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都比较冷, 东浦像是一夜之间进入冬天,但是对刚从老家来的闻欣来说,这只是毛毛雨而已——毕竟家里这时候都开始下雪了。
因此她仍旧是穿两件, 只是在自行车上裹紧自己的外套, 想从前面的人身上汲取一点温暖。
她这样的依赖,只让虞万支觉得更有劲, 车停下来后理理她的头发说:“都乱了。”
风不甘心地从衣服的缝隙里往里钻,吹在脸上让人眼角沁出泪花。
闻欣吸鼻子说:“你头发才乱。”
虞万支最近忙, 没时间去剪, 每天早上起来都乱蓬蓬。
他出门前还用水压过, 这会使劲按着自己的头顶说:“晚上就去理发店。”
闻欣替他安排道:“好了再来接我。”
服装厂越是年关就越忙,活儿堆积如山,她想着等停工要挣钱也没地方,最近都很努力。
虞万支嗯一声,看她进厂里才跨上自行车走。
车间里暖和, 闻欣坐下来才觉得回过神, 搓搓手开始穿线, 想着在老家的时候才叫难,这个季节人的手冻得青紫,脚动得比平常慢,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这样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东浦的天气,起码中午还能晒晒太阳, 好些人都端着饭盒找个能见光的地方吃。
闻欣自己也是蹲在墙根,一打眼看过去有点好笑,但人浑身暖洋洋的,又实在舍不得挪动, 就是跟前多出个人,她仰着头都看不太清,定睛一看说:“张主任。”
张巧也在吃饭,顺嘴道:“宣传册印出来了,晚点你去办公室拿一本。”
闻欣惊喜道:“还真给我啊?”
张巧不妨挑明道:“就说我让你去拿的。”
看样子是她做的人情。
闻欣真心实意道:“谢谢张主任。”
说实在的,张巧还挺喜欢闻欣的,还有点歉意在里面。
出于某些原因,她向来觉得漂亮姑娘不安分,打见闻欣第一面就觉得人在厂里待不久,没想到人家是兢兢业业地上班,手艺也好。
因此她心里多少为曾经的臆想有点过不去,但这种事总不能好端端地跑去道歉,只能平常多照顾些。
这会她道:“没事,好歹给你做个纪念。”
闻欣也是这么想的,下午去洗手间的时候顺便拐到办公室去找陈主任。
陈主任还挺好说话,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弯腰拿宣传册的时候还说:“徐老师给你拍得特别好。”
闻欣对那个徐老师没什么好印象,心想多半还是自己长得好,不过她可不会把这个话说出来,只客气笑笑,翻开一看说:“还真挺好的。”
就像化妆于她而言是锦上添花一样,徐老师的镜头里好像找到花最好看的那一瓣,人是越发的娇艳动人。
她不好意思想自己还是小看人,惦记着回头把有自己的那几页剪出来。
毕竟其中多数还是只拍衣服,她又不是重点,顶多是个会动的衣架子,但这样已经让人很惊喜,就是到车间赶紧放在外套口袋里,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踩缝纫机。
大家都很忙,谁有空注意别人离开多久,连紧挨着的王琳都只看她一眼没发问。
闻欣不由得又想起在老家工作的时候,车间里人人都认识,谁今天买个发卡,明天就能引起讨论,她有时候不想说的事情压根是瞒不住人的,不像在东浦,别人也不会使劲打听,冷漠得叫人有点舒服。
但孤独偶尔是在所难免的,她只能给老家的好朋友们写信。
晚上邮局的下班时间,大门紧闭着,只有个邮箱开放使用,闻欣把写好的信投进去,里面有她琐碎的日常,等收到回复的时候,本想共享的快乐好像也变得模糊。
大家离得太远,说不准哪天就会断联系,尤其是结婚的人会把注意力转移在家庭上,远方的朋友逐渐不那么亲密,多少让人有些难过。
虞万支看她的表情有些惆怅,说:“怎么了?”
闻欣抿着嘴,下意识道:“没事。”
一看就有事,虞万支低着头看她说:“不能说吗?”
他这个问法,闻欣倒没什么不能与人言的,叹口气道:“我是不是很差劲?”
虞万支是剪完头发过来的,正扫着留在脖子上的碎发,吃惊道:“怎么这么问?”
闻欣沉沉叹口气说:“好像来东浦后,就是很难交到朋友。”
她试图打开过交际,可惜都没能成功,连本该融洽的老乡兼舍友也合不来,实在不得不让人反省自己。
虞万支心想,她这样活泼的个性,从前一定生活得很热闹,是自己把她带到陌生的地方,却好像没能给足够的陪伴。
他微微弯下腰哄着道:“有的缘分是来得比较晚,需要一点时间,我陪着你好不好?”
