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叮当赶了八日路,一行人终于平安抵达蠕蠕王庭。
而南梁使者已先他们一日抵达王庭。
前后脚一对比,南梁使者只是一个小小的尚书,魏朝来使却是赫赫威名的武成王和新贵定国公。
南梁使者顶着两个膀子一个脑袋,苦哈哈的抱怨,一进沙漠遭了盗贼。
魏朝来使却带了百匹软丝,六箱金玉宝玩。
相形之下,诚意立现。
蠕蠕可汗设宴款待武成王,当即应允和亲之事,南梁使者心中虽恼,却没一点办法。
在王庭逗留三日,武成王请辞,迎公主车驾东归魏朝,临行前,说起两邦联盟之事,蠕蠕可汗为表诚意,竟斩杀了南朝来使,将人头装箱,送给武成王。
武成王面不改色,欣然接下,也送了蠕蠕可汗一个礼物,便是王庭内乱弑父叛逃八王子的人头。
蠕蠕可汗见到人头,脸色一凛。
这位八王子出逃时,手下有三千铁骑相护,他遣精卫追踪一个月都没把人拿下,这武成王何时不动声色的把人剿杀了?
武成王拱手行礼,“我魏朝只认阿布德可汗,其他乱臣,绝不姑息。”
蠕蠕可汗哈哈一笑,厚赠千匹良马,随公主车驾同归魏朝。
归程是极为顺利的,武成王不必再装瘸腿儿的公子,宋姮因也不必再扮婢女,与其他护卫一道策马扬鞭,做了一回真正的翼卫。
不足一个月,车驾平安进了雒都,安置好蠕蠕公主,贺长霆对随行的几个护卫论功行赏。
其他几人都赏了田宅奴婢,唯有宋姮因,只得了三日休沐。
心底虽觉得不公,宋姮因却没有太多抱怨,毕竟她现在的宅子还是贺长霆给的,这次权当还他的人情了。
不成想,宋姮因第一日休沐,正睡大头觉呢,府中竟来了一位贵客。
原是步六熊闹着要给宋姮因买新宅子,惊动了步家太夫人独孤氏。
独孤氏今日亲自登门,就是要看看,这个让她的乖孙五迷三道的女郎,是甚模样。
宋姮因一脸懵,完全不知独孤氏突然登门是来相看她的,只是礼貌相迎,并无亲密讨好之举。
迎独孤氏进了正堂,宋姮因亲自为人煮茶。
独孤氏年逾六旬,一身绛襦之下虽有老态却更显雍容,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自有一股慑人的威色。
“老夫人,用茶。”
宋姮因落落大方为人斟茶,笑容亦是恰到好处,不卑不亢。
“嗯。”老太太哼了一声,姿态优雅的举茶品鉴,道:“手艺不错,可是着意学过煮茶?”
宋姮因莞尔笑答:“只是自己喜欢,看过一些茶经罢了。”
“宋姑娘真是聪明。”老太太眼底好像有了一些笑意,倏忽而逝。
“老夫人谬赞。”宋姮因寒暄,一时看不透老太太要作甚。
“听说宋姑娘如今在廷尉寺当差,甲等翼奴郎,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女郎。”
老太太这次是真的笑了,颇为欣赏的望着宋姮因,不待人接话,老太太话锋一转,语重心长:“不过,女儿家最重要的还是找门好姻缘,人生苦短,蹉跎不得。”
宋姮因浅笑:“老夫人说的是。”
“老身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我家孙儿又待你像亲妹妹一样,老身呐,给你说了一门亲事。”
独孤氏说这话时,一直望着宋姮因,见小姑娘的笑容一缕一缕慢慢消失,也顿了一顿。
“老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不想嫁。”宋姮因疏淡有礼的回绝。
“老身明白,你这孤身一人,连个操持说媒的家长都没有,便是想嫁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老身都替你打听好了,祁阳侯府的宋玉小侯爷,一年前刚刚死了夫人,一直没寻着合适的,老身瞧着,你们倒挺般配。”独孤氏端然说道。
宋姮因嗤笑,“宋小侯爷啊,听说姿貌风流,广结红粉,竟没寻着合适的续弦夫人么?老夫人可抬举我了,那样一等一的好男儿,我可是不敢高攀。”
说到这里,宋姮因总算听出,来者不善。
