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黎恕煮好了汤面过来。
一共有四碗:
一碗面多汤少的,旁边搁了三四只白胖的鱼丸,面上铺了四五片青菜叶子,顶上还盖了俩煎鸡蛋……黎恕把这一碗给了他爹。
一碗面条适量汤也适量的,但碗里躺着七八粒鱼丸,青菜也是七八片,顶上盖着一只煎鸡蛋……黎恕把这一碗给了他妈。
一碗几乎没有汤,但面条高高堆起,青菜两三条,鱼丸两三只……黎恕把这一碗放到他自己跟前。
最后一碗汤少面少的,只放了几片菜叶子,没有鱼丸没有煎蛋的汤面,被黎恕放在了许云朵的面前。
黎父见儿子碗里没有煎蛋,他碗里有两只,遂挟了一只想堆进儿子碗里——
黎恕用手虚挡了一下。
黎父只好又把煎蛋挟到了妻子碗里。
姜女士嗔怪道:“这是你儿子的孝心,我稀罕你这借花献佛的?我自己碗里没有鱼丸吗?”
没法子,黎父只好把煎蛋又往自己碗里挟——
然后,他忍不住看向了许云朵。
——许云朵碗里除了面和汤,就只有青菜叶子,既没有煎鸡蛋也没有鱼丸,完完全全就是一面素面。
许云朵也觉察到了,眼含希冀地看着黎父。
姜女士轻描淡写地说道:“老黎,你吃你的!云朵她晕车晕得厉害……吃点儿素的得了。”
黎父张开血盆大嘴,直接将一整只煎蛋塞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许云朵讪讪的。
姜女士又骂她丈夫,“栀栀在这儿呢,你注意一点形像成吗?把人小姑娘吓坏了可咋整?”
黎父一怔,立刻闭起嘴巴,像只松鼠似的,包着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快速咀嚼,还朝着栀栀羞涩一笑。
栀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黎恕,橱柜里不是还有鸡蛋么!”
为啥不多煎几个呢?
许云朵立刻目光炯炯地看向了黎恕。
黎恕已经开始低头扒面,听栀栀这么一说,说道:“麻烦!”
栀栀:……
许云朵低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素面。
看得出来,姜女士是非常喜欢用鱼丸蘸着甜辣酱吃的。
一整碗面,她先是把鱼丸一颗一颗慢慢地蘸酱吃了,赞不绝口,“老黎啊这鱼丸可真好吃,哎呀你慢点儿吃行不行!好好品一品味道嘛……”
黎父抹了把嘴,诧异地问道:“鱼丸?这面里的有鱼丸吗?”然后低头看了看……碗里只剩下面和汤,哪还有什么鱼丸。
然后仔细想了下,刚才好像确实吃到了白白胖胖又鲜嫩q弹的鱼丸,但他吃得太急了,以至于还没品出味道来……
姜女士转头对栀栀解释道:“你黎叔叔啊他就是这习惯!在军营里吃大锅饭啊,就得吃得快!要不然啊等到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再想去添饭的时候……就没了!所以他们爷俩儿都是这毛病,吃饭吃得特别特别快,吃完了还不知道自己吃了个啥!”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
姜女士又吩咐栀栀,“栀栀啊,你是个讲究人,以后你多提点念之,让他好好吃饭,别像头蛮牛一样只顾着吃……”再转头一看——
好嘛,她儿子已经把那碗堆得和小山一样高的面条给吃完了。
这会儿正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姜女士扶额,然后问道:“儿子,你还要面吗?”
黎恕,“要!”
黎父,“要!”
