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别苑的北边有一座不算高的山,虽说山不高,但是这座山却是个宝,不仅能挡风,甚至这山上还有温泉。

    别苑里的温泉就引在这山脚附近。

    然而从存曜堂到后山的路上,灯却越来越少。甚至到了后山附近,连灯也没有,只能靠月亮照明。

    “这里不是预备着温泉,怎么不见灯?”

    虞景氾微微侧头,靠近祁琮谡低声问。

    “因为这里不仅有温泉,还有我今日与你说的秘密。”

    路越来越暗,祁琮谡抓住了虞景氾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心,也低声回应。

    “秘密?”

    “对。”

    祁琮谡看了眼前头带路的暗三,并没有明说秘密是什么,手却又紧了几分。

    从这里可以看见温泉冒出的袅袅白烟,然而他们上去的路却并不是直通温泉池的路,而是另一条看上去几乎没有被开发过的小路。这里只用石块胡乱拼凑了一条破路出来,有的地方甚至无处落脚。好在三人都不是没有武功傍身的普通人,踩着这路上山不成问题。

    越往山上走,虞景氾越觉得不对劲。

    三人走了两刻钟,暗三终于停住了脚步。然而这里从外观上看去却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坡。在这山上,这种地方多得是。

    “主子,到了。”

    “进去。”

    “是。”

    暗三不知伸手在什么地方摸索了一圈,只听见“卡拉卡拉”几声闷响,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缓缓出现在三人面前。暗三头也没回,率先从那洞口里走了进去。

    “你说的秘密就在这里?”

    “对,这里有棱抚国的人。”

    虞景氾的呼吸微微一窒,

    “棱抚国的人?”

    “对,”

    祁琮谡握着他的手,

    “我们进去看看。”

    虞景氾定了定神,跟在祁琮谡身后进了洞口。

    这山洞的洞口极其狭窄,到了里头却渐渐显露出几分宽敞,山洞的墙壁上挂着长明灯,随着人影行走带来的空气微微晃动,若是有人紧贴着长明灯,这山洞的宽度足够三人并行。

    越往里走,山洞里的气味逐渐有了变化,像一种微妙的腥味,很淡,如果不是细闻甚至会捕捉不到这味道。

    “主子,到了。”

    “嗯,你去外头守着。”

    “是。”

    暗三走起来的步伐也像一个老农,然而在这个山洞里,那种“农民气质”荡然无存,居然显露出几分幽暗的肃杀气来。

    “我们进去看看。”

    祁琮谡一直没有放开虞景氾的手,那手心里甚至在这冬日里冒出的黏腻的汗水。祁琮谡的模样看上去比虞景氾这个一无所知的人还紧张。

    “你……”

    虞景氾只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跟在祁琮谡身后进了一道厚重的铁门。

    门口的情形让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你要说的秘密?”

    “对。”

    那是一间类似囚牢的房间,外头有一张木桌,上头倒放着一个空了的酒盅。再往里是一扇铁栅栏,铁棍排布得很细,哪怕是有缩骨功的人也不能从这里逃脱。在这铁栅栏里头,关着几个人。他们并非衣衫褴褛,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抽打虐待痕迹,只是一个个病恹恹的,连抬头都很困难。

    “他们是棱抚国的人?”

    “对,你没有印象吗?”

    听见有人进来,终于有两个人抬起了头,他们脸上有十分浓密的皱纹,层叠的皱纹让这两张脸看上去有几分像风干的老橘子皮。

    “没有。”

    虞景氾看着他们的面容微微皱眉,这些人他没有见过真人,但是如果……如果把那皱纹忽略掉,他却觉得自己见过这两个人的脸……如果不是真人,那就应该是在z给的资料里——

    “等等——”

    虞景氾反手抓住祁琮谡的手腕,

    “他们是棱抚国的人?”