独孤氏小酌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宋姑娘年方二八,正是大好年华,给人续弦确实有些可惜,本来,老身也想给你说门更好的亲事,可谁知,那户人家听说宋姑娘早年有个以身相许的情郎,连老身的面子都给驳了。”
宋姮因心底虽然奇怪自己何来情郎,面子上却无甚波澜,也知老太太今日不是来说媒的,是来敲打自己,不要妄想进她步家的门庭。
那宋玉,是故意说来恶心自己的。
“老夫人,您莫替我操心了,我如今方进廷尉寺当差,只想好好谋前程,姻缘啊,情郎啊,看天意吧,而且,黑熊哥哥待我很好,便是没有好姻缘,有黑熊哥哥在,我也知足。”
宋姮因笑意盈盈望向独孤氏,看着那张脸上威色越来越重。
独孤氏冷笑一声,“宋姑娘真是步步为营,弈的一手好棋,长在乡野,有地主王家的公子护着,回了京都,又想攀定国公,定国公没攀成,又瞧上了我家的孙儿。”
宋姮因颔首,“是啊,我的确喜欢黑熊哥哥呢。”
独孤氏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郎,目光凛凛盯着宋姮因。
宋姮因揉揉眉心,有些疲累的说道:“老夫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个做后辈的本该好好相陪,可是,我刚刚办差回来,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困的紧,实在想睡觉,就不陪您了,您呐,请便。”
话落,人已经离了厅堂,却听独孤氏拍案而起,声若洪钟的斥道:“有养无教,野合之辈!”
宋姮因眉心一蹙,淡然应道:“老夫人,等我进了你步家的门,你再来训诫我吧!”
说罢,人已经阔步回了闺房。
独孤氏受此冷待,也坐不下去了,在一众家婢的簇拥下离了宋姮因府。
听到堂中安静下来,宋姮因唤来家婢问:“人走了么?”
“走了。”
宋姮因倚榻捏着额头,有些无奈的吩咐道:“以后再有这些无聊的长辈登门,不必报我,直接挡下。”
“是”,桃言应下,看了看宋姮因,小心翼翼提醒:“姑娘确实到议亲的年纪了。”
宋姮因合眸捏着眉心,淡然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宋姮因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半晌了。
心满意足的伸个懒腰,坐起身来,刚要下榻,就看见贺长霆坐在卧榻旁,抱臂看着自己。
眼底凉薄又带着戏谑,全然不似往日干净明亮。
“谁让你进来的!”
这毕竟是她的闺房,上次醉酒闯了一次,她不计较,他竟不长记性,堂而皇之的又坐在了她的卧榻旁。
贺长霆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忽而近身揽上宋姮因的腰肢,把人抵在雕花的架子上,俯首贴近小姑娘的脸颊。
身后是雕花的架子,面前是虎狼一般的男人,宋姮因进退不得,下意识的双手去撑贺长霆的胸膛,微微把脸歪向别处,避开他想要吃人的目光。
贺长霆单手一捞,小姑娘的腰肢不听使唤的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而他的身子却愈发前倾,几乎要将小姑娘压在榻上。
“贺长霆!”
伴着清朗的怒气,贺长霆脸上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啪!”
清脆悦耳,掷地有声。
白皙的脸上,五个指印开出一朵红艳艳的花儿。
贺长霆眼底憋红,不仅未放小姑娘,反而粗暴的将人抱起整个按在卧榻之上,俯身压了上去。
“宋姮因,爷告诉你,爷不吃你这套!”
说着话,贺长霆发狠的掐着小姑娘的下巴,咬上了那瓣玲珑丹。
宋姮因挣扎不开,索性握着人的手去解自己的裙带。
贺长霆察觉她要做什么,眉头深蹙,不可置信的望着小姑娘。
宋姮因冷冷笑着,眼波粼粼泛着晶莹的光,忍着哽咽,声音嘶哑的开口:“国公爷不就是想如此么?”