闻欣空闲时间也多数是跟他在一起,但是说:“你有忙的时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又不能整天围着转。
不过她话出口就觉得有抱怨的意思,说:“忙是正常的。”
毕竟要工作,也不能事事只看自己的安排。
她善解人意,虞万支更觉得愧疚说:“再几天就交货,到时候带你去玩。”
闻欣点点头,拽着他的衣角撒娇晃晃,心里却惦记着回信。
两个人一起往家里走,到家她才从包里把宣传册来出来说:“看看我漂亮吗?”
自然是漂亮的,尤其是一件红色的灯芯绒外套,衬得是皮肤雪白,面色红润。
虞万支道:“过年买这件衣服穿吧。”
看上去还喜庆,有点像新娘子,闻欣说:“我本来打算穿结婚那件。”
因为颜色太鲜艳,没有合适的时候,也只有一年之间最热闹的日子才不显得突兀。
虞万支心想过年当时是要穿新的,虽然他自己好几年都是同一套,因为老家天气冷,回去能穿的衣服在东浦都穿不上,因此他年年都是带着那三套衣服回去,看上去还跟新的差不多。
他道:“还是买新的。”
又说:“厂长说奖金给我过年,钱不急着还。”
闻欣心想奖金能给多少,现在随便买点什么都不便宜。
她摇头说:“结婚衣服要穿三年的。”
还有这种说法?虞万支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知道规矩背后都意味着不遵守就会带来的不好结果。
他道:“不能不穿吗?”
闻欣也就是小时候听说过一次,但这会信誓旦旦道:“那肯定不行啊!”
虞万支就不再多说什么,翻看着有她的那几页宣传册,不忍道:“剪下来好像有些糟蹋。”
完整的东西都变稀巴烂。
闻欣看来看去也是,说:“那就整本收好。”
可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墙,盯着前主人留下钉子洞,心想回头还是找点什么盖起来。
虞万支注意着她的动作,忽然说:“我们去拍张彩照吧。”
结婚时候拍的是黑白的。
这两年拍照不能说便宜,但价格和十年前比起来没什么波动,六寸的彩照是两块钱,还算能承担得起。
闻欣是觉得结婚照拍得两个人看上去不大熟的样子,喃喃道:“其实现在去拍的才正正好。”
虞万支没听清,追问后得到答案,看她说:“因为现在才像是夫妻吗?”
闻欣才不接这个话,吐吐舌头去洗澡。
她偶尔有那么些别扭劲,骄纵又任性。
虞万支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没能给她优渥的生活已经很说不过去,总不能在其它方面还委屈她,因此是任由着她,脾气好得不像话。
但闻欣多数时候是很乖巧,洗完澡带着肥皂的香气又来撒娇。
是她刚买的玫瑰味,浓烈中带着两分水汽。
虞万支知道她爱干净,顾忌着自己还没换衣服,暧昧地在她耳朵边碰一下说:“给我等着。”
闻欣才不等,缩进被子里,一沾枕头眼睛就不由自主闭上,毕竟白天上班那么累,失眠对辛苦的人来说是很奢侈的事。
即使是有着无数念头的虞万支,也在揽她入怀的下一秒沉沉睡去。
男人的体温像最天然的暖炉,闻欣本来有点手脚冰凉的毛病也被治好。
她醒来的时候打个哈欠,手探出被窝感受着外面的温度。
虞万支睡眠浅,他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到的人,把她的手扯回被子里说:“再躺一会。”
闻欣都不用去摸手表都知道大概是几点,大家好像都拥有估计时间的能力。
她借着从窗帘漏出来的光看天花板,忽然瑟缩道:“有蟑螂。”
南方一年四季都不少见,哪怕打扫得再干净都没办法避免。
虞万支拿着拖鞋踩在床上,处理之后说:“没事了。”
闻欣是被子蒙着头,露出两只眼睛说:“真可怕。”
尤其还会飞,给她吓得够呛。
虞万支能从对她的呵护上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洗洗手说:“我做早饭。”
天气热的时候菜放不住,他们也不会为一顿早饭在家里准备多少东西,但这几天温度降下来,蒸点馒头就很合适,到明天也不会坏。
尤其是最近刚出的一种面粉,只要加水搅和之后揉成差不多大的团子就能上锅蒸,做出来的馒头又香又甜,还不用花多少时间。
其实在路边买还更方便些,不过两个人都觉得在家里吃更有意思,能再多说几句话,毕竟班要上一整天。
就是工作的时候没时间想别的,但别的事要找上门。
闻欣正在认真地踩缝纫机,就听到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有的人还总以为自己最漂亮。”
她准确地捕捉到“漂亮”两个字,抬头望去发现是陈婉婷,有些了然。
陈婉婷的五官艳丽大气,原来在三车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加之是老板同乡,原来有露脸的地方都轮到她。
但自打闻欣今年来,一切都变了。
从跳健美操时她站中间,陈婉婷就一直很有意见,加之这次拍宣传册没被选上,可以说是更加生气。
