾，他知道虞景氾正在做腺体方面的研究，所以江鱼求他做一件更特殊的事情——制造人工伪装腺体。
虞景氾当时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世界的原有剧情，包括支柱力量顾滢的两个死亡节点。但是江鱼却仿佛能预见未来似的想要准备伪装腺体，这同样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探究领域，不排除有开拓者，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成品问世。
毕竟安装了伪装腺体那就意味着beta群体甚至其他两/性群体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第二性别，这其中显然存在着巨大的社会隐患，当然不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这种东西问世。
虞景氾并没有亲自插手做这件事，毕竟他要做这种研究第一个就瞒不过实验室里的研究员，这间实验室里除了一个秦戎可以信任，其他人都不够安全。
他把研究方向交给了江鱼。这件事是由江鱼和盛云柏一同完成的，所以江鱼那段时间才会和盛云柏走得越来越近。江家夫妻一直以为是自家儿子终于入了大舅哥的眼，还沾沾自喜于这次联姻必定能够成功。
“嗡——”
虞景氾思绪一顿，拿过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江鱼的回信。
伪装腺体现在已经被秘密送往实验室，需要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出去接应。
虞景氾走不开，他还需要接应郦筠送过来的“试验品”，虞景氾摁灭了手机，把秦戎叫了过来。
秦戎是他们埋下的火星子，只待引燃就能将剩下的实验室连成一片，将江家这个庞然大物彻底炸毁。
虞景氾在手术室的床上见到了顾滢，她吸入了大量乙醚，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手腕和脚腕甚至还有被绑缚过的痕迹，看来郦筠派去的人在抓到顾滢之后对她的态度格外粗暴。
虞景氾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顾滢了，自从他推荐顾滢去了行动委员会之后，顾滢本就忙碌的生活就更加脚不沾地。除了学校的课业还需要去委员会任职，出外勤做任务。一年过去，小姑娘瘦了，连白生生的脸也黑了一点，不过看上去气色却更好了。
顾滢还没有醒过来，现在他们是将顾滢当成试验品，那就是万分宝贵的东西，必须要等清醒之后才能注射特殊麻醉。
这个手术成功与否极大可能决定着蔡康同对江家的态度，所以郦筠三令五申，顾滢必须活着，至于活多久是不重要的。如果顾滢死在手术台上，那江家还需要费心思去找别的试验品。多做多错，江家不能再冒险了。
顾滢被推进了手术室，现在手术室里清醒着的人只有虞景氾、秦戎和一个叫陈佳的姑娘。虞景氾看了一眼那姑娘，秦戎注意到了，对虞景氾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被秦戎点燃的另一个火星子，可以信任。
秦戎负责准备人工腺体。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被她放到了台子上，里面是她刚刚拿到的低温保存的伪装腺体，而手边另一个盒子是在郦筠助理监视下准备好的实验成果——人工oga腺体。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仅仅是安装一个伪装腺体糊弄人很简单，半个小时就能完成，但是他们现在做的手术是“人工腺体安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虞景氾控制着手下的速度，这是第一次实验，必须要拖到和当初报告上接近的时间。
虞景氾额角的汗水被那个叫陈佳的姑娘擦去，时间慢悠悠地走，终于过了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掉了。
秦戎先推门出去，门口守着的是郦筠的助理，和上次来的那个人不一样。这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中等，面容也相当平庸，扔进人堆里转眼就找不见的那种。
“我是江夫人的助理高烨，我想代江夫人问问试验品的手术情况。”
秦戎摘了口罩，
“手术很成功，比预想结果要好很多，不过还需要后续观察，熬过了排异反应才算实验成功。”
秦戎的声音沉稳又冷淡，让人听上去就觉得十分可靠。高烨听完点了点头，看着秦戎身后被推出来的病床，顾滢还在昏迷中，后颈处却被纱布严严实实盖了起来。
“高助理如果不急着汇报的话，可以等到排异反应结束后，试验品醒来。”
高烨本想留下来盯着，毕竟这是郦筠交给他的任务，但是听着秦戎这么说，那点心思瞬间消散了许多，当即就要拿起手机给郦筠做汇报。
“等等，高助理还是看看结果再说吧。”
虞景氾路过高烨身边，抬手摁住了他的手机，低声说。
顾滢的手术特殊，先送进了特殊病房，在醒来之前只能穿着防护服去探视。
秦戎又回到了手术室把尾巴处理干净，陈佳一直和高烨在一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虞景氾回了办公室，手机正在嗡嗡震动。
他刚划开就看到了十多条未读消息和六个未接来电，全是江鱼的杰作。
“喂？”
“闻医生！手术结束了吗？我妈有没有派人过去盯着？”
“手术已经结束了，你认识高烨吗？他在这里。”
“高烨……”
那边的声音一顿，江鱼好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想起来了！高烨是我父母专门处理和蔡……蔡先生关系的助理，他不常常出现在我妈身边，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蔡先生打入我们家的卧底。”
“好的，我知道了，目前一切顺利，你也小心。”
虞景氾没有说什么一切顺利，不过虞景氾听得懂，顾滢没有被置入oga的腺体，现在她仍然是原来那个beta。
盛云柏只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千万小心，随后就没了声音，估计还在忙。他昏迷一天两夜，盛云柏把手头的任务都推掉了，现在所有工作反弹，大概要加加班了。
做完手术时间已经将近中午，虞景氾从办公室里出去迎面撞上了正走过来的秦戎和高烨，高烨邀请他们三个去吃午饭。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高烨面容普通，套话的功夫却炉火纯青。但凡桌上再摆上两瓶酒，几人嘴里的话都得被这个助理掏干净。
顾滢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色，高烨原本不打算再等，没想到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见了秦戎的声音“你醒了！”
顾滢只觉得自己像一个长跑初学者却被强逼着跑完一个马拉松，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叫嚣着罢工散架，手背上还吊着针，后颈针扎一样泛着疼。
“嗯……”
她还上着呼吸机，微微翕张的嘴唇并不能发出有意义的声音，秦戎只能给她做一个简短的检查。
高烨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等虞景氾检查完后甚至穿了防护服走进实验室亲自观察“试验品”的状态，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几乎让高烨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方面觉得江家养着的这群人确实是一群天才，另一方面又不可抑制地升起几分怀疑，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攻克的难关，真的让这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研究成功了？
可是他看着醒过来的“试验品”，那种怀疑又被打散了几分。
虞景氾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高烨，好脾气地给他倒了杯茶。
“高助理想问什么？”
“那个试验品手术成功了，甚至已经醒过来了， 那她度过排异期了吗？”
“我们不敢保证，”
虞景氾声音一顿，像是有些拿不准的样子。听到他这么说，高烨紧绷的心才微微放松。
“闻医生但说无妨。”
“这是首例手术，我们没有任何参照，就算曾经的动物实验成功率很高，到底和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过就目前来看，‘试验品’的状态很好，如果可以坚持三天以上不再陷入昏迷或者其他危险，那么短期内就是成功的。”
虞景氾说的是短期内，而这个短期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毕竟多莉也才活了六年半。
这对于江家来说已经够了，蔡康同出手帮助他们，最多不过半年，江家就能起死回生。
“有后续闻医生记得通知我。”
“一定。”
虞景氾笑眯眯地应下了。
高烨终于走了。
虞景氾看着对面那一滴未动的茶杯，轻轻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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