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飞翰讨论过,觉着瀚海徐家有称霸一

    之意。”冷香出声,扯回了林雾的思绪。

    林雾颔首,并不感到意外。

    徐家在京城一脉,以徐知恪为尊,而徐知恪常来岚雾阙,对林雾每次玩笑似的计策,都照单全收。

    即使他心知如此行事,会使平南国愈加混乱。

    “徐家人不似雁门冯寄书,不可交,可除。”林雾断语。

    飞翰和冷香并无异议。

    “卢林近日一点消息也无?”林雾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卢林是除徐家最合适的人选。

    “这得问枫香了…枫香恰巧不在。”

    林雾手指不经意地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罪证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君权为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重要得是得去徐家的势,让满朝文武均想除徐家。

    文武…

    林雾心生一计:“刘守桂现在正在瀚海的地界上?”

    见飞翰点头。林雾轻叹了一声:“送封急信去,要瀚海上九军务必挑起徐家和刘守桂的冲突。”

    “刘守桂此人视贱民如粪土是一回事,看重平南国边境安宁是另一回事。”林雾琢磨道:“徐知恪提议先有贺审去漠北上任,既损了刘守桂的名头,又有将山河当儿戏之嫌。”

    “既然如此,贺审上任漠北将军一事,怎么能成呢?”冷香愤愤不平地问。

    林雾略一嗤笑:“贺审一儒生,本是文臣,文臣不尚武,半朝武将都不喜贺审,才共同促成了此事,想看看贺审究竟值不值得他们敬重。”

    “若是共同促成,如何刘守桂和徐家之间为何会有矛盾呢?”

    “贺审出漠北,是雁门与衡阳之乱愈演愈烈之伊始。人,难免事后诸葛,酿成大祸后,便下意识将自己撇清,这罪名,就扣到了提出者的头上。”

    林雾垂眸敛起笑意:“徐知恪如今看我不爽至极,与我促他想出这主意,也有几分关系。”

    “可…这点嫌隙,如何才能放大到斗争的地步呢?”冷香思考了许久,虽然对瀚海时局了如指掌,却不知道刘守桂是什么心性。

    “此事还需请军师献策,若我打个比方…”

    林雾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徐家既然有割据的意图,必然在民间网罗能人志士,我们的人混进去了?“

    “混进去两个,说得上话。”

    “那就好,虽说刘守桂认为兵马辎重既是底牌,也是掣肘;战俘也是如此,所以常是军队走到哪儿,就杀到哪儿,抢粮食或是分食人肉。”

    “但并非所有将士都能做到如此残酷。有两位良将正是如此,若徐家想谋能人志士,与刘家军中将士暗通款曲…”林雾点到为止,见冷香已然明白,便不再多言。

    “只是苦了瀚海百姓。”林雾不由得叹道。

    “这事儿向来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现只求能死得其所,不空耗了大家这一腔热血。”冷香释然笑笑,宽慰林雾。

    得再快些。少拖一日,命丧黄泉的人便会少些。

    “你们且下去吧,让枫香想个法子,把卢林引来。剩下的事,留我一人想想。”

    林雾便低头沾了笔墨,一边思量,一边在稿纸上推演布局。

    若是有纰漏,便着计施补。若补不上,便推翻重来。

    这一推演,便从天光乍破,一直到暮色四合,而一旁她们送进来的早餐和午餐,只匆匆间或食了几口,又在被端走前被逼着吃了几大口。

    最终她也仅仅是告诉飞翰:“飞羽帮继续将商行的重心向陇南和廊南转移,西北部不再出售兵器米粮等硬通货,货物向上九军所聚集的存在转移。而商队不再承接粮草辎重护送,全部让给陈家。”

    “让给陈家?”飞翰皱眉,不解其意。

    “以退为进。我赌,太子与陈家此举,绝非皇帝授意。”林雾瞥了一眼桌上凌乱的笔记。

    飞翰歪了歪脑袋。

    “如果皇帝已经对太子放权至此,黎家不会与我们合作。”

    飞翰了然。

    林雾又叫来了丝塔:“之前让你打听的,平浏王生平,如太傅是何许人也,或是养在什么膝下之类的,你查得如何?”

    丝塔先是一愣,然后脸上便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这可有个惊天大八卦!”

    林雾莫名的有些好奇,淡笑道:“说说。”

    “还记得那个疯里疯气,但是对我很好的大娘嘛?”丝塔大大咧咧地一拉凳子,坐到林雾的对面,神神秘秘道。

    林雾眯了眯眼,回忆了片刻,问道:“城西的还是城外的。”

    丝塔一拍桌子:“对对对,就城外那个,你说觉得她像宫里出来那个,你以前说过她像,我就悄悄问了问!”

