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弗将整理好的这几条改革政策送到李钺面前,请陛下过目。

    李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与孟弗刚才说的还真是一模一样,他摸了摸下巴,对孟弗说:“魏钧安那老头看到以后估计真的要撞柱子了。”

    “不会的,”孟弗认真道,“在刘大人撞柱子之前,魏大人不会撞的。”

    李钺想了想,认为孟弗说的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他感叹说:“那他们两个得手拉手一起撞了。”

    孟弗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本来应该是很惨烈的一幕,但被陛下这么一说,突然间变得怪搞笑的。

    孟弗忍不住轻笑出声,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笑似乎对两位大人是有点不大厚道的,她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一声,敛去唇角的笑意。

    李钺把纸张推到孟弗的面前,对孟弗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孟弗嗯了一声,她本来也没打算让魏钧安等人同意,她对李钺说:“他们不会同意这上面的,但是会同意您之前说的。”

    李钺一时没大明白孟弗的意思。

    孟弗解释说:“大臣们的想法有些时候其实是很简单的,不管您对朝中文武官员平衡一事提出什么样的改革,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要反对的,不过反对的同时,他们是很喜欢调和折中的,您先提出一个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然后再在他们的激烈劝说下,对他们让一让步,他们多半会觉得可以接受了。”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就像之前魏大人负责考绩一事,他起初的时候是完全不同意考绩这个政策的,但后来他与中书省态度大变,主张施行考绩,并且主持了这是事情,只是在制定详细方案的时候留下了几个漏洞,您当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可惜的是魏钧安最后被刘长兰挖了墙角,那那些漏洞全补上了,使得魏钧安在皇上面前丢了个大脸。

    这应该能成为魏大人这一年里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李钺挑了挑眉,他刚才以为孟弗说的那些喜欢折中调和的人里是不包括自己的,看来自己还不够霸道。

    孟弗看了眼李钺的表情,又道:“而且,您之前在他们面前应该是从来没有让步过的,至少表面上肯定没有,所以这次成功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如果这件事最后成了,魏钧安等人说不定还会很得意,觉得自己在这一桩改革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同僚们争取到了更多的利益。

    这种方法对陛下来说可能不适合经常使用,但朝中短时间内应该再遇不到这般棘手的问题。

    孟弗说完后,就见对面的李钺目光古怪地看着自己,孟弗小心问道:“陛下,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能这么做吗?”

    “那倒不是,”李钺笑道,“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啊,竟然想得出这样的办法。”

    孟弗在李钺这里得到过不少的夸奖,可现在听到陛下这么直白地夸她,她依旧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钺道:“就按你说的办,不成也没事,等日后我来。”

    孟弗点点头,他们在云兮楼用过午饭,便一同来到西郊外的空地上,李钺今日牵来的是一匹青骢马,跟在李钺的身边,看起来很是乖巧友善。

    和之前一样,李钺在下面牵马,他带着孟弗在附近转了一圈。

    不远处的暗卫们对这一幕已经麻木了。

    不久后,孟弗骑到马上,李钺坐在她的身后,将骑马时需要掌握技巧与她重复了一遍,顺便将她做的不对的地方纠正过来,他们这样跑了两圈后,孟弗感觉自己差不多可以了,便回头对李钺说:“陛下,我想自己试试。”

    李钺应了一声,不等马停,就直接转身跳下马去。

    孟弗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失声叫道:“陛下?”

    她声音落下时,李钺已经平稳落地,站在地上,笑眯眯地仰头看着孟弗,温暖日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在云兮楼里温和许多。

    “您吓到我了。”孟弗说,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太察觉出来的埋怨。

    李钺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受伤,安抚她说:“没事,我是练过的。”

    孟弗张了张唇,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钺牵起缰绳,让马停下,对孟弗说:“等会儿不要骑太快,自己小心些。”

    孟弗点头:“我知道的。”

    李钺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给孟弗让出空间。

    孟弗挺直腰背,深吸一口气,双手抓紧缰绳,抬头直视前方,道:“驾!”

    身下的青骢马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跑去,起初孟弗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但随着时间过去,她渐渐也放松下来,甚至可以试着让马跑得更快一些。

    微凉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前方如茵的青草一直连绵到天际,她想起那天晚上的梦,其实这片天地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可是她自己也并没有梦中的那么微小。

    青骢马越跑越快,孟弗的身体随着青骢马奔跑跳跃而上下颠簸,她跑过一圈,回来的时候看到陛下站在山岗上,见她骑得不错,对她挥了挥手。

    孟弗不敢松开手里的缰绳,只是对他笑了一笑,不知道隔了这么远,陛下能不能看见。

    马场又放了几匹马出来,谁也没有在意,毕竟没人能知道马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它们在空地上溜达了两圈后,突然一同追着孟弗跑了过去,似乎是想跟孟弗身下的那一匹青骢马比试比试。

