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槐絮洗漱出来,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她才发现谢淮则不在家了。
她翻开微信,三个半小时的视频通话记录下,赫然显示来自他的未读信息——
【我去换下班,让阿姨回来休息。】
江槐絮问:【怎么不等我一起?】
他估计还在开车,直接按了语音:“快晚上了,生病也要稍微清洗一下,还是我来照顾叔叔比较好,你就别瞎折腾了。”
江槐絮心说,你也知道你身强体壮力气比较大适合干活。
但是,照顾归照顾,他语气怎么有点不耐烦。
男人变脸好快。
江槐絮:【?你凶什么。】
谢淮则无奈:“姐姐,我只是在跟你解释。”
江槐絮:【哦。】
又接了一条:【那我明天早点去医院。】
夏蓉回来的时候有点晚,给她带了一份牛肉面。
饭桌上,夏蓉今天没来得及提,现在终于想起来问:“怎么淮则和你一起回来的?”
江槐絮把来由跟她讲了一遍,当然是省去了醉酒把人车开走的部分,只说是他也想回来看看,就一起回家了。
她也很好奇谢淮则怎么说服夏蓉女士回来休息的。
夏蓉女士对此表示:“你爸的干儿子去跟前孝敬,我正好乐得清闲。”
江槐絮看出她双眼下的青灰色,这两天估计休息得少,“是是是,您俩的干儿子回来,就不要宝贝女儿了。”
“还是男生好,会孝敬人,还懂得疼姐姐。”夏蓉感慨。
不对,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什么疼姐姐?
江槐絮没太在意这玩笑话,她听得出来,夏蓉是在缓解因老江生病这件事产生的负面情绪。
她吞咽的动作变得艰难,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眯着眼甜甜笑道:“不及妈妈会心疼我。”
夏蓉看她,口中嫌弃:“多大人了还撒娇。”
“就算长白头发了我也还跟您撒娇。”
夏蓉温柔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你。”
……
第二天太阳冒出了头,打断了潼川市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也像是个转折点。
江槐絮起得早,买了早点去医院。
还没进病房便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听起来氛围还挺愉快。
“老江,这是你女婿?没想到小江这么快就处到对象?”
老江硬朗的声音响起:“哪能啊,这是老谢的儿子,也算我干儿子吧。”
对方明显知道谢伯父,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感叹道:“怪不得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谢队的儿子啊,都长这么大了。”
“那可不,你瞧这多优秀。”老江毫不吝啬地夸奖,“我那闺女哪配得上人家。”
江槐絮:?
她顶着一脑袋问号推开病房的门,不愠地看向老江,他半躺在床上,一脸嬉笑。
江槐絮担忧的心放下一半,才扭头看向旁边的熟悉面孔,“陈叔叔好。”
“小江回来了?”陈叔叔打量她一眼,然后又看向谢淮则,“不是我说,小谢和小江还挺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他想了想,确认:“姐弟相,对,就是姐弟相。”
江槐絮想说,叔叔,好像那话原本说的是夫妻相吧。
叔叔还挺能融会贯通。
谢淮则淡淡笑了下,应和道:“叔叔说的是。”
江槐絮这才把注意力转移。
窗帘大开,清晨的阳光落在谢淮则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被清爽干净的气息包围,蓬勃而灿烂。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白色板鞋前是一个垃圾桶,手上动作没停,正悠闲地削着苹果。他的刀工很好,长长的果皮落尽垃圾桶里,竟一直没断。
不多时,一个没缺肉残皮、几乎保持原型的苹果在他两指间展现。
谢淮则把苹果递给了老江,后者乐呵呵地接过,得意地向江槐絮炫耀:“甜的,换我这好闺女,估计只剩半个苹果给我吃。”
江槐絮这时心里只有一个疑惑,不知道有没有感同身受的家人们,你们的亲爸亲妈也这么损吗?
等陈叔叔探病之后,老江回归正题,“这点伤算什么,你妈就是大惊小怪,还兴师动众把你们招呼回来。”
“您不想见女儿,总该想您干儿子吧?”
江槐絮在“干儿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谢淮则抬眼望过去,江槐絮说着赌气似的话语,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真实写着开心,他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唇。
“我当然想,不过我现在更想问问你。”老江战术性停顿了会,“你这头发怎么又蓝了?”
“上次见你还是绿的。”他慢吞吞补充。
江槐絮无语:“那是青木棕,不叫绿的!上次见我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这么久当然该换发色了。”
自她十八岁染的橘粉色头发没被轰出家门,之后老江便逐渐接受她染发的事实,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唠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绿的蓝的都不好看,还是黑的最好看,经常染发多伤头,我怕你还没到我这个年纪,头发就掉完了……”
江槐絮打住:“您放心,我有用生姜洗发的。”
听到这儿,谢淮则微怔,不可控地回想起那晚,她也是这么说的。
谢淮则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的发上。
生姜洗发水能洗出这味道吗。
夏蓉在家做了饭,中午的时候过来,便让谢淮则和江槐絮回去休息,一个人留在医院照看。
回到家后,谢淮则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把饭菜统统加热。
江槐絮坐到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听到厨房传来声响,迅速起身走过去:“我来吧。”
锅里的油烧热,谢淮则把菜倒了进去。听到她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一眼。
这眼神落在江槐絮眼里,就成了明显的歧视,她立即道:“你不要小瞧人,我这些年也是经常进厨房的。”
“哦?”谢淮则了然,“厨房杀手?”