    “她是装疯自保?”林雾微微皱眉,笑得意味深长,拿着笔,信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对了!就是装疯自保!她是个老嬷嬷了,二十年前出宫时,便已年过花甲,又疯疯癫癫。没想到侥幸活了这么多年,如今是真的行将就木了…”

    “你常给她送吃食和金银?”林雾觉得奇怪,照理说,宫里出来又装疯自保的人,不应该会主动提到自己的身份。

    “啊…”丝塔呆了呆:“我嘛…收得礼物又多,现在又会打扮自己,笑一笑就有人愿意给我点小零嘴,又不能多吃…”

    丝塔越说越委屈,眉毛生生愁成了个八字:“唉…平南人以瘦为美,我又不能吃太多…不就哪里收的,就近送到哪…这老人实在智慧又和善,就老想着她。”

    丝塔越说着越有哀愁之意,声音也渐渐低下去:“我…唉…她真像我太姥姥。我太姥姥过世后,再没这样的人了。”

    林雾没在意话题的偏转,只是认真地看着丝塔,有些担心她。

    “她说我笑得甜,活泼又可爱,值得最好的人,最好的命,一定会长命百岁,幸福到老的。”丝塔说着又甜甜地笑起来:“她还说,要是糟践了我这一爱笑的人,老天爷都会哭的。”

    林雾也笑了起来:“关系这么好呀?”

    丝塔有些不好意思地咬唇笑了笑:“嘻嘻,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聪明!比我太姥姥还像我太姥姥呢!”

    林雾失笑,不知道她怎么学得平南话,又问:“怎么聪明啦?”

    “我问她这事,她说:‘我不怕告诉你我的秘密,因为我知道你也有秘密。’”丝塔笑眯眯地说。

    林雾却先是一惊,随后又释然:“什么秘密?”

    “平浏王,不是黎后亲生的。”

    “什么?”林雾大惊:“这事她也敢跟你说?”

    丝塔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随后笑容渐渐地消失了,一双大眼茫然又无措,慢慢地蒙上了雾气。

    她怔了许久,才答:“她敢…”

    随后又加快了语速:“黎后和她的陪嫁丫鬟,也就是昔日的顺嫔,是一日生产,黎后产下一子,便是今日平浏王,顺嫔产下一女。

    “而顺嫔产后身体日渐衰竭,死了,那女儿便也养在黎后膝下,正是和贤公主。”

    林雾已经设想出了一幕惊天阴谋,大为震撼。

    “当日皇帝在衡阳巡察,等到他回宫时,顺嫔已经过世,掌权的德妃已经发落了顺嫔宫里的一众宫人。而黎后身边的嬷嬷也不明不白的没了。”

    “嬷嬷说,她跟了黎后多年,知晓黎后心性,当顺嫔早亡,德妃发落宫人时,便知道大事不好,便故作得病、忘事、痴傻…逃过一劫。”

    平浏王的血色诞辰,林雾听了,是习以为常地震惊,心里感慨着不愧是深宫秘闻,脑子里过着人物心性,问:“德妃也是黎后的人?”

    “德妃与皇后不睦已久。”丝塔回道。

    “啧。”林雾惊叹道:“好一手借刀杀人。”

    “还有更绝的。”丝塔说得有点激动,一拍桌子:“黎后产后痛失好友,日日哀恸哭泣,皇帝回宫后深感德妃毒辣,德不配位,褫夺其封号,降为嫔位。”

    “黎后…不愧是一朝国母。”林雾又在纸上写下几个小字:“嬷嬷的小技俩,她必然是看透了。”

    林雾转而笑了笑:“这便已是顾念多年情分了。”

    “天家当真如此无情?”丝塔不明白。

    “倒不是无情…哭过痛过,就学会割舍了。”林雾轻笑着叹了口气:“倒也是无情。顺嫔,是她的陪嫁?”

    见丝塔点了点头,林雾苦笑了起来,望了眼飞翰:“飞翰和游麟,就是我的陪嫁。”

    飞翰敛眉垂目。

    “如今细想宫闱之事,也是万般庆幸,觉得这些年在外飘荡所受得苦头,也是值了。”

    林雾静静地看着飞翰,见她抬眸回望,四目相对,两人默契一笑。

    “那怪不得。”丝塔左右瞧瞧她俩,愈发难过了起来:“怪不得,嬷嬷说,顺嫔是愿意的。”

    “黎后诞下三个女儿,三十八岁才有的平浏王…若是无子,晚年必然走衰。”林雾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顺嫔是愿意的…”

    林雾一时间难辨真假,要么是姐妹情深,一切都光明磊落,要么就是惊天的玩弄权术的阴谋手段。

    “这消息有用吗?”丝塔晃荡着双腿,有些兴奋地问。

    林雾摇了摇头,她本想看看平浏王是不是有个对他影响很大的人,倒也不可能在他身世上做文章。

    “他的太傅我记得也是个赤胆忠心、心怀天下苍生的,你且查查。”林雾扶额,不能再卡在平浏王这里了,若黎家迟迟无法劝动平浏王,林雾势必要割舍黎家这条路了。

    见丝塔只是点头,没有平日里的干劲,林雾温和笑道:“你若是挂念那嬷嬷,便再去看看吧。”

    丝塔眼睛一亮,盘算了一下今日安排,腾的一下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才一拉门,便见着枫香神色淡淡:“卢林来了。私服而来。”

    林雾瞥了眼桌上的宣纸,还暂未厘清,便折了几折递给飞翰:“收好了。”

    “卢林倒是来得正巧。”林雾不惊不喜,在意料之中,又稍有提前,准备并不完全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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