    暗卫们觉得这点小事陛下肯定能应付,故而仍是停在原地,没有出手。

    李钺察觉到情况可能有些不对,孟弗是第一次骑马,不一定能应付,他抓住一匹从他身边跑过白马,翻身而上,向孟弗追赶而去。

    李钺的预感成真了,那几匹马追过去后,孟弗身下的青骢马突然加快速度,向着前方狂奔而去,马上的孟弗猝不及防被颠了一下,耳边的风开始咆哮,吹得她的衣袖猎猎作响。

    孟弗确实是慌了一瞬,但马上又静下心来,她谨记陛下的教导,双手死死握住缰绳,双腿夹住马腹,目视前方,她很快驾着青骢马从马群中冲了出来,她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整个人仿佛要与那风那光都融为一体。

    她很享受这一刻的放纵。

    两刻钟后,青骢马已经将其他的马匹远远甩在后头,孟弗勒紧缰绳,青骢马长嘶一声,将前面的两只蹄子高高抬起,孟弗的身体向后倾斜出一个很大的弧度,她面色不改,一如开始时那样平静。

    她在七月灿烂的阳光下留下一抹深色的剪影,这一抹剪影从此凝固在这一刻的时光里。

    看到青骢马扬起前蹄,孟弗心里是怎么想的李钺不知道,他自己倒是吓了一跳,赶紧驱马追了上来,停在她的身边,问她:“没事吧?”

    马上的孟弗脸色有些泛红,听到李钺的询问,她转过头,摇头说:“没事的,我很好,陛下。”

    李钺松了一口气,听到孟弗问自己:“陛下,是我赢了吗?”

    李钺本想说赢什么呀,自己哪里是过来跟她比赛的,而且这个比赛很不公平的,但看到孟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临了李钺改口说:“是啊。”

    他说完后,发现孟弗不仅没有表现出胜利的喜悦来,反而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钺有些不自在,问她:“干嘛这么看着我?”

    孟弗笑道:“我以为您会说,刚刚不算是比赛,我们再比一场。”

    李钺:“……”

    孟弗又问:“我猜对了?”

    李钺抿着唇不说话,他怀疑孟弗是不是有读心术,不然怎么自己心里想的都知道。

    孟弗抿唇低笑了一声,问李钺:“所以要比吗陛下?”

    李钺看了她一眼,孟弗的脸上洋溢着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喜悦与渴望,或许连孟弗自己也没有见过。

    他有感觉到这一刻的孟弗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大一样了,他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但感觉不错,应该保持,他点头应了下来:“那就比吧。”

    李钺的话音刚落下,孟弗已经驾着马窜了出去,像是离弦的箭,一下跑出好远。

    他实在没想到原来孟弗竟然也会耍赖。

    李钺摇着头笑了一声,竟一点也不觉得生气,他驾了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孟弗驾着马跑向远方,长风化成双翼,烈阳劈开枷锁。

    这一刻,她是她自己的主人,这片小小的天地任她自由地驰骋。

    ……

    自那日在风积山上看到陛下弹琴后,谢文钊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他约了孟瑜出来,想要让她在为自己弹一遍当年的曲子,只是他刚一提弹琴的事,孟瑜一脸哀伤地看着他,谢文钊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最后他果然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他不敢去问陛下,又不能问孟瑜,难不成就一直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谢文钊突然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懂琴,能轻易的从琴声当中听出人与人的不同。

    他想了很久,突然想起当年在帝都听孟瑜弹琴的时候,有几次孟弗也是在场的,若是真有什么秘密,或许孟弗知道,谢文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问一问孟弗。

    他曾暗自下了决心,他要是再去见孟弗他就是条狗,谢文钊庆幸这话他只在自己的心里想了想,没有其他人知道,否则他又成了个笑话。

    谢文钊先去了一趟霁雪院,但是并没有看到孟弗,下人们说她去后面的花园散心,谢文钊不得不又走去花园。

    他在花园里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湖边找到孟弗,自己的三房姨娘也在,她们跟在孟弗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因隔得远,谢文钊也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

    他正要上前,突然注意到孟弗的手里居然还提着一把长剑,谢文钊的脚步一顿,心里有些想要骂人,依着孟弗现在的暴脾气,自己过去她不会戳自己一剑吧?

    太好笑了吧,现在找孟弗说话,不仅要遭受精神上的□□,还可能得身体上的侵害吗?

    到底谁才是这个侯府的主人?

