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青木夏树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悟?找了她两年?已经快疯掉了?
从未设想过她所认识的“五条悟”, 竟然就生活在她停留的这一个“平安京”,青木夏树一时间不知所措。
相比之下,两年倒的确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毕竟梦境狭间是无数个梦境汇聚的缝隙,时空都非常混乱, 不小心误入过去时间的梦, 也并非不可能。
但……“已经快疯掉了”是什么意思?
青木夏树对五条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六岁时嘴硬心软要她努力跟上, 却也会主动回头握住她的手的雪白幼猫上。
明明是很可爱、很会撒娇的人类幼崽啊?
选择性忘了在梦境里初次见面时, 被十四岁的五条悟痛下杀手的画面, 青木夏树对奴良滑瓢的发言,信任,但不理解。
她觉得手里的萤火之森特色料理都不香了。
剩下的时间里,奴良滑瓢和安倍晴明在那边谈笑风生,青木夏树就缩在角落里, 努力思考对她而言太复杂的现实。
以至于青木夏树都没注意听二人聊了些什么。
直到安倍晴明唤她一同离开,她才意识到天色将晚, 太阳已经落下大半,只留了些许余晖点缀黄昏。
昼夜更替的空隙,也是逢魔之时。
青木夏树习惯性抬头看了眼森林深处的古树。
古树是萤火之森的中心, 最为高大繁茂, 如同一把保护伞似的, 尽可能伸展开枝叶, 将森林罩在庇护之下。
逢魔之时已至, 马上就到萤火起舞的时间了。
那是属于故人的思念。
青木夏树很自然地想起了,上一次和她一同观赏的雪白幼猫——啊, 现在的话, 应该是十六岁的少年?
那就跟惠差不多大了。
处于生长期的少年可谓一天一个模样, 她无法想象出十六岁的五条悟是什么样子,只能用惠的身高腿长去推测。
……糟糕。
感觉更打不过了。
衡量了一下双方的残酷差距,青木夏树愁得抱紧了自己。
她想不通。
明明她已经做到了与樱木精灵的契约,把笼中鸟放了出来。
可为什么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鹰,却并未实现他十二岁时的心愿。
悟不是说,等他变强了,强到家主和长老谁都不能束缚他,就打算离开五条家的吗?
还有……为什么要找她?
青木夏树不明白。
只是一场美梦罢了呀。
梦醒了,不就该往前走了吗?
再加上奴良滑瓢那些咬牙切齿的叙述,十六岁的五条悟与认知发生冲突,仿佛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可怕又难缠的存在。
让人不安。
隐隐有种逃避的心态,青木夏树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平安京了。
她拽着安倍晴明的袖子,试图曲线救国。
“晴明不想和滑瓢多玩几天吗?还、还有……药?我们还没有给惠采药呢!”
可坏心的大阴阳师并不为所动。
“药的话,已经拿到了哦。”
青木夏树目露怀疑,看向他空空的两只手,连酒壶都没拿。
顶着自家姬君的控诉目光,安倍晴明打开蝙蝠扇,状似无辜地回答。
“治心病,当然还需心药医。倒不是姬君平时吃的那种。而且,如果再不回去,大概我们家的门,就要被没耐心的家伙拆掉了呢。”
青木夏树实在想不出,有谁敢拆安倍府邸的大门。
她觉得晴明又在忽悠她。
……可这个人是晴明。
即便心不甘情不愿,青木夏树鼓着脸,最后还是在奴良滑瓢戏谑的目光下,默默爬上前来接驾的胧车。
反、反正,平安京那么大,也不一定就会撞到!
躲在胧车的角落里,她还偷偷捏了捏自己毫无肌肉的胳膊,沉思片刻后,决定这段时间,都当晴明的腿部挂件。
像是此行的全部目的都已经达成,安倍晴明不再沿途游山玩水,拖慢进度。
相较于来时的优哉游哉,二人回平安京的速度要快上数倍。
青木夏树觉得自己只是睡了几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窗外的景色已归入平安京地界。
快到家了。
由于出游时经常想到哪出是哪出,安倍晴明向来是没有往家里送信,或是提前定下归期的习惯的。
所以他们回来,也算是突击检查博雅老师的教育事业。
但青木夏树没有想过,当她推开安倍府邸的大门,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处疑似逼良为娼的张狂戏码。
惠衣衫凌乱。
咒术师本就体质异于常人,对外界温度不敏感,偏好单薄宽松、便于行动的劲装。
被扯开的领口,露出少年过于白皙的肌肤,而他本人则正在影子式神的配合下,满庭院逃窜。
源博雅就后面追。
他一边追,还一边苦口婆心地劝。
“惠,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一味逃避也没用。没有人会帮你。不如拿出男子汉的气概,今天就狠下心开始吧!”
