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留良目送紫晴消失了背影,就上前问那小贩:“方才那位姑娘卖给你的是什么?”

    小贩是个精明人,见这个穿官服佩长剑的青年男子问姑娘,就讨好地说:“是荷包和香囊。这姑娘可灵巧了,绣的花鸟都像活物一样!官爷要不要买上几个?”说着就将荷包和香囊一一摆出向留良兜售。

    留良拿起荷包验看,果然个个精致,数了数,总共是十四枚,就说:“这些我都要了,多少钱吧?”

    小贩高兴得眉眼都堆满笑容:“好说好说,我三百钱买的,你给……四百钱吧。”

    留良也不与他计较,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说:“不用找了,全给我包起来。以后不管那姑娘卖给你什么,统统给我留着。”临走又交待一句:“我厚待你,你可不能亏待了那位姑娘!不然……”说着指了指腰间挎的宝剑。小贩当然满口答应。

    留良回到家中,将荷包和香囊都悬挂在自己床帏之上,这样他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了,心中觉得很欣慰。可等他第二天从县衙当值回来,却发现香囊少了两个,他问爹娘,都说不知,家中还有一个小妹,肯定是她取走了。晚饭时,他审问小妹留平,留平承认是自己拿了,但却不肯退还。留良急了说:“你想要什么哥都给你买,就是这香囊是哥的心爱之人绣的心爱之物,你不还我不行!”好说歹说,留平就是不还。留良气得大发雷庭,跑到她房中去搜,结果在她的枕下找到了,可从此兄妹俩结下了仇怨。

    留良等了几个月,只不见孟青扬的消息,他想不出接近紫晴的办法,心里很是着急,吃饭不香,睡觉不酣。

    待到次年春暖花开,孟青扬派家中伙计给甄留良捎了一信,说他的家乡紫云镇三月十五日是每年的春会,邀他去镇上赶会,并写明到时孟家的亲朋好友都去赴会,言外之意,紫晴当然也会到的。

    留良真是喜出望外,三月十四日就早早起床,梳洗挽发,并特地用一支油木簪子束发。收拾停当,鲜衣怒马,腰挎长剑,一路飞驰直奔紫云镇而去。到镇上寻一处客店住下,就去拜会青扬。青扬热情招待。留良问紫晴何时能到,青扬说已经让伙计进昌赶车去接,大概过午便可到达。留良看青扬医馆事忙,就自己在街边寻个茶棚坐下,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两眼却不住往东边观望,盼着紫晴能早早来到。他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时辰。眼看红日西沉,夜幕渐降,留良等得心急火燎,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后来想着于其苦等,不如向东去迎,就拉马认凳,一路向东迎去。

    紫云镇坐落在一个盆地中,除了向东是平川,一条边山之路通往县城,其它三面都是山。西边是紫云山,北边是令武山,南边是驼峰岭。也是事有凑巧。甄留良驱马向东,走有三五里路,就听到前边令武山下有人大喊“救命——”他打马疾驰赶了过去,看见两个大汉正在拉扯一个女子,而一个妇人却死活拖住大汉的腿不放,母女两人口中都高喊着“救命——救命啊……”旁边牛车边的男子要扑上去救那女子,却被大汉一脚踢出老远。

    留良走近看到那被掳的女子正是紫晴,翻身下马,抽剑飞身而至,拉开紫晴,三五个回合便把两个大汉打翻在地,那大汉不敢恋战,抱头鼠蹿向令武山上逃去。紫晴母女得救,对留良千恩万谢。留良安慰她们一番,问起为何姗姗来迟,紫晴背身流泪不答,留良知有隐情,不便多问,就护送她们回到镇上孟家。

    原来紫晴母女来晚的原因是在家中同李修文置气。

    这天清早,紫晴为到姥姥家赶会,早早起身为父母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吃罢饭收拾齐毕,正盼着来接她们的车驾到来,大门外却来了一个大嘴汉子,身后跟着四个小厮,小厮们抬着两个朱红箱子,汉子身后的马匹上还驼着一个装美食的食笼和两大坛酒,李修文迎出大门去问来人,大汉张嘴就说是来求婚的,并自报家门说是城北年家。

    城北年家是县里首富,家中良田千顷,骡马成群,楼台亭榭,呼奴唤婢,在城中开设多家店铺,那些大铺面的粮行、酒楼、绸缎庄、金货铺多是他家的生意。因此提起年家,全古夏县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大嘴汉子正是年乡绅的独子年宝,他仗着家财万贯,父亲又在县中是头面人物,不学无术,终日耀武扬威,欺男霸女,成为古夏县一霸。他还结交一些山贼匪徒、地痞流氓,看谁不顺眼,就指使人去打骂或到人家家里打、砸、抢。他站十字路口跺跺脚,四街都得晃三晃;他带着家丁从街上过一遭,就惊得鸡飞狗跳人人躲避未恐不及。

    年宝家中已有三房妻妾,都是他最中意的美人。可他为什么要强娶紫晴,又是怎么看上紫晴的,这要从去年中秋县里选举文武双魁说起。紫晴原本是不大出门的,更不轻意进城上街,可听说青扬表哥高中了文魁,欢喜之余,才决定要上街看看表哥中魁后游街夸耀的风采。她当时站在街边一家粮行门口,那粮行正是年家所开。尽管紫晴用团扇遮掩着颜面,还是被坐在对面茶楼上的年宝看到了。善于猎艳的年宝一眼就被紫晴的美貌所征服,他当时就想:原以为自己的三房妻妾最美,可她们与紫晴比起来,简直是癞蛤蟆和天鹅的差距。他决心要将紫晴弄到手,可又不知那姑娘姓什名谁,家住哪里,于是就吩咐手下人去寻访打听。

