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薛国公问。
薛国公此时神色松快,全然没了刚刚书房里的阴霾。
“也不是甚么大事,不过是夏家那边传信,私塾里要多加一个孩子。”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薛蔚不必特意知会自己。既如此,那必定不是个平凡人家的孩子。
“是谁家的?”
余氏见他们父子有事要说,前来同薛国公行礼后,就带着下人们离开了。
薛蔚等他们走了以后才说:“是陆晖的嫡子,名唤清桉。”
薛国公啜了口茶,蓦地想起了那个“铁面阎王”,前朝刑部尚书陆正,勾了勾唇点了点头,赞道:“陆清桉,是个好名字。”
薛蔚笑笑:“确实。”
薛国公:“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陆府的老大人是前朝的刑部尚书,为人刚正不阿、明辨是非,是个人人称道的好官。
奈何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今陛下登基后,老大人就自己请辞,闲赋在家。
虽定居金陵,但和谁家都走动的不多。
仿佛是将自己彻底的从这金陵的官宦圈子里摘了出去。
是以,各家对他家的事都知之甚少。
如今,肯让他孙子出来和各家孩子一道求学,也算是个新鲜事儿。
“回父亲,五岁了。”
薛国公听到这孩子的岁数,仿佛一时之间陷入了回忆,良久,叹了一口气。
“原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可这孩子一茬接一茬的生,看着那些蒜苗大的娃,不服老是不行了。”薛国公的神色有些惘然。
薛蔚见后,摇摇头,颇不赞同:“父亲不老,还是壮年呢。”
薛国公听见,斜觑了薛蔚一眼,轻“哼”了一声。
行吧,权当他说的对。
片刻后似想起了什么,微微眨了眨眼后询问:“前几年听说他年纪轻轻丧了妻,现在可续了弦?”
薛蔚被薛国公这么一问,愣了愣,思索了下而后才道了两个字。
“未曾。”
他记得陆晖是庚武十年成的婚,那年陆晖刚好十六。而他夫人则是庚武十七年仙逝。
要说自己为什么记得如此清楚。
是因为自陆晖的夫人逝世后,陆晖自家门七日不出,死守着他夫人的棺椁,这事当时搞的金陵城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粗算一下,已过去了足足三年。
思及至此,父子二人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从眼神交换中,薛蔚知道父亲显然也回忆了起来。
薛国公转过头去,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倒是个长情的孩子。”
跟他父亲陆正太像了。
不过这句话,薛国公倒是没有说出口。
薛蔚点点头,赞同道:“是啊,听闻陆家那孩子五岁入学,也是因为陆晖让他为母服丧三年的缘故。”
不然,按照大周的传统,官宦人家的孩子照例四岁就启蒙了。
陆家也算得家学渊源,不是为着如此,哪能将孩子足足拖后了一年之久。
薛国公思考了会儿,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嘱咐薛蔚道:“陆家家风清正,骋怀又比那孩子大一岁,让他私下里能多照顾就多照顾,全当认个弟弟。”
“儿子明白。”薛蔚一口答应下。
另一头,陆府。
陆晖同日自淮西风尘仆仆归来,刚去了大理寺销了假,擦着黑回到了府里。
刚一回来,就有人迎了上来,是府里的管事岑修。
陆晖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冷声问:“清桉呢?”
岑修一边随着陆晖的步调,一边恭敬的回道:“回大人的话,小公子刚用完晚膳,此刻正在房里准备明日上学的用具。”
陆晖点了点头,声音萧肃:“让他来书房找我。”
“是。”岑修停下步子,对着陆晖一揖退下。
他是府里的管家,随着大人一同长大,他很清楚,每次大人远行在外,回府的第一件是是作甚。
先夫人的故居。
唉,已经三年了,岑修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来不及做他想,便赶忙转身去唤小公子了。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陆清桉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书房书案前,面无表情。
陆晖则坐在书案后的檀木圈椅上,一脸肃然。
若是旁人来瞧,定不会觉得他们是一对父子。八成会觉得这是个公堂,上面做的是衙役老爷,底下则是要被审的平头百姓。
不过,没有哪个衙役老爷可以一瞧就让人望而生畏,也没有哪个平头百姓,可以如此气质清卓,当然,且不提他还是个孩子。
二人的的确确是父子没错。
这不,衙役老爷开始说话,哦,不,是陆晖开始说话了。
他放下手中悬着的笔,身子端直,抬眼低头望着对面站的笔直的陆清桉。
声音仍旧是轻轻冷冷的,“明日的用具都备好了么?”
“都备好了。”底下的陆清桉一板一眼的回道。
声音虽还带着三分稚气,但其中的清冷也让人一下就能听得出来。
在这一点上瞧着,这二人确实是父子没错了。
“明日你要去的夏家私塾,教书的是王夫子。此人乃是前朝进士,堪称当世之大儒,他所授所传,或可令你受益终身,切不可怠慢。”
陆晖的声音冰冷,一字一顿像是同下属交代差事,听的直叫人瑟瑟发抖。
但是还没书案高的陆清桉却是一脸的泰然。
淡淡道了句“好”。便再不说话了。
陆晖也习以为常,说了句:“行了,退下吧。”便又拿起笔来,在纸上奋笔疾书些什么,似乎很是要紧。
陆清桉小小一个人,作了一揖便转身离开,毫无拖沓之色。
这父子俩人当真是奇也怪哉。
陆清桉离开书房后,走了几步,终是回头看了眼屋内那盏荧荧烛光。不过弹指一瞬,眨巴眼的功夫,就又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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