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等二人用完早膳,在得到五条悟允许后,有一队侍女静悄悄地潜入了屋内。
收拾碗筷的,清扫就寝用具的,还有另外三五人托着乌木盘,跪坐在他身边,恭敬地俯下腰肢。
“悟少爷,恭喜您。烦请再试一试仪式的衣裳吧。”
早在侍女出现时,五条悟便敛起了轻松肆意的柔软姿态,重新披上那副用冰雪堆就而成的淡漠外壳。
眉眼蕴着几分不耐烦的冷,但他还是不置可否地起身,向侍女张开双臂。
乌木盘所承载的,是由名家精心裁剪的衣物。
侍女垂首跪在他跟前,深知五条家唯一继承人的喜恶,不敢抬头窥探贵人尊容,连不必要的触碰都尽可能避免。
于是青木夏树成了唯一的观众。
虽说身份摆在那里,五条悟平日的装扮也不可能差。但他自诩天生丽质,从来不会费心装扮自己,完全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然美貌。
这还是青木夏树第一次见他打扮得如此隆重。
衬里是雪白的单衣,狩衣则定为极淡雅的天青色,再佐以五条家的家徽作为图案。
华服将身形纤细的少年一层层包裹,也如武士的盔甲一般,掩去他仍青涩的痕迹,撑起一副大人模样。
但再昂贵华丽的衣服,一旦穿到这个人身上,也就成了不起眼的陪衬。
青木夏树一时间不忍挪开目光。
注意到这边直勾勾的视线,很清楚自己这张脸杀伤力几何的五条悟,忽然侧过头,坏心眼地冲她做口型。
“怎么?看呆了?”
然而,青木夏树完全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
她像绕着鲜花打转的小蝴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最后给予五条悟中肯的评价。
“嗯!悟好看!好漂亮啊,比樱花还漂亮!”
五条悟竟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他扑哧一声唐突发笑,不理睬被自己惊扰的侍女,自顾自地抬起双臂,踮着脚尖飞旋一周,任由衣摆猎猎拂起。
少年眼中笑意明快,慵懒散漫地允诺,或是私心隐晦的请求。
“——好啊。那就记得多看几眼吧。”
青木夏树非常赞同,并身体力行地凑到边上,眨巴着眼睛,努力把这一幕记下来。
美丽的东西少看一眼亏一眼,多看一眼赚一眼,好耶!
感谢每一个下凡来美化世界的大美人。
不过,多亏侍女过来帮五条悟穿衣打扮,看见那顶乌帽子,青木夏树也终于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拿的是什么剧本了。
——元服礼。
贵族男子的成人礼,也叫“冠礼”,通常在十二岁左右举行。
当少年束起长发,在神社前,由见证人亲手戴上乌帽子之后,便成了世俗意义的大人。
从此,正式拥有继承家财的权力,也可以进朝为官,或是娶妻生子。
是意义非常重大的一日。
这样想着,青木夏树的右手手指不自觉向内蜷缩,轻轻挠在发热的八重樱契印上,若有所思。
直到侍女将元服礼的礼服褪下,又替少年换上一套平时咒术训练常用的修身劲装。
像是等得耐心告罄,五条悟牵着青木夏树就往外走。
似乎是有什么早已安排好的行程。
感觉“自己”应该知道的青木夏树没有问,只是顺从他的引领,在迷宫样的建筑群里绕来绕去。
即便设定上是有六年时光过去,但将传承与家族历史引以为傲的五条家,并没有对府邸进行大刀阔斧的修建。
不过,一旦离开了五条悟以一己之力辟开的清静庭院,那种大世家贵族特有的、静谧中透着压抑的氛围,便重新压了过来。
虽然如此,路上看着还挺热闹的。
很多侍女家仆都步履匆匆,或捧或拎着东西,在大道小径上来来往往地走,像是闷头苦干的勤劳工蚁。
也只有在见到五条悟时,他们才会短暂地停下来行个礼。
看起来的确是要举办大型宴会的样子。
可五条悟却径直带她去了府邸正门。
由于二人逃课夜游都靠翻墙,青木夏树也是等看到五条家那扇沉重的青铜大门,才意识到他们要离开。
……好好的元服礼,受礼者不在家里呆着,去哪儿?
