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就是六一,虞得得虽然是个不知道儿童节为何物的小孩子,也得到一份礼物,那就是大公鸡形状的气球。
闻欣正在厨房里下饺子,听见开门声探头道:“回来啦?”
话音刚落,有些诧异道:“你拿的什么?”
虞万支一路上拽着线,生怕球飞走,这会拿得稳稳的说:“给得得的礼物。”
又赶忙道:“你也有。”
闻欣盯着他手上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忍不住脑袋后仰说:“也是这个?”
收礼物固然高兴,可这只鸡实在叫人无法评价。
虞万支倒是觉得挺好看的,说:“不是,我先把这个放好。”
闻欣做饭的时候就把儿子放厨房门口,这会一家三口欢聚在入门处。
虞万支把气球绑在儿子的小床上说:“得得,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
虞得得咿咿呀呀的,也看不出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还是试图伸出手去扯线。
他现在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切东西都好奇,什么都得碰到才算数。
但做父母的就看着他扑腾,做自己的事情。
虞万支从口袋里拿出个长条形状的小盒子,转过身说:“是这个。”
还有盒子,看上去就不便宜,闻欣关掉煤气,手在围裙上擦擦,很是期待道:“是什么啊?”
她说着话已经打开,有些惊讶地仰着头:“簪子?”
虞万支解释道:“你那天说得得老是扯你辫子,我想着干脆盘起来。”
虞得得现在很是活泼,一双手不分轻重,快把他妈产后长出来的那点头发薅秃了。
要不是亲生的儿子,闻欣早就收拾他,想想也觉得是份好礼物,说:“挺好的。”
她试一下倒是把头发挽起来,可惜稍微动作就散落满肩,心想还挺有难度的,歪着脑袋,满脸写着需要帮忙。
虞万支还以为跟绑头发差不多,接过去试了一下,最后说:“你头发太滑了。”
是会让人高兴的理由,闻欣索性道:“等下再研究,你吃饭没有?”
虞万支推着她走说:“你休息,我来。”
别看只是煮饺子,厨房里已经是能让人汗流浃背的温度。
闻欣端坐在餐桌,逗着还跟气球较劲的儿子,问道:“今天砖铺好没有?”
虞万支把饺子捞出来,搁着推拉窗递出来说:“好了,晾几天再去刷墙。”
这会要是踩上去,等于前功尽弃。
闻欣盘算着进度,心疼付出去的房租,只盼着花出去的这些钱是有意义的。
她道:“那你也歇两天。”
虞万支最近都是加工坊、服装店和家里三边转,没有一口气是彻底喘匀的。
可他脸上没有疲态,只道:“嗯,陪陪你和孩子。”
又说:“咱俩换班,你也停停。”
平心而论,虞得得已经算是好带的孩子。
然而他终究是个小婴儿,一天的需求多种多样,让人连去洗手间门的自由都失去。
闻欣一个人带着,说不累是假的,然而她还是道:“没事,得得很乖的。”
夫妻俩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吃完饭一起琢磨着怎么挽头发。
虞得得先父母一步,掌握了扯气球的诀窍,正沉浸于自己的快乐中。
不用管他,闻欣有大把时间门撒娇说:“你轻点,我的头发。”
虞万支盘来盘去,勉强弄出结实的一种来,长舒口气说:“这样应该可以。”
可以是可以,闻欣头皮勒得紧紧的,有种眉角都往上的错觉。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你再接再厉。”
又想起来问道:“簪子你多少钱买的?”
虞万支道:“绿檀,二十块,说是对身体好。”
绿的?闻欣摸着头发,回忆说:“我色盲了吗,怎么没看出来?”
虞万支买的时候也问过,这会说:“晒一晒就会绿。”
有点意思啊,闻欣道:“那我多戴出去转转。”
她像是刚得到什么宝贝,忍不住要跟谁炫耀一下,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难得的是惦记。
算起来老夫老妻的,她道:“我也不是小孩子。”
虞万支伸手抱她说:“得得有的你也要有。”
落下她,他做不到。
闻欣坐在他腿上,侧仰着头说:“我不跟儿子计较。”
她肚子里出来的,哪能吃这个醋。
虞万支哄她说:“嗯,是我小气。”
闻欣摸着他下巴的胡茬,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还想腻歪两句,虞得得已经对气球失去兴趣,吵吵嚷嚷地要抱。
有孩子,偶尔也是甜蜜的负担。
虞万支松开有些“不怀好意”的手,抱起儿子说:“你啊你。”
闻欣抚平衣服下摆,幸灾乐祸道:“上回谁说自己是和尚的?”
