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们两个人站在光秃秃的树干下，衣着颜色不显眼，画面看起来倒也不是很突出。街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下面站着的人瞬间又闭了嘴，恢复了秩序，整齐划一地举起手机对着楼梯口摆出准备的姿势。

    “要来了吗？”同桌更小声地问，这是她最后问的一句，因为话音刚落，楼梯口处就出现了一个人影。我们刚看清那人是谁，他就一溜烟地钻进几米开外的黑色保姆车里。接着三三两两的人从楼梯口下来，同桌很是激动地在我耳朵边不停念叨：“丁哥来了，丁哥来了，丁哥走了，丁哥走了，丁哥在车里了。哎呀这个车都把他给挡完了。”

    终于看见严浩翔的时候，是他站在楼梯上顿了一下脚步，抬起头似乎在朝我的方向看。但他不敢停留太久，只装作自己一时间没有看清脚下的台阶，瞬间低下头迅速钻进了车里。这样短短的几秒钟让我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所有人都上车后，车毫不拖泥带水地一溜烟开走。站在楼梯口的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同桌吸了吸鼻子，脸颊冻得有些红，好不容易情绪平复下来后拉着我走：“走吧，去吃饭，导航上显示走十分钟就到了。”

    这样的经历即使已经预先设想过，但真正地经历一遍仍是觉得有些潦草，似乎等待着的期待着的那一刻更显得美好一些。

    好在低落的心情立马就被滚烫的火锅重新提起来。这是一家比较有名的餐馆，点好的菜全部上到旁边的架子上，最上面一层的菜叶上的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将外套放在沙发旁边的空处。

    “我到宿舍了，先去冲个澡。”严浩翔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吃到一半，调小了火候避免锅里的油汤溅到手机屏幕上，这才擦了擦手回复他的消息。

    “嗯，我正在吃饭呢，你去吧。”

    退出聊天框后顺手将手机放进兜里。我抬头看吃得正在兴头上的同桌：“晚上干嘛啊，就直接回去了吗？”

    “嗯，明天早点起床去逛景点，你几点钟能起来啊。”同桌一边忙着往嘴里送菜一边问。

    “八点半之后吧，不要太早了，太早了我承受不住。”

    两人说说笑笑着结了帐回了酒店。身上一股火锅味，我把外套和毛衣整齐地挂起，室内有空调，温度很快上升。我冲进浴室随意地冲了个澡，浴室的镜面起了一层雾，镜面周围有一圈明亮的灯。

    这灯照得我的脸很清晰，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很红。匆忙洗漱完毕后终于能够摊在床上，我拉着柔软的被子在床上蹭蹭，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最美好的时间莫过于晚上躺在床上玩手机，我习惯性地翻严浩翔的微博，内容在两天前就已经看过。

    “哎呀，怎么还没有发新的。”我在床上滚来滚去，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郁闷。

    “我以为以你高贵的身份不会再在意这些了呢。”同桌从洗浴室里走出来，边走边调侃，走到床边的时候同我如出一辙地倒在床上。

    “高贵的我怎么还见不到他！我真的太卑微了！”

    “女人，给我信息，我帮你搞定。”同桌势在必得地伸出手。

    我紧张地看她：“真能搞定？”

    “不能，梦里能搞定。”同桌狡黠地一笑，丝毫不理会我脸上精彩变化的表情，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舒服地躺在了床上。

    “我们这个酒店离景点还挺近的，我觉得明天早上可以稍微多睡一会。”

    “嗯……我看剧了，勿扰。”我潦草地插上耳机，将手机放在被子上支棱起来。小屏幕看剧总是差点感觉，我起身翻找遥控器，再定睛一看，在电视下方的柜子上发现了它的踪影。

    起身后顺手拉住了窗帘，外面透出暖黄色的光。这里夜晚的街道上没什么人，比不得重庆夜晚的五光十色。好在刚吃完饭的时候还不算太晚。现在透过窗帘的缝隙朝下看，街道空荡荡的，偶尔走过一两个人，看起来安静无比。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里看起来没有夜生活似的，”我吸吸鼻子攥着遥控器钻进被窝，“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在吃烤串吧。”

    “你看什么剧啊。”

    “就最近很火的那个，六个字的那个……哎，我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了。”我点开电视的栏目，左翻右找，快速浏览过一部部剧五颜六色的封面。举遥控器举得手都酸了，这才翻到了底，怎么看都没有我想要的那部剧。

