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见儿子一副咬牙切齿之色,心中顿时恍然:“儿啊,不可心生怨恨!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大伯!”
没错,秦琪想到的,便是他这便宜老爹的亲大哥。
任二郎作为债主,尚且愿意救他这条小命,而且见他昏迷,任二郎还能一直守在炕头加以照顾。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他喝下的那碗已熬出厚厚一层米油的小米粥。通过那层米油,不难想象那锅粥已熬了多久。
天可怜见,任二掌柜的生意这么忙,还能带几个伙计枯等他整整一下午,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典型的国际主义,啊呸!人家这是典型的大善人啊!难怪人家生意能扩展这么快!
而且,从他带的这帮伙计熟练的业务能力来看,任二郎催债的事儿一定没少干。
很显然,他一定给村里郎中、铃医们赊药了。大宋若多一些像他这样的商人,赵祯做梦都能笑醒,还用得着瞎鼓捣庆历新政?
也正因此,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人家任二郎才肯多次让他老爹赊药。
从抵宅子就能看出来,他们家欠任二郎的钱绝对少不了。
话说回来,他的亲大伯却对他不闻不问。而且,从孙氏的表情来看,他们显然没有借到钱。
他大伯如此罔顾亲情,也难怪秦小乙咬牙切齿。
一念及此,他连忙道:“娘,您和爹还没吃饭吧?孩儿已经吃饱,您先把粥喝了吧。任二叔给咱们买了一斗粟,够咱们吃好久了。”
仁宗朝一斤是后世637克,一斗粟10宋斤,秦琪又未病愈,吃不了多少东西,的确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很久。
秦琪在听到任二郎发感慨时,便知此人心地不坏,这才求得一线生机。
所以,要想解决这场危机,他还得打任二郎的主意。
他从来没想过要坑谁。就他这么感性的性格,他还真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所以,霸道但经常做好人好事的任二郎,即将收获善报。
孙氏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听自己独子如此说,感动得无以复加。
小乙终于长大了!
她心中嘀咕:小乙这场病当真邪门儿!来得突然,病得严重,好得蹊跷!
而且,小乙清醒过来后,好像变了个人。他不但懂事了,而且突然会诊病开方子了。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她去真定城大佛寺拜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时许的愿。
对,一定是菩萨保佑!
所以,我们的秦小乙,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真正的秦小乙。
此时药已煎好。连木炭都是人家任二郎准备好的。
要不是债主任二郎,他们还得勒紧裤腰带饿一宿。天可怜见,这样的债主上哪儿找去?
所以说,一定是菩萨保佑!
孙氏暗暗嘀咕道。
秦小乙若得知他老娘这么想,一定会啼笑皆非。
他此时阳气仍显不足,因此,在喝完药后他便沉沉睡去。
夫妇俩你推我让地喝完了那小半锅带糠小米粥,都没舍得再多煮哪怕一丁点儿。
秦小乙是睡着了,他要是听见了,又得哭半晌。
怀着对明天的恐惧和希冀,提心吊胆、忍饥挨饿一整天的夫妇俩也和衣而眠。
一夜无话。
翌日刚到卯时中,院门便被人敲响,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儿。
“秦二郎!秦小乙!快给老子开门!”
秦霄贤一激灵,连滚带爬地穿上草鞋拉开门。
“二爷!这么早?”
黑瘦的任二郎一手提着几包以荷叶包好的吃食,另一手牵着一匹极为神骏的马,笑嘻嘻问另外一个二郎:“二郎,小乙醒了没?”
秦霄贤捋了捋有些杂乱的头发,连忙躬身将他请进来:“托二爷的福!小乙昨晚睡得特别香!”
昨晚他被噩梦惊醒好几次,每次惊醒后他都第一时间跑去看秦小乙。对儿子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他接过任二郎手中的缰绳,略一踌躇,便将马牵到了种着菠菜的菜畦。
见那匹马兴奋地啃起了绿油油的菠菜,他心头仿佛在滴血。
秦琪听到了动静,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活动,便强撑着坐了起来。
“二叔来了?”随即他意识到问题,连忙改口。
“二爷!”
特么也不对,自己老爹喊二爷,自己应该喊啥来着?二太爷?
急性子的任二郎没给他继续纠结的机会,三两步便蹿进了东里间。
“哈哈,不错!你小子气色好多了!”
他将吃食随手放到炕头,一把摸上了秦小乙额头。
“哟!烧退了!小乙,你真够神的!”
其实,秦琪自己清楚,他仍在发低烧。毕竟他只解决了内湿,外寒还没根治。
他之所以退烧,附子理中汤是一方面,那碗熬了一下午的粥也很关键。
人为倮虫之王,性本属土。对人来说,同属土的小米是再好不过的大补之物,而且小米正对他目前之证。
任二郎不愧是卖药的,这业务能力没得挑。
任二郎果然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道:“小乙,你能这么快好,首先是二叔的药好!其次是二叔那锅粟米粥熬得好!”
秦琪暗暗撇嘴: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咱俩都运气好而已!
昨日他那方子实则极为凶险,但他别无选择。
他突然想起一事:“二叔,不对,二太爷…”
任二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连摆手:“你这小子别乱喊!二叔我刚到而立!”
秦琪嘿嘿一笑,任二郎暗暗点头:这小子精神已然大好,看来他的确有两下子!还别说,他这病容一去,长得还挺好看。
秦琪突然道:“二叔,既然您清楚白三是庸医,为何不帮小乙寻个名医?”
任二郎一怔,随即哂笑:“小乙,你当二叔没找过?一来真定府没有什么名医;二来,白三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
最后,赵州那名医要价太高,而且我曾描述过你的病证,嘿嘿,我看他也未必能治!咱何必白费力气?”
秦琪蹙眉苦思,明道二年,西元1033年,的确是北宋河北名医青黄不接的断档期。
其实不止河北,整个大宋境内,历史上留名之大医都屈指可数。
连汴京的一个奇女子都能载入史册,这时代中医有多凋零可想而知。
神宗朝倒是涌现出不少大医,可那是几十年后之事。
更何况,就自己家这条件,就算有名医,稍远一些也的确请不起。
就算自家出一百贯,人家算上往返车马费、诊金加药费,以及路上耗费的时间,谁愿意忍着舟车劳顿之苦,千里迢迢赶过来?
你当谁都是义薄云天任二郎?别忘了,这时代别说高铁,连水泥路都没有。
一念及此,他心中生出明悟:“二叔,您走南闯北多年,在您看来,小乙这两手是什么水平?”
任二郎指着他哈哈大笑:“好小子!够聪明!你开的方子我闻所未闻,所以,二叔我特别想看看,你小子的方子到底管不管用!
哈哈!你第二剂药若是真管用,你家的宅子,二叔我就暂且让你们先住着!你若真能把自己治好,这宅子你们随便住!”
他言下之意已经清清楚楚:这宅子加院子已归任家,但我可以不撵你们。
秦琪心中冷笑:我就知道!哼哼,那我就再给你来剂猛药!今儿我秦小乙一定要让你主动撕掉借条!
他极为自信地笑了笑:“二叔,您想不想有孩子?”
这时,刚刚安顿好那匹马的秦霄贤走了进来,闻言大惊:“小乙,你怎知他没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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