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济川,气温骤升,白昼逐渐被拉长,行走在带着灼热干燥的风里时,呼吸不免因为沉闷的热意而变得黏腻迟缓。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的穿过了十字路口的斑马线,早高峰拥堵的车流像一条缓慢蠕动在城市版图上的虫,走走停停,引来了人们习以为常的烦躁骂声与不耐烦的鸣笛声。柏油路尽头翻滚的热浪正式宣告了燥热夏日的开启,然而整座城市依旧如往日般没什么特别的正常运作着。

    二次评定的这天,除了请来的两位精神科权威,评定现场就只来了纪言弈一个人。偌大的等候大厅内就只有他一人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身后只有中央空调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响动。

    距离评定开始也不过才过了十分钟,可对于纪言弈来说,时间流速在他这里被无限的拖慢,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煎熬。

    虽然他嘴上说着相信纪温尔会顺利通过评定,但这毕竟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也无法掌控的事,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如果纪温尔没有顺利通过评定,那么他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纪温尔一辈子被困在精神病院。

    因为纪言弈和全诤各自请来了专家,而每一个专家有自己的评定体系,所以纪温尔一共需要进行三轮不同的评定。全诤作为安全局的特聘教授,所以后两轮的评定他全程陪同。

    前两轮的评定都很顺利,等到开始最后一轮安全局的评定前,全诤提出了休息半小时。因为两位专家的评定体系不同,所以纪温尔需要耗费大量的精神力。两轮不间断的评定下来,她表露出了明显的疲意。如果以这样的状态参与第三轮评定,势必会影响到结果。

    观察室内,齐昱思虑了片刻后,同意了全诤的申请后,便暂时离开了观察室。顾郁礼目送他离开后,视线又重新落在了玻璃后面带疲倦的纪温尔身上。

    前两轮评定,她的状态表现的都很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宣布进入第三轮时,她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起来。

    趁着休息时间,全诤给她做了一些舒缓放松的引导,等到她的状态有所好转后,又示意她可以起来在房间里走走放松一下。

    纪温尔起初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等到全诤离开了一会儿后,她才缓缓起身,走到了评定室内唯一的一扇窗户前。

    顾郁礼直直盯着她平静的侧脸,看着她沐浴进灼热刺眼的阳光,将那些堆积的沉郁疲倦悉数燃尽湮灭,一点点恢复了活力。

    “方医生。”顾郁礼突然开口,转头看向沉默的站在一旁的方俨,“纪小姐在精神病院的状态也跟现在一样吗?”

    就像被丢弃在阴暗角落里的即将枯败的花,无人问津时就蔫着花瓣消耗着生命力,但只要给一点阳光,却又能重新灿烂又瑰丽的盛放。

    “会进入精神病院的人状态大多不怎么好,她是这么多人里面,看起来最像正常人的。大多数时候,她都不会主动待在病房里,她更喜欢待在院子里,或是画画或是捣鼓她的那些花,有的时候,也会帮护士照看其他病人。除了因为治疗用药时产生的反应无法下床走动,大部分时间她都跟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这一年多她的治疗始终毫无进展,方医生就没有怀疑过她或许根本就不是反社会人格障碍呢?”

    “说实话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人是你们安全局送来的,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去治疗她,至于别的,我并没有话语权。”

    “是么?”

    顾郁礼淡淡收回了视线,深邃的目光追随着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纪温尔。她大概是好奇屋子里的玻璃墙,缓步走近,恰好停在了顾郁礼的前方。

    “前两天在病院与霍院交谈时,能感觉的到他有意提携你升任为副院长,但是听他的意思,方医生似乎打算拒绝,我能问问理由吗?”

    似乎有些意外顾郁礼会提到这件事,方俨沉默了一会儿,尔后有些无奈的淡淡一笑:“指挥官你是蓝鲸精神病院的掌管者,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坐上这个位置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我自认为我还不够格。更何况,我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蓝鲸精神病院。”

    对于自己的手下毫不避讳的直接在他面前表明了要跳槽的意愿,顾郁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看着纪温尔有些谨慎的凑近玻璃,试图看穿漆黑一片的玻璃,唇角微勾。

    “蓝鲸精神病院拥有国内精神科最好的医疗资源,不论是医生还是技术设备,都是业内顶尖,每年都有无数像方医生你这样的医生趋之若鹜。按理来说,有难得可以留在病院的机会难道不应该牢牢把握住吗?”