说实在的,闻欣一直知道,只是在她眼里跟钱无关的都不重要,寻思拍十套衣服也就挣那么点钱,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因此明知像是在针对自己,还是低下头当没听见。
本厂的抱团倾向严重,龙春人占据女工们的半壁天下有余,平常行事是有点欺负人的,之前为这些大家打过不少架才消停些。
陈婉婷心想一个外地的也敢抢自己风头,吃午饭的时候说:“该给她一点教训。”
因此下午的时候,闻欣被分配的工作就不太好。
她倒没有挑肥拣瘦,只当是正常轮到自己,毕竟一个车间的事情那么多,偶尔就会有这样的时候,只默默拉着麻袋回自己的位置。
不过接二连三的,她也品出点意思来,几天后领活的时候说:“娟姐,我干好几天这个了。”
刘娟也是龙春人,自有一套说辞道:“分什么就做什么,动作快点。”
她是小组长,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闻欣抿着嘴有点不高兴,到底还是说:“没有这个规矩吧。”
什么是规矩,刘娟上下嘴皮子一碰都能改。
她刚要说话,张巧正好进车间来道:“闻欣,过来一下。”
闻欣那些为自己讨公道的理论憋回去,跟着张主任走。
走出几步,张巧才停下来说:“展销会缺人,来调你去。”
展销会是这几年大家买东西最爱去的地方,尤其现在赶上年关,不少厂都会跑到大城市清库存,不过闻欣也只是听说过,还琢磨着回头去买点年货,这会指着自己说:“我啊?”
张巧道:“对,撑撑门面,给你发提成。”
做销售的最挣钱,闻欣正好也懒得跟刘娟较劲,心想真是瞌睡送枕头,她道:“行啊,不过是去哪?”
张巧知道她们结婚的人最怕往外地跑,说:“就在市里头,白天跟着拉货的车去就行。”
闻欣这才松口气,也不问给多少钱,心想刘娟一准很生气,因为这活算是个好差使,虽然忙碌可给的钱不少。
她兴高采烈回车间,路过陈婉婷的位置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针对,停下来说:“婉婷,听说以前都是你去展销会,有没有什么诀窍啊?”
现在去展销会都不用怎么卖力吆喝,来买东西的人都跟抢似的,陈婉婷年年就指望着这个挣钱,脸一拉说:“站那卖不就行。”
说得很有歧义,好像人家是站那卖的,闻欣面色不变道:“看来你以前也是站那卖。”
陈婉婷才不是好欺负的,腾地一下站起来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她边上的人也跟着,大有要打群架的意思。
闻欣知道她们是人多势众,还是没办法忍下来,深吸口气说:“不是你给我的诀窍吗?有什么问题。”
陈婉婷气急,又抓不住这个话里的漏洞,她恨恨道:“你给我等着。”
闻欣咬嘴唇,又为自己的一时之快后悔起来,她知道现在找工作不容易,但人都是有脾气的,因此她只回缝纫机前坐下来,心里委屈得很,泪珠忍不住要砸下来。
可谁哭谁丢人,她猛地憋回去,只是眼眶红红藏不住。
边上的王琳悄悄支招道:“你跟张主任说。”
闻欣看她只说一句就不往下接,也没有多追问,光明正大去找张主任告状。
张巧表情没什么变化,琢磨着龙春人的内部矛盾,心想拿陈婉婷开刀正正好,问闻欣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欣只有血气上涌,下意识要摇头,但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其它的意思,捏着手腕说:“手特别疼。”
她眼泪恰好滴落,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还挺开窍的,张巧看着大为满意,朝里面喊道:“陈婉婷,过来一下。”
她这个车间主任一来已经算是不小的领导,二来是最受厂长舅舅信赖的外甥女,在万花这一亩三分地很有权力,不问缘由就道:“说过多少次,不要仗着人多搞小团队,不想干就停工,什么时候反省好再回来。”
陈婉婷要为自己申辩,张巧也不听,只说:“没什么人家闻欣能哭成这样,她平常可是老老实实一个人。”
闻欣哭得无声,也顾不上什么丢脸,怎么看都是受害者。
陈婉婷则是看出来偏袒,计算着停工的亏损,可也没办法,头一扭朝外跑。
闻欣也称不上快乐,心想也许服装厂待不了多久。
她手背在眼睛上一抹,隔天坐在衣服堆上去展销会的时候还在琢磨。
展销会办在体育馆,为期七天,帆布大棚里密不透风,从早到晚都是人,老家赶大集都没这么热闹,叫闻欣大吃一惊。
她的任务就是接待客人,还得注意维持秩序,穿着厂里的衣服往那一站,来咨询的人就是一拨一拨的。
连厂里的销售都说:“奇怪,你穿着怎么感觉就是不一样。”
闻欣给她们看自己加的别针说:“贴身的好看。”
她现在算是知道改造的重要性,并且已经熟练掌握这项技能。
同事便了然笑笑,转身又投入忙碌里。
闻欣也不是干站着,咽口水润润有些哑的嗓子,对着另一位阿姨说:“你好,看点什么?”