    紫晴家住在城郊,再加紫晴不常出门,有时又住在姥姥家,因此年宝指派的人把古夏县几条街都摸排遍了,也打听不到她的下落,直到丁卯年开春,因天气和暖,环玉忙着拆洗棉衣棉被,紫晴才把一冬天做的鞋袜荷包之类拿到县街上去卖,这就被年家恶奴发现了踪迹,一路跟踪找到李家,就这样年宝才带着厚礼喜滋滋地上门求亲。

    李修文听说年家来求婚,心中甚是欢喜,特别看到那马背上的美食美酒,更是连骨头都酥软了。当下一口答应,年大嘴丢下礼品,乐哈哈地打马而去。

    可环玉母女却绝对不依从这门婚事,说年家是火坑,跳进去是死路一条。李修文却说年家是福窝,闺女过门后不但能享荣华富贵,他们一家人也可跟着沾光,从此不再过那少酒没菜的贫穷日子。一家三口争执好久,李修文看看不占上风,就拿出男子大丈夫手段,要对妻女施暴,多亏此时医馆伙计进昌赶车来接,见状护住紫晴,劝住李修文,才伺候着母女二人上车赶路,一番耽搁。就出来的晚了。

    当晚甄留良护送紫晴母女回到孟家。就餐时留良被待为上宾。当孟老先生问起紫晴母女为何来晚的原由,环玉不得已将年家求婚之事说出,孟家人听后都为紫晴担忧操心,留良却暗中发狠,要寻机与那年宝斗上一斗,决不让紫晴落入那恶贼之手。

    这夜留良在客店转辗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既兴奋于能有机会认识接触紫姑,又为不能顺利求到紫姑发愁。次日是镇上的会期,大街小巷都人潮汹涌,紫晴携母亲与姨母表姐相伴在会街热闹处流连转悠。留良却无心逛会,只远远跟随在她们身后,看到紫晴眉头紧蹙,神情忧郁,对一切事物都视而不见的样子,他的心情也很沉重。后晌春会上的人渐渐稀疏了不少,留良向孟家辞行要回县城,孟老先生和青扬却实心挽留于他,说到明日再走,走时顺便护送一下紫晴母女。留良当然乐意。

    青扬晚上清闲,就到客店陪留良喝茶下棋。二人刚摆好棋盘,就听外面街上有人呼喊哭叫。二人隔窗观望,就见一个婆娘发疯般叫着:“财儿——我的财儿呀!你在哪里,快回来吧……”旁边有乡邻议论纷纷:“又丢一个孩子,咱们镇是犯邪了咋的!”

    “可不,不到一个月,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找了没有?是不是被拐子拐跑了?”

    “四条街都找遍了,就在大槐树下找到一只鞋……”

    “走,咱们都帮着到镇外找找!”好心的乡亲们分头四处去找了。

    留良听说有人丢了孩子,当即就往楼下跑,他是捕头,缉凶查案维护治安是份内职责。青扬跟在留良后边,边走边为他介绍情况。

    丢孩子的是镇子西头豆腐坊周家,老夫妻晚年得子,取名发财,把唯一的儿子看做命根子一般。

    留良赶出客店,询问周家婆娘:“大嫂,你儿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吃晚饭前。俺两口子一直忙着卖那半个豆腐,孩子就在大槐树下边和对门的兴儿一起玩,等我们卖完豆腐去找孩子时,却不见了哇……”周大嫂哭得声嘶力竭。

    留良略一思忖,对大嫂说:“快,带我去找兴儿。”

    大嫂领着一行人到镇西头张家找到曾在大槐树下同发财一起玩的兴儿,留良问兴儿:“后晌你同发财一块儿玩耍吗?”

    兴儿四五岁的样子,倒也聪明伶俐,就忙着点头。

    “那你可看见发财被谁带走了?”

    兴儿摇头。

    留良疑惑地问:“没人带走他,那他去哪儿了?”

    兴儿指着门外的大槐树说:“悠悠,悠悠,发财喜欢悠悠……”边说还边用手比划着,是来回晃荡的意思。留良和众人似懂非懂,就拉着兴儿来到大槐树下。这棵槐树煞是怪异,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半边枯死,另半边却枝叶茂密,据身边的乡亲们说,它已有千年树龄了。留良让兴儿站在树下,想想发财是怎么悠悠的。兴儿就在浓密的枝叶下左右来回晃荡着。留良锁着眉头思考一阵说:“看来是这棵树作怪!”他让青扬就近买来两瓶酒,开封后全浇在槐树枯死的那一边,然后取出身上带的火媒,将一块破布点燃扔在枯树上,枯树刹时燃烧起来,不多时,树上的枝叶开始晃动,像瑟瑟发抖一般。不到半柱香时刻,忽然“嗖”的一声,从枯树洞中钻出一条丈多长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吐着尺把长的红信子向众人扑来。众人吓得哇哇大叫着四散跑开,只有留良屹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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