    “对,几年前‘夏汀竹’对我的救命之恩就是棱抚国一手策划的阴谋,但是当时我有幸没死……”

    所以祁琮谡把夏汀竹带回了皇宫,本想着“涌泉相报”,然而这个夏汀竹却十分想成为祁琮谡的妃子,祁琮谡从中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将夏汀竹送进了后宫。

    “他们是夏汀竹落水那日被关进来的,但是我没想到,你……”

    祁琮谡没想到夏汀竹这个探子死了,他的爱人却意外被送进了夏汀竹的身体里。

    “没想到我来了。”

    “对,”

    祁琮谡闭了闭眼,

    “皇宫里不安全也不够隐蔽,还有棱抚国的探子,我才把他们送到了这里。”

    这两个抬头的人是那次“美女救英雄”的参与者,然而背后的策划者却连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现在的老棱抚国王还是某个皇子,毕竟他们只能算底层的小卒子,完全接触不到那高高在上的一把手。

    “我想想……”

    z现在有了实体,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和虞景氾黏在一起,自然也就不能随时给他提供剧情资料。好在棱抚国的资料他前不久才看过,现在还有印象。

    “当初策划这件事的人并不是老棱抚国王,而是那个三王子月裁音。”

    两人说话并没有避讳囚牢里关着的几个人,除了刚才那两个,又有一个也抬起头来——

    虞景氾看着他灰蒙蒙的眼睛只觉得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月裁音……”

    祁琮谡的声音有些低,

    “棱抚国的几个王子关系剑拔弩张,月裁音这么干,别的王子……”

    说话间,关着的五个人都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敌国的皇帝,还有那个看上去已经“叛变”了的“自己人”。

    “我们出去说。”

    “好。”

    虞景氾回头看了眼最后一个抬头的人,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只得摇摇头,离开了这间囚室。

    外间是供人休息的地方,有热腾腾的炉火和供人小憩的长榻。虽然同在山洞里,和囚室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除了那两个人,剩下的三张面孔只有灰眼睛的那人我还有点印象,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另外两人我没有任何印象。”

    祁琮谡拿着方桌上的茶壶给虞景氾倒了杯热茶,

    “不急,本来这也不是着急能解决的事情。”

    “你要说的秘密不只是让我过来认人吧?”

    “棱抚国的人有没有给暗探下过毒或者用过蛊虫?”

    虞景氾颇为意外地看了眼祁琮谡,

    “没有,怎么?你担心我现在这具身体被控制了?”

    “我需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完成之后会重创棱抚国,但是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会帮你。”

    虞景氾目光一凛,在烛火下漂亮而凌厉,

    “你为什么会害怕牵扯到我?我自己都不害怕。”

    “好。”

    这里并不是谈这种话题的好地方,一杯茶后,两人顺着远路又离开了山洞,暗三站在门口行礼目送他们,却并没有跟出来,在他们的身影渐渐看不清之后,暗三摁下一个按钮,那道窄门又严丝合缝地关了起来,这个山洞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下山的时候,虞景氾下意识看了看那飘忽的白色水雾。

    “今夜还想泡温泉吗?”

    “走吧。”

    两刻钟后,侍人把器具和两人的衣服准备好,将两人引着走进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房子。

    现在还未到春天,并不适合露天泡温泉。还好这里有一座专门修建的房子,里头通着炉火,四周除了必要的通风口之外都封闭得严严实实,里头的温度比寻常屋子还要暖和许多。

    这里的温泉水并不透明,而是微微泛着乳白的半透明,刚好让人的身影在水下若隐若现,在袅袅水汽中暧昧横生。

    这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池,甚至十多个人一同泡进来也会觉得十分空旷。两人半靠着池壁,旁边还有一个矮几,晚间不适合再饮茶,侍人在矮几上放了一小盅果酒。

    “唔……”

    酒杯很小,不过一口的量。或许是这里温度太高,让人头脑发昏,不过两三杯酒下肚,虞景氾只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熏熏然。

    祁琮谡把酒盅推到虞景氾的胳膊碰不到的地方,凑过去亲他嘴角,湿漉漉的水汽下还有一点点尚未散去的果香,十分令人着迷。

    “嗯……我要掉下去了……”

    虞景氾眼前一片迷蒙,水汽成了细白的绢纱,蒙在眼前令人辨不分明。他只能感受到自己似乎处在某个几乎悬空的境地,除了腰侧滚烫的手掌,没有任何着落。

    “抓住我……”

    耳侧的呼吸越来越滚烫,几乎到了灼人的地步。

    “嘶……”

    虞景氾的呼吸微微一窒,耳廓似乎有些刺痛,他木着脑袋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祁琮谡咬住了自己。

    “疼……”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虞景氾放弃辨认矮几上原来到底是有几个酒杯,任由自己被拽下去,连灵魂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从温泉池里出来的时候虞景氾昏昏欲睡,下意识回头一看却发现池水里漂浮着一个浅红色的酒盏,他后知后觉地产生几分羞赧的情绪,那酒盏似乎是他扒拉下水的。

    但是他身上脸上已经够红了,即使再羞赧,脸上的红晕也不能再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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