虞万支只是打算过点手瘾,毕竟有时候确实忍不住。
他道:“我就摸摸。”
两个人仗着小婴儿什么都不懂,自顾自地说着话,心想这种自由也不剩多少时间门。
因为虞得得长得很快,马上就满六个月。
正是农历七月半,按照本地的规矩,小孩子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小区里太阳一下山就安静许多,没有往日的热闹。
闻欣站在阳台往楼下看,进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们不在乎这些封建迷信,对待孩子还是谨慎的。
虞万支也这么觉得,说:“就是得得现在待不住。”
已经是大婴儿,自我意识渐渐觉醒,每天都指着门想到外面玩。
不过虞得得小胳膊拧不过父母的大腿,还是被控制在家里,好在白天的时候能下楼消耗点体力,夜里勉强坐得住。
这个坐,是非常具体的动作,就是容易体力不支,过一会就歪歪斜斜地躺下去,稍微休息后改成爬——爬出五公分,就给累得不行。
说实话,一天天的光看这小崽子折腾新花样就够有趣的。
闻欣心中有多少事情堆积,看着他都能减缓焦虑。
她道:“明天总算要开业了。”
装修好已经一个多月,房租又不少交,她上礼拜刚把第一批货进回来,可以说是钱跟流水似的砸进去,再没有动静的话,都要夜不能眠了。
虞万支能看出她的喜悦中也有焦躁,安慰道:“没事,那么多人路过,总会进去的。”
当时图的就是矮街的地段。
闻欣不安地抿着嘴唇,问道:“你传单都发了是吗?”
虞万支趁着中午,在家属院门口都发了,可以说老邻居们全知道,心想大家哪怕是凑热闹去看看,有这个场面总比没有的好。
闻欣也是这么想的,说:“人气旺意头也好。”
可不管怎么说,紧张是难免的,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连带虞万支也有点不稳,只盼着她能顺利,心中叹口气说:“睡吧。”
闻欣知道是自己吵到她,僵直地躺好说:“我努努力。”
身边人陡然成木头,虞万支哪能没察觉,说:“没事,你翻吧。”
也没什么有趣的,闻欣就是想笑,趴在他的胸前说:“就是有点压力大。”
但说完又改口道:“不过还扛得住。”
她之所以前后不一致,是顾虑到虞万支的心情。
因为她开店花的这一万多,家里本来是勉强能应付,毕竟当时预备给孩子花的钱没能用上,最近真正的大花销是虞万支花三万块钱给加工坊新添的设备。
这笔钱,他们是掏不出来的,只有贷款这个选项。
虞万支自然知道她的体贴,说:“老廖给的单子固定,有机子的话每个月稳赚五百,我最近还谈了另一笔小的,顺利的话以后会变大的。”
要不是有利可图,他不会在这当口增加家庭经济压力。
利弊一开始都分析过,闻欣倒不担心他的生意,只愁自己的,说:“我怕货砸手里。”
跟装修和租金相比,这才是大头。
虞万支对她的眼光从不怀疑,说:“你挑的都好看,怎么会。”
好看和好卖有时候是两码事,闻欣现在就是忐忑,重重叹气道:“希望吧。”
虞万支见不得她愁,琢磨着怎么转移注意力,摸索着在她脸上轻啄着说:“是一定。”
他的呼吸那么近,又带着一点急促,闻欣扯着他的衣服说:“你想要吗?”
虞万支不是真吃素的,握着她的手说:“要睡吗?”