然后两只大碗一块儿往姜女士面前怼。
再然后,父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点儿不服气。
姜女士叹气,“两个饭桶!”遂把自己碗里的汤面分了一半儿给丈夫、又分了一半儿给儿子。
她舟车劳顿一整天,其实也没啥胃口,主要是这鱼丸既清淡又美味,才让她有了些食欲。将碗里所有的鱼丸吃完,姜女士把煎蛋给了儿子,这才将碗里的面汤饮尽。
在这过程中,栀栀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家三口。
黎家的气氛很好,人少了点,但和睦温馨的气氛完全不输于别家。
栀栀喜欢这样轻松又愉悦的家庭氛围。
许云朵也羡慕地看着黎氏一家,目光更多的流连在黎恕身上。
然后慢吞吞地吃完了碗里本就不多的汤面。
吃完汤面,黎恕收拾了碗筷要去洗,许云朵连忙说道:“黎恕哥哥,我来洗吧!”
黎恕没理她,直接收了碗筷就走。
大晚上的光线不好,黎恕是在知青食堂里混熟了,摸着黑也知道在哪儿洗碗……
许云朵追着黎恕出去——
可黎恕人高腿长,没一会儿就隐没在黑暗中。许云朵有些害怕,站定,楚楚可怜地看着黎恕离开的方向。
姜女士盯着许云朵,目光阴沉。
栀栀佯装没看到,说道:“姜妈妈,一会儿我领着你们去楼上的房间吧,就在我房间的隔壁,你看看是现在去洗澡,还是等天亮以后再去洗澡?”
姜女士想了想,说道:“先洗澡,我这一路从来没试过这么累!”说着,她又看了许云朵一眼。
许云朵垂眸,泫然欲泣,“姜阿姨……对不起!可我也不是有意的,我、我确实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就别跟着来呀。”姜女士凉凉地说道。
黎父,“别这么跟孩子说话。”
许云朵看向黎父的眼神立刻充满了孺慕之情,“黎叔叔,谢谢你……”
“不用谢,明天我就找人送你回去!你不是要看大海吗?咱们来的时候已经看过大海的夜景了……明早你走的时候,还能看到大海的日出,多好哇!然后你赶紧回去,正好能赶得上回你们家过年。我们一家三口和未来的儿媳妇一块儿过年,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你不像话,你妈更不像话!”黎父正色说道。
许云朵呆住。
栀栀:……
说真的,栀栀已经可以从姜女士和黎父的态度看出:他们并不欢迎许云朵。黎父更是话里有话,直指这次他们本不愿意带许云朵来,是许云朵、或者许云朵的母亲用了什么方法,才让黎氏夫妇心不甘情不愿的带了许云朵来。
不过,栀栀也能直接体会到黎恕他爹妈的彪悍——对于不喜欢、不欢迎的人,在委婉的、适当的提出意见之后,对方还不知改的,直接表达出不满而没有选择隐忍,也是挺好的。
许云朵先是被姜女士怆、然后又被黎父如此不留情面的说了一顿,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姜阿姨,黎叔叔,你们别赶我走,我、我早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姜女士一听这话,立刻警觉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讹上我们家了?”
黎父更是皱眉,“那我还是明天就送你走吧!免得你在这儿把我孩子和未来儿媳的事儿给搅黄了……”
许云朵咬唇低泣,“求你们收留我吧,过完年以后我再跟着姜阿姨一块儿回京……”
姜女士和黎父对视了一眼。
——主要是今天都已经年二十七了,距离过年只剩下三天。不好找人送许云朵回去……从南陵镇找个大兵送她回,倒是应该还来得及把许云朵送回京,但这么一来,人家大兵就被困在京城了,难道年三十儿、年初一让人家在火车上过?
栀栀看出了黎氏夫妇的为难,笑道:“姜妈妈,要不这样吧,就让她呆在这儿和我们一块儿过年?”
姜女士立刻给栀栀使了个“不可”的眼神。
许云朵则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地对着栀栀说了声“谢谢”。
栀栀说道:“不用谢!我们海鸥岛也不是没有家属来这儿探望,然后小住一段时间的……你给钱就行了!”
