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明了确实是时成礼派人找上了明烛家人闹事,江无尽暂时没有对昨夜离开的明烛发难,安稳地坐在椅子上读书,偶尔想起什么也照常跟明烛掰扯两句。

    按照江无尽的预期,时成礼这种不成器的东西一定要严加看管,估计短期内他不会再犯什么事儿。

    所以当过了一会儿齐六来报,说时成礼又与人发生了冲突,正当街打人时,江无尽着实有些意外。

    时家怕不是真没把她江无尽放在眼里。

    江无尽二话不说提上了翎泉枪,跨上了紫骏马,带着她当值的四个亲兵就奔着时成礼闹事的地方去了。

    此次时成礼祸害的是个五品官家薛集的儿子薛福。虽然时家也是个芴满床的世家,但官居五品已可以获得荫庇,对于一般人家而言已算是平步青云了。这般冲突也不是可以随便了结的。

    正想到此处,江无尽便已远远看着了时成礼一伙人,一旁家奴正拳打脚踢的恐怕就是那苦主薛福了。

    江无尽驾着马疾行至离时成礼身边,长|枪直指时成礼,只差不到一寸的距离就将刺破他的咽喉。

    “叫你的人停手。”

    时成礼登时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却还要强装镇静的喝退下人。

    时家家奴散开时,薛福已是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哀叫连天,站也站不起来。

    江无尽没有下马的打算,驾着马绕着时成礼行了半圈,枪|尖至始至终没有离开时成礼的脖子超过一寸远。

    时成礼紧张到极致,一动不敢动,旁边惊恐万分的家奴已经开始求饶了,却被亲兵死死拦着不让上前。

    时成礼僵在原地,腿软得站不住,才听到江无尽漫不经心地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你们时家…当真是不把我江无尽放在眼里?”

    说着将枪|头向前送了送,锋利的枪|头把时成礼的脖子扎出了一个血口,时成礼吓得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跪地。

    “孬种。”

    江无尽不屑地骂了声,收了长|枪,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时家家奴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以及围过来的几名禁军,提高了声音:“今日大理丞时成礼当街殴打当朝国子博士薛集之子。”

    “目中无人。朝廷要员的嫡子你尚且如此欺压,真不知平日里是如何欺男霸女、鱼肉百姓!”

    泛着凉意的北风吹动高头大马的鬃毛,江无尽牵拉麻绳绕行至时成礼的身后,铁蹄与地面撞击的冷声吓得时成礼惶恐不安,后脖颈处却泛起一丝尖锐的凉意。

    枪尖正抵着他的命门。

    时成礼看不见江无尽的神情,只听得她不辩情绪的嗓音,他紧张至极,觉得自己将血溅当场。

    “前些日子你辱我义妹,更是当街打死平民林戍之,按照当朝律法该当问斩!若你逍遥法外,我漠北八万将士戍守边关,要如何没有后顾之忧?”

    街上群众有人开始呼喝称是。

    “我本可以现在就将你斩于马下、为民除害…”

    时成礼终于痛哭流涕,匍匐在地上认罪,祈求江无尽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只是不知口中所吐的求饶话,是不是从这一个个被活活打死的冤魂口中学来的。

    江无尽冷笑一声,对亲兵道:“将他扭送官府,移交法办。”

    有江无尽这一句话,法不容情,大理寺卿绝无可能再收受贿赂,大理寺丞更是早已主张问斩时成礼。他被处斩几乎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绝无翻案的可能。

    江无尽策马扬长而去,瘫坐在地上的时成礼被卷起的烟尘包裹住,脖子上的冷锋不再,但仍觉得脑门上悬着一柄摇摇欲坠的利刃。

    人群中一个人鼓起勇气朝时成礼呸了口唾沫,就转身隐入了人群,一下子群情激愤、仗着法不责众,纷纷抄起卖不出去的烂菜叶和臭鸡蛋砸向了时成礼。

    几个家奴忙上前扶起时成礼,落荒而逃,禁军也忙维护秩序,江无尽早逍遥远去,不见了踪迹。

    岚雾阙这边林雾的日子可就过得头疼了许多,丝塔昨日借酒消愁喝得醉醺醺的,一早醒来又大闹的枫香与杉月,枫香与杉月不堪其扰。

    枫香寻了恩在暖阁里浪荡寻欢,杉月借口外边的弟弟有事求她跑了出去,丝塔闷头哭了许久,压不住满脑袋的倾诉欲,顶着林雾的起床气,前来哭哭啼啼。

    “你昨儿下午还高兴得紧,怎么变脸这么快?”林雾压着被叨扰醒的烦躁,问着。

    “我昨日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他不高兴入赘黎家。”丝塔含着泪哽咽道:“可是谁也没看出来。”

    林雾虽然睡到了快中午,但是还是倦得很,全靠看着丝塔递来的线报都是照着计划走的好消息,才压着火气。

    丝塔的哭声虽不大,却也令人无法忽视,偏生这事林雾也没什么好劝的。

    林雾原先是道丝塔每日都笑盈盈的很难得,没想到丝塔哭起来也没完没了,最离谱的是是寻常人要是哭得那么惊天动地,恐怕早没了做别的事的心思,丝塔的线报倒是照传不误,林雾大为震撼。

    得了文臣贺审赴任漠北军主将、王笃前去衡阳军剿匪的消息,林雾半喜半忧: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雁门军冯寄书是否会起兵反皇族秦氏还未可知。

    林雾有把握冯寄书不是愚忠之人,但在事情没有明朗前,一颗心总是惴惴不安的。

    敲门声响起,杉月在外面悄声道:“无尽将军来了。”

    林雾瞳孔地震,几乎是跳起来把密报烧了,手忙脚乱地将坤舆图收起来,再扫视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物品,才施施然躺回了贵妃椅。

    于是江无尽被枫香引进门时,便看到了美人懒倚卧榻,斜阳暖暖的洒在人的身上,照得她皮肤上根根绒毛都暖呼呼的撩拨着人心,搭在一边的手指尖也透着潋滟的红光。

    还有一个异域姑娘,趴在一旁嘤嘤啼哭。

    江无尽不解:这能不醒?