闻欣反正睡不着,倒不如做点别的,主动亲他的态度表明一切。
孩子睡在自己的小床上,他们的动静也不敢大,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仍旧是叫人筋疲力尽。
阔别已久,闻欣手指头都懒得动,居然很快就睡着,要不是心里有根弦绷着,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当然,起得也不算早。
她从床上蹦哒起来,冲进洗手间门,有些手忙脚乱地准备着。
虞万支醒来后就把儿子推到客厅,生怕他吵着他妈,这会说:“才七点。”
闻欣诧异道:“我怎么看的八。”
不然她也不会急成这样。
虞万支揉着她的脸说:“醒醒神,八点我会不叫你吗?”
说得也是,闻欣松口气道:“那正正好。”
准确来说还挺早的,因为如意的开业吉时是九点。
这么一弄,她也清醒过来,洗漱后说:“得得今天还没起?”
虞万支道:“五点喝完奶又睡着了。”
估摸着是没睡醒,全靠饥饿睁开眼。
闻欣知道有他在儿子肯定没事,还是看一眼后才进厨房道:“你到底几点起的,早饭都做了。”
所谓的早饭就是蒸馒头,虞万支把牛奶倒在碗里说:“没多久,你摸摸,还是热的。”
馒头是很烫,闻欣左手右手地来回倒着,活像耍把戏的,被虞万支截和。
他掰开轻轻吹着说:“还以为你没这么早,没拿出来放凉。”
又意有所指道:“毕竟昨天那么累。”
闻欣的手确实受罪,不耽误打他,在他背上拍一下说:“闭嘴。”
虞万支便老老实实,把馒头递到她嘴边。
闻欣咬一口,倚着厨房门说:“儿子在哭。”
小声抽泣变大声,虞万支赶快过去抱,防止事态变严重。
虞得得每天睡醒都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扭得跟麻花差不多。
闻欣已经能看淡他这些和病痛无关的难过,逗着说:“爸爸妈妈都在,还要哭啊?”
她表情夸张,小孩子就容易笑,没一会哭声平息下来。
虞万支哄儿子是有耐心,可翻来覆去也就那样,好像不及她的活泼得人喜欢。
当然,孩子喜欢妈妈天经地义,他只觉得这样最好,说:“等下可不能哭鼻子。”
闻欣刮儿子的鼻子说:“我们得得很棒的。”
再棒,鞭炮一响也会害怕。
夫妻俩一个抱,一个捂耳朵,还是没能控制住。
虞得得啜泣着,趴在爸爸的肩上一副可怜的样子。
闻欣看着不舍,可上门祝贺的人太多,她也不能全丢开,只能先招待着。
进进出出的人,不免打量着这家店。
面积不大,铺着白色的水磨石地砖,新刷的墙壁整洁,挂着的衣服按款式排列着,高处色彩各异的裙子不像是衣服,更像是装饰的点缀。
试衣间门的拱形门上拉着淡粉色的帘子,头顶木色的吊扇安静地转着,灯光亮得让人看不出原本的采光条件。
任谁看,都是华丽登场,起码在这条街上算是精心打扮过的。
不过第一天嘛,生意肯定不会有多少,光顾的都是熟人。
先是放暑假的赵美云来。
她已经拿到广安外国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快要去大学报道,十几岁时的臃肿褪去,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连买衣服,都专拣红的绿的穿。
年轻人都大胆,闻欣开玩笑道:“你怎么不干脆试试上头蓝色那件,反正现在通知书在手,你妈不会揍你。”
她说的是件尖领的裙子,一般人穿起来不会有什么,但赵美云瘦下来以后胸口仍旧鼓鼓,穿上去好身材一览无遗。
才高中毕业的人,对世界充满尝试。
赵美云立刻道:“我要试。”
闻欣就是随口一说,不过还是取下来说:“正好,我送你的毕业礼物。”
赵美云今天是来花钱的,哪能直接收,立场坚定道:“我妈说不行,必须给你开门红。”
还是带着任务来的,闻欣没办法,收了个成本价,一边给她包起来。
第二个来的是张美慧。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女儿廖香萍。
大人常见面常走动,可小孩子不是天天见,闻欣先夸道:“萍萍一下子长高这么多了。”
廖香萍已经上初中,没有小时候活泼,秀气招呼道:“闻阿姨好。”
闻欣给她拿糖说:“来,吃吧。”
惹得张美慧笑说:“得亏是你,我们现在要拿她当孩子,脸拉得老长。”
又道:“今天专给她买衣服来的。”
闻欣热络地介绍着,知道大家都是来捧场,顺便问道:“老廖现在好多了吗?”