“我们单身宿舍的收费呢,比照镇上的招待所,一天的入住费是五角钱,一日三餐的收费也是五角钱……在年节时候入住,一天五角的伙食费算你占便宜了!加一块儿就是一块钱一天,你考虑一下吧。”
顿了一顿,栀栀又解释道:“其实我们海鸥岛并不对外,也是看在姜阿姨的份上才给你行个方便的。要不然啊,就凭你没有介绍信,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可能让你住在我们海鸥岛呢?不如,你还是自个儿上南陵镇去住吧!”
许云朵呆住。
姜女士则看着栀栀,欢喜得不得了,还越看越喜欢,“我们栀栀就是好!”
许云朵涨红了脸,“我、我没有钱……”微微啜泣了几声,又对栀栀说道,“那我不住你们这儿的房子了,我、我就跟你挤一挤……行吗?”
“当然不行了!”栀栀正色说道,“我又不认识你!”
许云朵欲言又止——
栀栀抢先说道:“再说了,我也不爱和别人一个屋。你自己想清楚吧,先交二十块钱的押金,我这就领你去屋里睡。没钱呢你就在食堂这儿趴桌睡吧,这儿挺干净、也很安全,从来没有老鼠和蛇这样的东西……你刚吃的那碗饭,算是姜妈妈请你的,明天一早你就走。”
许云朵陷入呆滞。
在这一路上,她已经被黎氏夫妇全方位无死角地打击过,还以为只要忍气吞声到了地儿以后,就能喘口气……
没想到,黎恕远比她想像中脾气更坏,眼前这个……据说是黎恕未婚妻的别栀栀也不是个软杮子!
许云朵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她在京都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才听母亲说,和她一个单位的姜阿姨过年要去海岛看望她的军官儿子。
许云朵抱着想和姜阿姨的军官儿子处一处的心愿,死缠烂打的想跟着一块儿来,却被告知姜阿姨的儿子黎恕已经有了对象???
有了对象也没关系呀,可以拆开的嘛!
再说了,黎恕的对象据说是个女知青?那既然都是知青了,就肯定是小地方的城市女青年,被下放到农村插队种田去了呗!归根到底还是个乡下人!既然这样,那她肯定还是有希望的啊,难道她京都女青年的身份不香?难道她不比一个乡下姑娘漂亮?
于是许云朵一路忍气吞声、做小伏低的来了。
结果——
黎恕也没给她好脸色看,黎恕的对象……比她漂亮多了!
现在她还落得一个……要被赶走的下场!
许云朵认真分析了以后,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头拿出了二十块钱交给栀栀,“给你!”
语气中到底带上了几分赌气。
栀栀收了,笑眯眯地说道:“明天我让我们这儿的会计开单给你……对了,既然来了我们海鸥岛,就得服从我们的统一管理,平时也是要参与劳动的哈!”
许云朵惊呆了,“什么?我给你钱,我、我还要服从你们的安排……参加劳动?”
姜女士卟哧一笑。
栀栀又把那二十块钱递还给许云朵,正色说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给钱、不在我们这儿吃住、不参加我们的集体劳动啊!”
许云朵:……
这一次,许云朵是真的被气得想哭。
再三犹豫,她还是哭唧唧地认了,“哼,劳动就劳动!”
栀栀一笑,把二十块钱又收了回来,亲切地说道:“许云朵同志,我收了你二十块钱,你可以在我们这儿最多吃住二十天,同时参加我们的集体劳动。在这二十天,如果哪一天你不想住了、不想劳动了,那我们就把相应时间的钱扣掉,剩下的还你。”
许云朵瘪了嘴。
这时黎恕洗完碗回来了。
栀栀吩咐他,“黎恕,我先领着姜阿姨和黎叔叔上楼放行李,一会儿再带着他们下来洗澡,你在这儿等一等。呆会儿你领着黎叔叔去洗澡堂,教叔叔怎么用水。”
黎恕应了一声。
栀栀领着黎氏夫妇上了楼。
许云朵落在后头。
她一直等到栀栀和黎氏夫妇走了,这才看着黎恕,露出凄婉的表情,幽幽地说道:“黎恕哥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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