    认命般的关了电视机，取了手机充电器的插头，手机发烫的程度缓解了一些。这里的冬天真冷，白天走在风里像是要把骨头都吹透，我撩了两把头发，重新躺了下来。

    “松松，我有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同桌躺着翻了个身对着我。

    她这样一说准不是什么好问题，无奈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上蹿下跳，摘了耳机暂停了手机画面：“讲！”

    “你俩不会……就这样一直谈下去吧。”同桌小心翼翼地说完，迅速埋了大半个脑袋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看我。

    “好问题，但我也想不到为什么不和他谈下去。虽然我也很想继续就是了。”

    “可你现在真的很像网恋，”同桌将整个脸都埋进被子里，“不好意思，随口一比喻，只是表达一种感觉，并不是说你真的网恋。”

    “爱卿平身。我俩还不如网恋呢，网恋至少回消息回得快些。”

    “娱乐圈不是挺乱的吗？万一他以后……懂的都懂。”

    “不会吧，他不是这种人，”我转念一想，又夸张地疯狂大喊，“不要这么说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粉丝言论不要上升小孩。”

    “女友粉变亲妈粉只需要两步，第一步，张开嘴，第二步，大喊：别动我小孩。”同桌调笑地看我。

    “女友粉就不必了，女友就行。”我咧着嘴笑，重新戴上耳机。下一秒，我从床上弹起来：“啊！光顾着跟你聊了，居然连他的消息都没看见。”

    “这么晚了，他不该睡了吗？”同桌满不在意地撇嘴。

    “他说他偷偷翻墙出来了，问我在哪，想来找我。”我无辜地看向同桌，在她嫌弃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我满意地掀开被子，穿了拖鞋就想出门：“先走一步了，不要想我。”

    “他到了吗你就出去，外面这么冷，你就穿这个？”同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抬起想要开门锁的手讪讪地放下，想着严浩翔确实还没有说自己到了，转身郁闷地重新钻进被窝里：“你说得对。”

    我接着看剧，却心不在焉。同一个片段前拉后调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大脑里却仍是一片空白。我转头看向窗外，却意识到窗帘拉上了之后什么也看不见。

    用手蹭蹭自己的肩膀，我索性关了所有的声音，突然四周就变得安静下来。重新翻开对话框，严浩翔仍然是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到底还要多久啊。我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又掀开被子，裤脚露在空气中，微凉的空气窜进衣服里，让我一阵清醒，却也一阵烦躁。

    不知看着静止的对话框看了多久，严浩翔发来了消息：“我到了。”

    “你可以下来吗？”

    “可以。”

    “记得穿厚一点，外面很冷。”

    我急匆匆地套上外套冲到房门口，同桌斜睨我一眼，问“到了吗”，我扔下含糊不清的一句“嗯”后就关上了门。

    深夜的时候长长走廊的灯亮得很柔和，也很孤独。我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电梯开门的时候让我心尖一颤。电梯内反光的金属让我大概看得清楚自己的样子，我不安地站立。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去，自动门缓缓打开，又在我身后关上。

    酒店大堂灯火通明，一走出这个门就是一片漆黑。我走过前台人员探究的目光，与她对视的时候，她颇有专业素养地对我礼貌微笑。

    我犹豫这走出这扇门，身后的光让我在地上有了长长的投影，走进黑暗之后投影销声匿迹了。深夜的温度竟然还要冷好几度。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我紧张地拿起来看。

    “我在你左边。”

    我顺着这行字看过去，隐隐看见围墙处有个人影，站得笔直，那人刚把手机放回兜里，整个过程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试探地走近，每近一步心就狂跳不止。

    严浩翔很适合黑色的衣服，这让他和黑夜融为一体，削弱了自己的存在感，放大了其他的感觉。走近了后才发现他定定地看着我，在距离还剩一步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把我拉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有一瞬间的愣神，耳边传来刻意压抑着的低声话语：“有点想你。”

    我感觉之前吹着暖风积攒的热气这时候要同时从脸上散发出来，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烫成什么样子。严浩翔的羽绒服有一种温暖的气味，似乎是太久没见，这个拥抱带来的感觉更多是陌生，要花很久来熟悉。