    之前谢文钊曾在孟弗面前提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孟弗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讥讽。

    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将她娶回了谢家。

    明明从前孟弗不是这样的。

    谢文钊到底是没能拉下脸也去找把武器过来,他要是真和孟弗动起刀剑来那像什么样子,他走过去,冲李钺叫道:“孟弗。”

    李钺抬头看了他一眼,菩萨保佑的时间有点短,这谢文钊竟然还有脸过来,之前说他脸皮堪比城墙是一点都没说错。

    谢文钊也知道孟弗不想看到自己,他们这对夫妻到底是成了怨偶,甚至是到了相看两相厌的地步,若不是他急于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他绝不会来见她的。

    谢文钊冷声道:“我来问你一件事,问完就走。”

    李钺不说话,谢文钊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问的是,从前我去天音楼听到有人弹琴,是孟瑜在弹吗?”

    “孟弗,你只要告诉我,那时我听到的琴声是不是孟瑜弹的。”

    谢文钊说完这话,李钺没什么反应,倒是青萍在旁边忿忿不平地看着谢文钊,侯爷在夫人面前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过不喜夫人弹琴,夫人从嫁给他以后就再也没弹了,他今天是故意来让夫人难过的吗?

    活该她被夫人骂。

    李钺抬手挽了个剑花,谢文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退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太有份了。

    李钺切了一声,谢文钊听到,他更加觉得羞愧。

    李钺漫不经心地问他:“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谢文钊道:“怎样都与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

    李钺压低声音问他:“我若说是,你是打算把孟瑜也给纳进侯府,做你的第四房小妾?”

    谢文钊一听这话,立即就恼了,脸色阴沉下来,声音也比之前更加冷淡,他说:“孟弗,孟瑜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说这样话?”

    李钺啧了一声,觉得谢文钊这话有些过于好笑了,他问道:“你还知道她是我妹妹啊。”

    他眯了眯眼睛,谢文钊娶了姐姐,还整日惦记着妹妹,既然如此,他当年为什么不把孟瑜给娶回家?

    谢文钊怒道:“孟弗,当年我为何会娶你,你心中应该是清楚的,现在何必说这样的话。”

    谢文钊始终觉得,在这场婚事当中,自己和孟瑜才是受害者,想到在云兮楼里孟瑜那副欲哭未哭的样子,谢文钊不禁有些哽咽,他问李钺:“孟瑜为了你这个姐姐受了多少的委屈你知道吗?可她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到现在她都经常关心你在侯府过得好不好,让我好好待你。”

    “可你呢?居然能说出让她做……”谢文钊嘴巴张张合合,还是说不出那个“妾”字,即使他现在是在怀疑孟瑜的,却容不得旁人侮辱了她。

    “这话我都说不出口,你真的有将孟瑜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吗?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年就算是孟瑜开口,我也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李钺纳了闷了,他问过孟弗为什么会嫁给谢文钊,孟弗只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怎么还有孟瑜的事?

    谢文钊还在叭叭说个不停,而且是越说越来劲,李钺感觉今天骂谢文钊一顿已经不能消解他心里的怒火了,就谢文钊这样的人,骂他只会白费自己的口水。

    李钺看了一眼眼前小小的荷花池,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对着谢文钊的后腰狠狠踹了下去。

    谢文钊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超大的马球,扑通一声掉进前方的荷花池里,溅起一片水花。

    后面则是传来花小菱等人的惊呼声。

    那池水不深,只到人的胸口,而且现在又是夏天,即便掉进去其实也没什么,可至少能让这人安静会儿。

    谢文钊掉下去后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敢相信孟弗竟然会真的对自己出手。

    谢文钊站在水池里面,仰头看着岸上的李钺,厉声问道:“孟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李钺道:“不觉得。”

    谢文钊都要气笑了,他道:“推自己的夫君落水,孟弗你可真是好样的,我今日若是叫官府的人过来,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不等李钺开口,曲寒烟上前一步,她对站在水中的谢文钊道:“侯爷您怎么能这么冤枉夫人?明明是您自己不小心掉进湖里的,现在却说是夫人推的。”

    李钺:“?”

    谢文钊:“?”

    曲寒烟的眼睛是瞎了吗?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好好给她看看眼睛啊!

    花小菱也站出来附和道:“是啊,侯爷您也太不小心了点,赶紧上来吧。”

    谢文钊气得人都快没了,怎么?眼瞎也会传染的吗?他自己怎么掉进水池子里面的他心里能没数吗?

    他转头看向孙玉怜,希望这里能有一个眼睛正常的。

    孙玉怜看看谢文钊,又看看夫人,内心一度非常为难,她踌躇许久,上前一步,那位置选的不好,眼睛被剑光晃了一下,她往旁边挪了挪,轻声说:“侯爷,夫人确实没有推您。”

    夫人是用脚踹的。

    谢文钊气得浑身哆嗦,想开口好好教训她们,却先打了喷嚏出来,孙玉怜连忙举手道:“侯爷,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无半点虚言。”

    孙玉怜这一开口,使得谢文钊开始迷惑了,难不成真是自己冤枉了孟弗?

    他是见了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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