    便看着踏上的美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满目清明,狡黠一笑,抬腕勾了勾手指:“丝塔失恋了,来,我们恩爱给她看。”

    江无尽哑然失笑,丝塔暴起伤人。

    眼见丝塔蛮横地跨坐在林雾身上就往人怀里拱,江无尽心里泛起了微妙的不爽。

    她走上前去把住丝塔的腋下,又拎起来抱到一边放下:“不可以打架。”

    丝塔懵了,一边抽泣着讷讷道:“这怎么是打架呢…”

    又擦着眼泪问林雾:“刚刚杉月和枫香是不是来过?”

    林雾见她随着眼泪一同流掉的神智终于回笼,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们都诓我,说有事!”丝塔愤愤道:“嫌弃我还不直说!”

    丝塔气呼呼地走了,林雾和江无尽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点莫名其妙。

    江无尽关上门后,便向林雾伸出手:“陪我出去走走?还是在这儿聊聊天?”

    林雾笑着将手搭在江无尽手里:“陪你出去走走,顺便聊聊天。”

    林雾起身后就顺势双手都攀上了江无尽的身子,她环抱着江无尽,把脑袋埋在江无尽的锁骨上,嗅闻江无尽身上的气味,林雾小声含糊地埋怨道:“都说女孩子话多,你怎么一点都不爱说话…”

    江无尽也伸手揽住了她,抬手时左肩膀的伤口有点疼,但不如骑马时疼。闻着林雾发间的茉莉花香气,轻声分辩道:“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军队里男子声音都该粗哑起来的年纪,我的声音还是很…柔和,只敢压着嗓子说话,只可惜说多了便嗓子生疼,就不愿多话了。”

    此时江无尽低低地耳语,放柔了声线安抚着林雾,就像邻家最温柔的姐姐一样,林雾顺势用脑袋蹭起了江无尽的脖颈,撒娇道:“我喜欢你跟我讲话…你多跟我讲讲嘛~”

    “好…”江无尽也是头一回遭着这般会撒娇的姑娘,只能先答应了,但大脑空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没话找话道:“丝塔怎会喜欢莫指挥使?”

    江无尽确实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

    丝塔热烈而张扬,时常迈着婀娜而欢快的步伐四处游荡,明艳的容色、畅快的笑颜、晴朗的声音总是响彻在人们的而耳畔。

    如果你看到她在台上翩然起舞,如果你看到她一步三摇坦然着向你走来,你会由衷的绽放出笑容,不可避免地在心里感到快乐。

    但没有人会为了丝塔的笑容一掷千金。

    因为她总是在笑。

    也正因此,当她停止欢笑,你只会茫然无措,哀其所哀、怒其所怒,愿意为阻止她的哀愁付出一切。

    只要你愿意给微笑着的丝塔一点珍贵的物品,她便不吝啬给你一个香吻。

    京城无人不爱丝塔,把她视作普渡众生的笑面仙子。

    但人人都恨禁卫军指挥使莫向晚,他勾结官僚、和权贵们为虎作伥,抓无辜百姓顶罪、动手的是他手下,聚众反抗的家奴、下斩首令的是他,达官显贵强抢普通民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是他。

    丝塔卖笑卖唱卖舞,给所有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聊赠一缕春光,爱上莫向晚是她一生唯一的污点。

    也有人因为丝塔对莫向晚的爱,而希望从蛛丝马迹中深挖出莫向晚的可取之处,可惜一无所获。

    而莫向晚更是从不给丝塔一点怜惜,甚至因为这爱意感到尴尬。

    林雾苦笑着叹了口气:“丝塔不是平南国人,被人牙子从廊南边境拐来,逃不回家,躲不开打,莫指挥使去廊南视察时恰好动了恻隐之心,把人带回京城。可惜就算她在这儿语言都不通,也没再管她。”

    江无尽觉得匪夷所思:“这有什么可执着的?”

    “她这点就像藏獒,认定谁就是谁了。她很聪明,但热情善良又很容易相信别人,而且很美。”林雾牵起江无尽的右手向楼下走去,看着她时两眼亮晶晶的:“这些特质合在她身上,简直是一场灾难。”

    “你很喜欢她?”江无尽见大堂里的丝塔又笑了起来,笑声灿烂而热烈,她说着话一边还手舞足蹈的,身姿曼妙而张扬,和自己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极端

    “对,所以把她留在身边,教着、护着。”林雾见丝塔的样子,也不由得笑起来:“现在不知道又被谁哄开心了。”

    还好她喜欢莫指挥使。江无尽平白冒出这个念头。

    “她和莫指挥使,大概就是…”林雾浅笑着憾然道:“相逢即是下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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