“你别不信。”江槐絮越说声音就越小。
谢淮则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依据。
当年夏蓉是个女强人,忙着公司的工作,江穆北又经常不在家,两个人的早晚饭便成了一个问题。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倒没什么,江槐絮正好有借口出去吃好吃的。但多了一个谢淮则,还有一层照顾的重任。江槐絮不情不愿地进了厨房。
她看了一遍视频,觉得会了,于是动手。
实验证明,眼睛会了不代表手会。她最后煎出一个焦了三分之二的荷包蛋。
也许是味道太重,谢淮则被吸引过来。
他看到江槐絮的杰作,诧异地问:“姐姐,看不出来你这么恨我?”
江槐絮:“不是你听我解释。”
谢淮则失笑:“你要是想害我可以用点别的办法,浪费食物不太好。”
说完他就自己动手了。
不可否认的是谢淮则比她更有做饭天赋,那顿饭江槐絮吃的津津有味,对他也改观了不少。
如果忽略他那张损人的嘴,江槐絮会吃的更愉快。因为没有别人在,谢淮则就直言不讳许多:“姐姐也不要灰心,你煮的饭还是挺成功的。”
“虽然只有这点成功,但还是可以多试试。”
“这个蛋是新煎的,你可以试试,刚刚那个倒霉蛋就忘了吧。”
“……”江槐絮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倒霉蛋。
后续就是托这件事的福,夏蓉请了个阿姨,专门照顾他们的饮食。
因此,江槐絮在那段时间过得尤其滋润。
-
江槐絮从饭碗里抬头,男人静静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汤。她转念又想,损是损了点,却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寡言。
到底还是那时候可爱一点。
休息了一段时间,谢淮则又陪她去医院看望,当天是星期日,最迟晚上就要离开潼川市了。
老江笑骂:“赶紧回去吧,爸爸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更何况你妈还在这儿呢。”
“我再陪您多待一会儿。”江槐絮回。
老江的笑容突然收敛了。
江槐絮实习的时候,找到渝南市的一家传媒公司,大抵是年少的时候都有一颗闯荡的心,老江和夏蓉越劝,她想出去的心就更浓,背上行囊就去一个人去了陌生的城市打拼。
后来没干多久就辞职了,只言片语只提那份工作太累了不感兴趣了。
老江笑说,大不了就回家,爸妈养你。
她或许觉得丢人,非要闯出点名堂。在大学的时候,因为拍照好,有过不少约拍的经验。于是她跟朋友筹划着合伙开了个工作室,奖学金全被她拿来当投资金。
江槐絮把心血放在这家小工作室里,但朋友却不这样认为,她只当这是业余爱好,两人道不谋,很快就一拍即散。
从一个人的队伍到拥有一支团队,这几年,她的性子被打磨得敛去了不少锋芒。
老江沉默片刻,才说:“下次回来要到过年了吧?”
年末向来是社畜最忙的时间段。
江槐絮想了下回:“差不多,我尽量早点回来。”
“算你有良心。”老江应了声,转头看向谢淮则,“淮则,过年有空也回来玩玩?”
谢淮则看向老江,他眉眼间坚毅依旧,只不过面部表情牵动肌肤时,多少起了点褶纹。
老江跟他父亲的年纪相似,但和他父亲相比,却更亲近祥和。
他蓦地就记起以前只有他和父亲的家。冗长的深巷像是抵不到终端,家家户户都亮起两盏三盏灯,唯有他推开门,只有满屋的静寂在原地等待。
江槐絮忍不住看向谢淮则,过了一会,才听见他的回复:“好。”
直到两人出发,江槐絮才迟钝地想到一个问题。
她疑惑道:“你过年不用待在苏阿姨那边吗?”
谢淮则淡淡说:“我妈应该是在梁家过年,我回不回也无所谓。”
谢伯父和苏阿姨离婚没多久后就因公殉职。谢淮则被老江接回江家,到高三的时候,苏阿姨忽地回来称要抚养谢淮则。
后来他就跟着妈妈生活了。
偶尔闲聊家常的时候,江槐絮会从夏蓉口中听说,苏阿姨再婚,谢淮则跟着去了潼川市生活。
不过这都是谢淮则离开江家的后话了。
江槐絮对此不太清楚,但她保有分寸,不想过多介入别人的隐私范围,于是乖乖给嘴上了封条,没有顺着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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