    “只有一点吗？”我仰头看他。这样黑的夜里，他的眼睛却很亮，闪着细碎的像金子一样的光。

    “嗯，”严浩翔吻了我一下，“只有一点。”

    他重新认真的吻我，唇齿间是薄荷的气味，脖颈间是温暖的沐浴露的气味。严浩翔小心而真挚，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宝物。外套很厚，身体靠近的时候带来软软的触感，像陷进了棉花里。

    闭眼的时候其他感官带来的感受被数倍放大。严浩翔的拥抱越来越紧，似乎想要禁锢此刻。我有些喘不上气来，突然脑海里转瞬即逝一股奇怪的感觉，我无意识地抓住严浩翔的衣襟。

    严浩翔分出一只手来牵我，他的手很凉很干燥，摸起来像是在风中吹了很久。我清醒过来，轻轻推开他，下一秒感觉双腿有些失去支撑的力气。

    “你的手好凉。”我抬着头看他，黑暗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更模糊温柔。对着这样一张脸，以后就算是要吵架也生气不起来吧，我暗戳戳地感叹。

    “凉到你了吗？再凉一下。”严浩翔轻轻地说，然后轻轻地笑，抬起手作势要靠近我的脖子取暖。我条件反射地稍稍躲避。

    “给你戴这个。”我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从兜里掏出手套，小心地给他戴上。宽松的手套在他手上也不显得突兀。

    “你看这合适吗？”严浩翔举起手看了又看。

    “合适啊，灰色的小兔子，多可爱，还这么温暖舒适。你看这个眼睛，多大。”我摸摸手套的兔耳朵样式，满意地点头。

    “而且这还跟我睡衣是一套的呢，你欣赏欣赏，是不是品位高雅，让你瞬间觉得自己戴上它之后格调都变高了。”

    严浩翔听了我这话之后又举起手套看了看，看着我期待的眼神，像是有些勉强地点点头：“既然是这么高雅的东西，那我就勉强地收下吧。”

    我笑嘻嘻地接上一句：“有它是你的福气。”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欣赏完毕手套的严浩翔拉住我的手。

    “三四天后吧，假期也没几天，再玩就开学了，作业还没写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严浩翔皱眉：“艺考之后？我也不太确定。最近真的好忙啊。”

    严浩翔说完这话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做出很疲惫的样子靠在我的肩头，没靠一会，就抵着我的耳根说：“你耳朵好烫。”耳边传来的热气和话语让我石化当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难道要毫不留情地把严浩翔从肩膀上推开吗，可是他这样的举动只会让我羞耻得想要钻进地下。

    我垂着眸子眨眨眼，学着他的样子凑近他耳边问：“今天去你教室楼下不会打扰到你吗？”

    严浩翔没有动：“不会。”

    “啊，就是说教室楼下那些人其实是没有打扰到你的吗？”我推理。

    “不是。”严浩翔闷闷地开口。

    “啊？”

    “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我想见到的人。”严浩翔后半句话越说越小声，却也能清清楚楚地被我听见。我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伸出手抱抱他，又顺手摸摸他的头，发丝干净清爽。这样的话是第一次从严浩翔口中听见，我心里又难免小小地震惊，无数情感充沛的词汇在大脑中迅速闪过。

    “谢谢你。”

    不知过了多久，严浩翔起身，给了最后轻柔的一个吻，略带歉意地说：“我要走了，待太久会被发现。”

    我理解地点头：“嗯，那……拜拜。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拜拜。”

    严浩翔将拉链拉到最上端，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又重新戴上帽子，戴着手套的手揣进兜里，一副准备齐全的样子。他转身走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似乎看了很久，又犹豫着重新向我走过来。

    他重新轻轻地抱我，在我耳边落下一句很小声的“我爱你”，然后慌乱地立刻转身走去，脚步显得有些急促。隐没在黑暗里的前一秒，我看他很快地转头，又很快地回过头去。地面上微弱的灯光大致勾勒出道路的形状，让人在彻底的黑暗中不至于完全迷失道路，这光亮一直延伸到远方。

    光亮延伸的方向是严浩翔离去的方向，但他总是避开光，走在黑夜的边缘，将自己隐没，小心翼翼的走着一步又一步。我也只能站在黑暗里眺望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失去最后一眼。

    这条路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走着，唯恐被别人看见。能走多远呢，我不由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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