阿姨上下打量她道:“你身上这个卖吗?”
闻欣心想又成一个,给她拿说:“卖的,二十七一件,要什么码?”
展销会就是薄利多销,价格都定得很低,大家一般也不讲价,给完钱往兜里一放就走。
她心想要是世界上做生意都有这么容易就好,回家后捶着酸痛的腿说:“真是客似云来。”
虞万支正好明天能抽出时间,捏着她的肩膀说:“有什么想要的吗?明天我去买。”
闻欣这几天眼睛也没闲着,说:“63号的核桃干果,29号的奶粉,71号的饼干,还有12号的火腿。”
她可是根据路人的话总结出来的最佳摊位,已经在心里琢磨好一阵。
虞万支看她是累得不行的样子,说起这些又神采奕奕,他好笑又心疼道:“行,都给你买。”
又说:“发奖金了。”
闻欣没期待着有多少,说:“挺好的。”
虞万支是准备给她个惊喜,神神秘秘道:“你猜多少?”
虽然他知道这次做的是大单子,也知道廖厂长不会亏待他,但自己都吃一惊。
闻欣看他的样子,大胆猜测道:“两百?”
对她来说已经是大数目,毕竟奖金这玩意像是白捡的钱。
虞万支笑容洋溢道:“你再猜猜。”
他平常很少笑得这样灿烂,闻欣咽口水说:“五百?”
眼睛已经是瞪得圆溜溜。
虞万支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对。
闻欣一咬牙道:“一千?”
那胆子有点太大了,虞万支把钱放在她掌心说:“八百。”
不光是因为他拿下这两次的单子,还为着外头到处都在涨工资,他要是到别的地方去能挣得更多。
闻欣本来为拿着这钱有点不安,听他的解释又道:“可是别人不会让我们预支工资。”
这看的是交情,换个老板都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虞万支也是图廖厂长够义气,说:“三百应该够过年花。”
剩下的攒起来,还是早点把钱还上更好。
闻欣这几天是算着自己去展销会能拿到的工资,雀跃道:“能过个好年了。”
虞万支小时候最盼着的就是过年,出来工作后对他来说更是难得恩能回家的日子。
他蹲下来说:“咱们有钱了,有些话你能跟我说说吗?”
闻欣一愣道:“什么话?”
虞万支提示道:“前几天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
她身上细微的变化他都看得真真的,更何况是微红的眼眶,不过是提问后没得到答案,才装作被她敷衍过去的样子,自己找人打听。
闻欣颇有些心虚道:“没,没有吧。”
虞万支表情严肃,指腹划过她的脸庞,他道:“闻欣,这样我会觉得更对不起你。”
他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有委屈还得往肚子里吞。
闻欣手撑在床沿,盯着地板说:“知道你一定会说不开心别做了。”
可是万花是附近条件最好的服装厂,她也只有这点手艺能挣钱,忍忍也可以。
虞万支就见不得她这幅样子,说:“其实钱不急着还的,反正人情已经欠下。”
起码短期之内,他是可以独自负担两个人的生活。
闻欣不安道:“不合适吧。”
欠钱对他们来说压力太大,好像每件事情都会受束缚。
虞万支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说:“相信我,实在不行,也能帮你找份轻松点的工作。”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即使工资不会那么高。
对闻欣来说轻松不是件好事,她只盼着钱,犹豫道:“我喜欢累的。”
哪有人喜欢累,虞万支知道这不过是推脱之词,看着她的眼睛努力劝说道:“但我觉得你也可以做点别的。”
别的?闻欣嘴唇动动说:“能做什么呢?”