    方俨静静注视着玻璃那头的纪温尔,她大概是觉得无聊,放弃了对玻璃墙的研究,转身走回了座位。

    “每个人的人生规划不同,所追求的东西也不同,诚然,蓝鲸精神病院的确如你所说的这样优秀,但是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在这里已经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了,所以继续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方医生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

    评定室的门再度被打开,第三轮评定的负责人和全诤一同走了进来,按照安全局的安排,纪温尔需要像第一次评定时那样,先填写一份问卷。

    全诤将问卷和笔放到她面前,说:“这是安全局历年来用于评定的问卷,如实填写就好。”

    纪温尔点了点头,提笔开始填写问卷,等到填完问卷准备签字时,她忽然皱了皱眉,又重头看了遍问卷。

    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全诤走过去,问:“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全教授,局里用的一直都是这份问卷吗?”

    “用于评定的问卷比较特殊,是经过严格审核把关制定而成的,只此一份。”

    “我第一次做的问卷好像跟这份有些出入……可能是我记错了。”

    纪温尔笑了笑,将签完字的问卷递给全诤。全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里的问卷,转身时目光短暂的在漆黑的玻璃墙停留了一瞬。

    顾郁礼背在身后的手转了转戒指,等到第三轮评定结束离开观察室后,吩咐等在外头的柯阳将纪温尔第一次填写的问卷调出来。

    柯阳很快就从数据库里调出了问卷,经过对比后确认纪温尔第一次填写的问卷与这次的是同一份。如果不是纪温尔记错了的话,那就只能说明,这份一年多前用于初步判断她是否可能为精神病人的问卷或许被人动过了手脚。

    虽然仅凭她的一面之词眼下并不能佐证什么,但单看一年前她的填写内容,顾郁礼却觉得处处都透着违和怪异。

    一个高智商的反社会人格障碍,通过一份用于初步判断的问卷来洗清自己的嫌疑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像是急于向所有人宣告她这个人有问题。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是在她精神的确不太正常的情况做出的事,但每一个问题都能做到精准踩雷就有些微妙了。一份由安全局内部特别制定的特殊问卷,她一个普通人又是怎么做到选择的答案都恰好是最危险的那个,她就这么着急想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吗?

    “柯阳,把参与纪小姐第一次评定的人员名单和所有相关的资料,包括评定时的监控视频全部调出来给我。”

    “明白。”

    “联系一下余指挥,让他现在过来一趟。”

    “余指挥现在就在研究室,要让他去你办公室找你吗?”

    “不用了,我现在就过去,你留在这里处理评定的后续事宜,有什么问题立马联系我。”

    顾郁礼说着,朝着走廊另一头的等候大厅看去。纪温尔结束了二次评定后,必须返回精神病院等待结果。而在她被带回精神病院之前的时间都留给了纪言弈,因为纪奶奶最近身体状况不太乐观,所以她得赶去探望纪奶奶。

    看样子今天,他们是说不上一句话了。

    纪温尔站在大厅入口,回头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走廊。从早上到现在,她连顾郁礼的影子都没见到。虽然在评定室的时候,她有极其强烈的预感他就在那面漆黑巨大的玻璃墙后看着她。

    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即使知道他一直都陪着她,直到她完成漫长枯燥的评定。但无法与他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还是让她倍感失落。

    心脏被酸涩郁闷的情绪填满鼓胀,然而这份情绪她无法与任何人倾诉,所以即使再难受,她也必须严严实实的藏起它。

    而失望之际,她又不由得胡思乱想,原来这就是谈地下恋的感觉吗?

    “软软,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时候不早了,奶奶还在等着我们,走吧。”

    纪温尔应声跟上纪言弈,在即将走出安全局大门前,柯阳突然从后头追上来叫住了她。

    柯阳将一个信封递给她,笑眯眯到:“这是指挥官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他吩咐了这是个保密文件,需要你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再打开。”

    纪温尔愣了愣,攥紧了信封:“他还有交代别的什么吗?”

    “有。指挥官还说了,让你回去后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剩下的,就全都交给他就行。”

    “……好,麻烦替我转告他,我会等着他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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