更奇怪的是,门口浩浩荡荡排开了一列印着五条家家徽的牛车与随行护卫,显然不是五条悟胆大包天的私自出逃。
青木夏树硬是忍住了堆到嗓子眼的好奇,硬着头皮,跟五条悟上了其中一辆牛车。
不料牛车还有早到的另一位乘客。
“啊。日安。”
抬眼随便扫了扫对面,五条悟敷衍地冲家主问候了一下,便把父亲当做无用摆设,随意寻块空处坐下。
青木夏树被他牵拽,紧挨着靠在一起。
即便明知道家主不过是五条悟记忆复刻的梦中人、游戏副本的npc,可六眼能获取的情报实在太作弊,连没有灵魂的空壳也栩栩如生。
青木夏树在那对眼睛的注视下,还是不自觉屏息,保持乖巧安静的姿态。
倒是五条悟心理素质极好。
他脸不红心不跳,当着家主的面,也敢借袖子的遮掩,悄悄捉住了青木夏树的一只手,藏在袖子下捏捏按按。
够了,这不适时宜的猫猫踩奶!
青木夏树试图把手抽出来。
可五条悟仗着有家主在,青木夏树不敢大幅度挣扎,也不能两拳一个自己,于是愈发肆无忌惮。
低头时,他抓住家主视线的盲点,勾起唇角,得意地斜睨着飘过来一眼。
气焰嚣张至极。
然而家主竟也根本不在意五条悟视若无睹的态度,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只是闭目养神。
虽面上不显,不过眼角眉梢还是泄露了些许难掩的疲态。
这份安静,是在牛车停下的那瞬间被打破的。
随侍轻叩牛车示意。
家主睁开眼睛,那份疲态便立刻由隐晦的狂热野心所替代。
“悟,去吧。”
他满意地看着他的杰作,看着这个五条家倾力饲养供奉出来的六眼之子,仿佛已经见到荣耀不灭的未来。
“——去成为唯一的胜者!向全天下宣告,你五条悟的横空出世!”
相比之下,五条悟就显得兴致缺缺了。
没有等家主先行,也没有等仆从跪下当脚踏,他俯身撩开牛车的帘幕,自顾自跳了下去。
雪白的发,非世间应存的苍蓝眼眸,在出现的刹那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如此鲜明且独一无二的特征,但凡对里世界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属于“五条悟”。
虽然五条悟身负大巫女的预言,相关的传闻也洋洋洒洒数不胜数,可他被五条家谨慎圈养多年,少有人能窥得真容。
毕竟这个妖鬼横行的时代,从来不缺天才,更不缺意外早夭的天才。
一时间,好奇的、恶意的、艳羡的、憎恨的……人们的视线聚焦于此,纷纷的议论不绝于耳。
可五条悟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撩开帘幕的手没有收回,等到青木夏树扶着他下了牛车后,五条悟才干脆利落地转身,将家主抛在一旁。
事实上,说他一句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今日是咒术师四年一度的联合比武,参与者囊括如五条、禅院、加茂这样传承已久的世族,也面向单打独斗的散户。
在比武中获得优胜者,可以根据成绩,在下一个四年里,获得相对应的资源和地位。
以前也不乏有平平无奇的咒术师,在这场斗技中一鸣惊人,继而一飞冲天的例子。
总得来说,是获得咒术师全体认可的一次赛事。
这一年,五条悟十二岁,也恰好轮到五条家举办此次联合比武。
按照过去的规矩,主办方可以拥有小小的特权,比如可以推荐一名选手直接进入决赛,又比如能额外多加三个候选人。
可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五条家非但没有使用任何特权,还自断所有后路。
——五条悟,是五条家唯一派出的候选人。
再加上五条家大张旗鼓地把五条悟的元服礼,定在比武的同一日,怀的什么心思简直路人皆知。
五条悟已然成为了这场比赛的公敌。
比武没有年龄划分,也没有生死方面的限制,他将不得不面对来自五湖四海的咒术师,一路战下去。
而一旦他输了,别说他自己,整个五条家都会因此蒙羞。
高利益从来伴随着高风险。
家主是用五条家的荣誉、五条悟的性命做赌注,赌六眼之子天命所归,赌他赢得漂漂亮亮。
五条悟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喂——还不开始吗?还是说,你们要一起上啊?我倒是不介意。”
立于风口浪尖,五条悟懒洋洋地拖长尾音,手里还不忘捏了捏青木夏树的指尖,让她看自己。
“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
他松开手,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青木夏树,作出口型。
“要好好看着哦?”
………………
…………
……
胜者是五条悟。
将一众咒术师的尊严与世界观踩碎在脚下,摘得桂冠的少年站在万众瞩目下,冲她挑了挑眉。
何等神采飞扬。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流转着明亮笑意,宛如一把初露锋芒的宝剑。
可这,才不过是他辉煌人生的小小开端。
——“五条悟”这个名字,注定将书写史书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奇迹。
青木夏树知道。
樱木的精灵也知道。
浸润在含着泪水的欣喜中,那朵开于掌心的八重樱,终是颤巍巍地张开,盛放到极致。
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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