廖兴轴承厂的生意越做越大,肚子也是,上个月喝酒喝进医院里,提起来张美慧全是火。
她抱怨道:“还跟万支好得拜把子似的,也不知道学学优点。”
虞万支烟酒都不太碰,是个极好的习惯。
可这会闻欣得说:“他是抠,一两酒都嫌贵。”
抠能攒下家业来,在很多人眼里不是什么缺点,张美慧推心置腹道:“舍得给你花就行,其他的都是虚的。”
她还待多讲两句,余光里瞥到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闻欣啊,你给萍萍找件裙子吧。”
廖香萍眼里很是可惜,觉得她妈是为了避开自己,恨不得让她就长在试衣间门里。
她支着耳朵想听两句,也分神挑衣服,最后选了三件。
捧场嘛,三件也差不多。
张美慧话虽然没讲完,也不再耽误,买完钱带着女儿走,留下一句“改天聊”。
闻欣笑着在账本上写一笔,抬头看见吴静,招呼道:“来啦。”
虽然原来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可她们向来处得好,加上吴静不是心眼小的人,道贺自然落落大方。
她道:“你进了黄色这件吗?我当时也看到,怕不好卖。”
闻欣悄摸摸说:“就拿了三件,试试水。”
两个人都很坦荡,笑得毫无芥蒂。
吴静也理所当然地逛一圈说:“是你的风格。”
闻欣重颜色,看上去青春洋溢,吴静看款式,喜欢落落大方。
两个人即使有竞争,也重合不到哪里去,不至于到同行是冤家的地步。
吴静道:“那我就试试黄色这件。”
她是真好奇自己穿上什么样子。
闻欣把裙子取下来,两个人隔着试衣间门的帘子聊天,这才知道付兴隆父女俩在街口跟虞万支父子俩说话。
她道:“我也好久没看到欣怡了。”
提起女儿,吴静道:“对了,你们小区门口的崇安小学是不是招生了?”
闻欣每天路过都能看到,说:“是啊,过几天开学是第一届学生。”
作为锦绣城的配套设施,好些人买房都是冲着这个,结果到今年才开始,不得不说有点拖延。
然而吴静要讲的不是这个,说:“欣怡明年说不定会去念。”
闻欣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们会送到市里。”
市区的教育肯定是好的,对他们夫妻又不是难事。
吴静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她内幕消息多,说:“锦绣城老板给区政府投了好几个亿做项目,今年的教师指标一半给崇安,都是首都师范引进的高材生。”
就是新教师她还拿不准,得多方参考。
闻欣心想那还真不错,她觉得首都的样样都好,说:“还挺厉害,我以为就是普通学校呢。”
吴静拉开帘子出来说:“以后肯定是很好,这两年就说不大准。”
闻欣提前替儿子高兴起来,上下打量说:“这颜色挺适合你的。”
吴静自己看着有点怪,觉得大概是很少穿黄色的缘故,还是买下来说:“祝闻老板生意兴隆。”
闻欣送她到门口道:“共同进步。”
就这么一茬一茬的有人来,开业头天她居然忙到十点。
虞万支已经把儿子哄睡,腾不出手来帮忙关门,只能道:“你慢点啊。”
就关个门而已,闻欣哗啦一下把铁门锁好,钥匙扔进包里说:“走吧,回家~”
就这精气神,看不出一点累整天的样子来。
虞万支跟在边上,地上映出一家三口的影子,他道:“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闻欣目光落在酣睡的儿子身上,当妈的责任感让她有一瞬间门犹豫,但闻到羊肉串的味道当场叛变道:“吃。”
又补充:“买回去吃。”
虞万支没笑,就是嘴角上扬而已,说:“好,你说的算。”
闻欣两只手指对戳着,趁着四下无人亲他说:“不许偷笑。”
虞万支越发开朗,极力控制住自己说:“嗯,不笑。”
这个言行不一,实在非他所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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