虞万支倒没有那么大本事帮她安排特别好的工作,想想说:“不如我们一起好好找找?”
东浦的工作岗位多,不像老家举目四望连店都没有几家,闻欣颇有些心动,主要是越来越觉得服装厂没意思,因此说:“那等展销会结束。”
反正回车间也会被刁难,还不如挣几天辛苦钱好好歇歇。
虞万支知道这件事上没办法勉强,点点头说:“行。”
大概是抱着很快可以脱离服装厂的心思,剩下几天闻欣都觉得很轻快,连请假的时候都有点快乐。
打工的谁会愿意请假,张巧看着她的表情试探说:“闻欣,你这是打算早点回家吗?”
闻欣倒不会直白说出自己的心思,只道:“有点累。”
这话更是有点不可思议。
要离职的人多少让人看得出征兆,三车间的活计复杂,招个合适的工人不容易,张巧不得不道:“行,休息好就回来,车间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这点闻欣还是相信的,只是她越发觉得在万花的自己不快乐。
她没有朋友,遇到的麻烦却不少,好像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针对她的原因,谁会希望自己一直这样下去,闻欣还是想争取更好的生活,笑笑说:“谢谢张主任。”
张巧看不出她有没有被说动,到底还是先摆出挽留的姿态来。
闻欣是长松口气,一蹦一跳往厂门口走。
虞万支最近也都有空。
他今天没骑自行车,说:“我们沿着街走走,脚还痛不痛?”
闻欣连着好几天都站十几个小时,顺势对着空气踢一踢说:“已经缓过来了。”
她精神饱满,连身体上的不适都可以忽略,就是一下子没站稳,人往左边一歪。
虞万支眼疾手快扶住她,好笑道:“小心点。”
闻欣嘿嘿笑,拽着他赶紧走。
两个人是难得大白天有时间在马路上晃悠,只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倒不是很着急找工作。
虞万支其实已经使人打听过,有几份可以保底的工作,因此不紧不慢。
闻欣是纯粹的放松,一连在街上晃三天,才着急起来说:“为什么都不招外面的工。”
她这几天是路过卖衣服的店就进去问问,可连个给多说几句话机会的都没有,不免叫人心慌。
虞万支道:“小店都是这样的。”
龙蛇混杂,陌生人进去只能防着,生怕不小心店里的东西被卷个干净,这样的案子在东浦一年没一百起也有八十,而现在办□□容易,人一跑就是泥流入海,压根不见影,是个人都会谨慎。
闻欣沮丧垂着头,心想满大街都在招工都没用,寻思还是回服装厂吧。
虞万支这几天也四处打听过,说:“还有家店,就是位置不好,没基本工资,全靠提成。”
闻欣心想那也得去试试,点头说:“在哪?”
虞万支领着她拐过三个路口,闻欣一抬头说:“这不就是家门口吗?”
她认路不行,但天天经过的地方还是有数的。
虞万支跟她介绍说:“老板叫吴静,一个人带孩子,人挺好相处的,但店里生意一般。”
闻欣心想估计是带孩子忙不过来,见到人那句姐却憋回去。
吴静的年纪本来就不大,加之长得秀气,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她本人性格也挺斯文的,说:“虞哥,这是你对象啊?”
虞万支点头说:“她正好找工作,来你这试试。”
吴静本身不是做生意的料,一直有心再招个人,这会说:“你敢叫卖吗?”
这能有什么不敢的,闻欣说:“要不,我先喊两嗓子?”
她说着话目光打量,看得出这家店的面积大概有三十平,后面估计还有个小仓库,陈列的衣服都有些飘逸,跟老板的气质还是挺符合的。
靠着收银台的地方有个摇篮,看得到小朋友的脚丫子一踢一踢,还有个拨浪鼓放在边上,估计是逗着玩的。
吴静注意到她的观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她跟自己真是不一样,微笑说:“我这没有基本工资,但是卖一件衣服有一块,只要有我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什么时候来上班啊?”
闻欣嘴角抽抽,只觉得自己到了奇怪的地方,狐疑看一眼虞万支,心想就这样做生意能靠谱吗?
虞万支此前也只是跟吴静打过两次交道,男女有别的不太亲近,莫名挠挠后脖子,但还是微微点头。
他的话闻欣还是信的,目光挪向家属院,心想下楼就能上班也不错,左右先试试再说。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她的心头升起,看着吴静说:“我到服装厂办手续就来。”
反正她都跑到东浦来了,再大胆一点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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