蜜虫和绫女就笑眯眯地站在回廊上,给源博雅加油打气。
青木夏树:?
倒是安倍晴明见状笑得厉害,撤去隐匿声息的结界,饶有兴趣地提问。
“啊呀,这是在做什么?”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惠的注意力因此转移。
可源博雅是个非常较真、脑袋一根筋的人,只有专注地做完手头的事,才会去顾别的。
所以他果断抓住惠这一瞬的破绽,先把人压制住,不许他再东奔西逃。
然后青年才侧过脸,爽朗地欢迎二人归来。
源博雅张口准备回答好友的问题,却不料下一秒,被门口传来的动静盖住。
“——晴明,需要我说一句‘欢迎回来’么。”
正如安倍晴明所预言的那样,他家的大门,被拆下来了。
虽然也有完全不维护、年久失修的因素,但无论从声音还是视觉效果,都不难看出来访者的愤怒。
青木夏树终于知道是哪位勇士,敢拆安倍家的大门了。
朽木倒塌的烟尘中,勇士身着应和早春、如新柳般的嫩绿色狩衣。
桃花眼,身姿优雅端方,天生微翘的唇不扬也笑,看起来分明是一个平安京不可多得的风流客。
却硬是走出了恶鬼寻仇的气势。
青木夏树几乎快看见他身周扭曲发散的黑色怨气了。
根本不理会濒临爆发的契者,帮忙踹门的猫又伸了个懒腰,随后灵巧地一个冲刺起跳,稳稳落在青木夏树的怀里。
“……沙门,好久不见呀。”
猫又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指尖,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惬意声音。
抱紧了式神,青木夏树才好奇地从安倍晴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拽着家长的袖子,小小声询问。
“晴明,你又惹保宪生气了吗?”
贺茂保宪,安倍晴明的同门师兄,也是阴阳寮目前的寮主,天皇跟前的红人,负责掌管阴阳道的大小事务。
除了高超的阴阳术造诣,还能让阴阳寮、神道众、咒术师、贵族同时交口称赞,政治方面也颇有手腕。
但,光从这个“又”字就不难看出,贺茂保宪经常在师弟安倍晴明这里吃瘪。
更准确地说,是气得。
毕竟安倍晴明是一个可以靠避物忌,理直气壮缺席阴阳寮大半会议,连天皇传唤都敢用式神顶班的究极摸鱼怪。
而且这次他竟然敢连续翘班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
贺茂保宪甚至不愿意回想,这一个月他是怎么挑灯夜战、加班加点地熬过来的。
甚至于安排在平安京各个入口、专门用来堵摸鱼师弟的式神,终于传来消息时,他还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忘记桌上快堆到天花板的公务。
……啊,不能继续思考了,又要想起那种痛苦了。
贺茂保宪发誓:今天无论安倍晴明又翻出什么借口,他都一定要把这个究极摸鱼怪抓去干活!
可话刚刚到嘴边,贺茂保宪越过安倍晴明的肩膀,忽然注意到庭院里还有人。
光天化日,衣衫不整的少年,扯人家衣领的老熟人。
毕竟师出同门,连恶趣味和坏心眼也是一脉相承。
贺茂保宪和安倍晴明的第一反应一样,都先以扇掩面,被逗得笑弯了眼。
有更好玩的事情出现,他暂时把究极摸鱼怪放到一边,转而清了清嗓子,含着笑委婉提醒。
“博雅三位,说起来,在下在检非违使厅里也有相识的朋友。如果需要关照的话,请不用客气。”
检非违使厅,类似于平安京的警察,负责检举犯人、管理风俗,也从事诉讼和裁判工作。
其中,也包括贵族强迫良家子这种恶行。
的确是非常委婉的口吻了。
源博雅:“……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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