贺长霆怔了怔,翻身下榻。
随之而来,一个枕头砸在他的背上。
未及贺长霆反应,宋姮因已经下榻,拿起惯用的长鞭击向贺长霆。
贺长霆下意识去接,不成想宋姮因鞭尾一转,“啪”在人脸上抽出一道血痕。
贺长霆没想到宋姮因真敢抽他。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她却偏偏抽在他的脸上。
贺长霆还沉沦在宋姮因竟敢抽他的惊愕之中,鞭子已经势如破竹的挥来。
贺长霆飞身跃起,破窗而逃。
宋姮因穷追不舍。
二人一路自闺房缠斗至庭中,又自庭中缠斗至房顶。
宋姮因招招狠辣,贺长霆脸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挂了彩。
家奴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儿,排排站在庭中看戏,心里想,这个国公爷是怎样得罪了姑娘,把人惹成这副模样。
贺长霆好面子,见家奴们都在看戏,而宋姮因仍无罢休之意,惊恼之下,一把揪住人的长鞭,威胁:“你再嚣张,爷不客气了!”
宋姮因无话,长鞭一挥,又在人的脸上抽了一道血痕。
贺长霆恼极,一边躲着小姑娘的鞭子,一边吼:“没完了是不是,爷看你是被人宠坏了,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么!”
宋姮因不与他废话,在人背上连抽三鞭。
贺长霆吃痛,一把夺下小姑娘的长鞭,咬牙:“爷今日就让你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罢,一改只守不攻的态势,敏捷凛冽的向宋姮因逼去。
宋姮因纵使功夫不弱,被人夺了长鞭,打斗渐渐处于下风。
贺长霆见小姑娘招架不住,没舍得真打人,只是出手迅捷的吓唬人。
宋姮因应接不暇,一个不察,被贺长霆逼得滚落房顶,下意识的想要挥鞭,可鞭子早被贺长霆扔了。
贺长霆哪里舍得小姑娘摔住,飞身一跃,把人拥在怀中,稳稳当当的落地。
“呵!”
“唔!”
看戏的家奴一阵惊呼,纷纷捂眼。
落地之后,贺长霆仍旧揽着小姑娘的腰肢不肯松手,眼底含笑,微微低首望着小姑娘。
贺长霆身长八尺,挺阔周正,而宋姮因娇小瘦弱,被人按在怀里,像只被狼崽子按住的小麻雀。
“贺长霆,松手!”
宋姮因瞋目。
“好了,你不就是气我轻薄你么,给你轻薄回去,不准再闹了!”
话落,揽着小姑娘的腰肢往身前一送,把人牢牢锁在怀里,俯身低首盖在那张娇俏可人的芙蓉面上。
家奴们排排站在庭中,瞠目结舌,虚掩着双手盖在眼睛上,看得津津有味。
院子里,宋真、步六熊、穆端惊呆。
贺长霆讨便宜上瘾,由着小姑娘在他脖子上又抓又挠,尝够了滋味,才餍足的放人,转眸望向宋真几人,宣示主权:“往后,阿因是爷的女人。”
“啪!”
响亮的一巴掌,挥在贺长霆本就带着鞭痕的脸上。
贺长霆摸摸火辣辣的脸,静静看着小姑娘。
宋姮因转身,步履沉重的想要逃离。
“阿姊!”穆端握着宋姮因的手腕轻唤。
“放手。”宋姮因淡然说着。
穆端握的更紧,“阿姊,不必担心,你若不愿……”
“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她说得这样有气无力。
穆端放手,看着宋姮因沉沉抬步,迈出府门。
贺长霆顿了顿,阔步追上,将人扛起放在肩上,穆端要追,贺长霆吼道:“都别过来,爷要跟自己女人讲道理!”
说罢,扛着宋姮因回了定国公府。
穆端仍要追过去,宋真将人按下,比起吐谷浑的质子,他更中意贺长霆。
“你放开我,我阿姊不喜欢贺长霆!”
穆端护姐心切,与宋真缠打起来。
宋真把人制住:“白狼有分寸,你莫管闲事!”
穆端听罢,一把推开宋真,阔步离了宋姮因府。
步六熊没了魂儿似的,瞥了一眼宋真,也走了。
宋真怏怏坐在石阶上,兀自望着湛蓝的天,心底一阵阵凉寒。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