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万支说要种花, 正儿八经地就在院子里翻地。
他从前对这些不当吃不当用的东西并不了解,不过对自己的信心倒是十足,毕竟是会走路就到田里捡麦穗长大的。
因此他稍微打听过什么适合种, 就带着包向日葵的种子回来, 然后搪瓷盆的底打上洞,倒进土后开始育苗。
等长出小叶子,他献宝似的把媳妇孩子都领来看。
闻欣整个人都快钻进土里看,站直后眨巴着眼说:“这个最后能炒瓜子吗?”
虞万支也没试过,不太确定说:“应该可以。”
又无奈道:“我是跟你讲花。”
花固然好,但有瓜子岂不是更香。
闻欣目光逡巡, 忽然说:“你这地方空得有点多啊。”
虞万支道:“等明年开春再种别的。”
现在的天气到底是太热了。
闻欣想想也是, 不然老祖宗怎么要定春耕。
她继续盯着这点叶子看, 没留意儿子欢天喜地去找狗玩。
倒是虞万支一直注意着说:“得得,回来,旺财会咬人的。”
养了几个月,还不是特别亲人,只有他算是个例外。
虞得得脚步顿住,回过头看父母说:“要小狗狗。”
虞万支抱儿子说:“只能我带着你看。”
换个人,那叫声都能传三里地。
旺财确实也不反感他的靠近, 仰着头嗅嗅。
虞万支趁机介绍说:“这是得得, 你能记住吗?”
又道:“那是闻欣。”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 人和狗之间的沟通,都不像是两个不同物种之间。
闻欣好笑道:“我要跟它也讲一下吗?”
虞万支觉得这狗挺聪明的, 说:“你先到我边上来。”
更形象生动比喻的话,他就是那根避雷针。
闻欣牵着他的手表示亲密,试探道:“旺财,你饿不饿?”
旺财汪汪叫, 虽然品尝不出是何意味,但看得出还算友善。
闻欣陡然觉得它亲切起来,叹息说:“怎么还是瘦巴巴的。”
天地良心,虞万支真没少过它一口饭吃。
他道:“来的时候更瘦。”
可怜哦,不知道在外面吃多少苦头,看它的样子,按狗的年纪计算,充其量和得得差不多。
闻欣半蹲下来说:“中午给你吃骨头好不好?”
旺财眼睛里全是警惕,后退一步。
虞万支低笑出声说:“看来跟主人不一样。”
又趁机挤兑谁呢,闻欣给他一肘子。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旺财大叫起来,要不是勉强训练过,早就咬两口。
虞得得吓得僵硬,哇的大哭起来。
闻欣不比儿子好到哪里去,掐着男人的胳膊咽口水说:“旺财,咱们是一家的。”
可在狗的世界里,没有这个概念。
旺财有点难以理解,不过智慧还是能支撑它看清形势,人性化地歪着脑袋。
这算是认可吗?闻欣弄不大清楚,只是尽量笑笑说:“够护主的。”
虞万支在门口都贴着“内有恶犬”的纸张,平常千叮万嘱生人勿近,就怕谁被误伤。
他道:“多来几次就好。”
闻欣哪有这功夫,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抓紧回店里。
正是周日,陈曼曼本该放假,不过她最近很有上班的热情,也不准时去接侄子。
任谁看就知道有点事,只是闻欣不打听,若无其事道:“你要是能来上全天班,可算帮我大忙了。”
陈曼曼早就有心提,笑笑说:“那我真来了?”
这有什么假的,闻欣跟她重新约定好工资,心想虽说每个月多花两三百块钱,但整个人能清闲不少。
不过还算件大事,下班后跟虞万支提起。
父子俩下午应邀去踢足球,看着都黑漆漆的。
虞万支抹汗说:“挺好的,这样就能去六中的夜市了。”
工业区刚刚把几所中学合并,建起新的校舍,第一届学生还没开始念,粮草已经先行,沿着门口的大马路,日落后两侧全是摊贩。
那也是闻欣一个人看店最忙的时候,一直没舍得早早关门去凑热闹,心里一直很遗憾。
虞万支倒是特意去给她买过几回东西,但是都差点意思,他道:“正好去吃刨冰。”
这玩意带不了,走几步全化开。
天气热,闻欣想想就舒畅许多,说:“明天吃。”
第二天的温度依旧很高,服装店里两台吊扇开着,地上摆两盆冰,还是闷得不行。
一整个白天,别说是客人,连蟑螂都没进来一只。
闻欣兴致缺缺趴在桌子上看刚买没多久的小彩电,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陈曼曼还挺有精神的,织着毛衣忽然说:“欣姐,今天是不是初十?”
农历的日子,她们是不会忘记的。
闻欣都不用看日历就点头说:“对啊。”
陈曼曼沉默两秒说:“那我就满二十了。”
话到这儿 ,闻欣说:“到时候我给你买个蛋糕。”
陈曼曼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抿抿嘴唇说:“我够岁数了。”
法定结婚年龄,很多人其实不看在眼里的。
闻欣道:“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陈曼曼和多数人没两样,说:“找个人嫁了吧。”
闻欣听出话外音,打包票说:“一准给你找个好的。”
陈曼曼害羞笑笑,心里却盘算着自己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她大字只认识几个,早早就进城给表哥表嫂带孩子,钱攒下来不少,但人还真不认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寥寥无几,想想还是决定先出击。
闻欣做媒不是一两回,问道:“你有啥条件不?”
陈曼曼简单说:“人踏实肯干就行。”
好多人都是就这一条,但过日子未必是这样就可以的。
闻欣是过来人,但也不推心置腹。
在别人的终生大事上,给出太多建议不明智。
她吃过亏,只道:“我得帮你好好打听打听。”
陈曼曼对她还是放心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才没几句,有人推门进来。
漂亮窈窕的大姑娘,朗声道:“欣姐。”
闻欣喜悦道:“你这是放暑假了?”
又说:“头发烫得不错。”
赵美云还戴着墨镜,摘下来道:“我同学她妈弄的,五十八。”
发廊里动辄三位数,这样已经不贵,闻欣心动又顾忌,摸着自己的长发说:“我有点害怕。”
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别回头折腾出问题来。
不过赵美云这个年纪只有勇敢,吐舌头说:“我妈还骂我了。”
大人都觉得学生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哪怕放假也一样。
闻欣有些羡慕看着她说:“读大学就是好。”
她没这个本事,不妨碍对此有无限遐想。
赵美云哥俩好地搭她肩说:“就等得得长大了。”
闻欣恨不能明天就是将来,索性说:“走,吃冰棍去。”
两个人在树荫下咬着棍瞎聊天,额头都是薄薄的一层汗。
刘琼收摊后来找闺女,骂道:“你俩真是病得不轻,当心中暑。”
闻欣眨眼快三十的人,偶尔得到这种教训的口吻,只觉得自己也变年轻。
她倾听完少女的烦恼到一半,使眼色说:“明天再来啊。”
赵美云也不遮掩自己有小秘密,理直气壮说:“妈,别想偷听。”
刘琼翻白眼犟嘴说:“当我稀罕啊。”
心里却悄悄嘀咕着闺女是不是处对象。
闻欣反正是不会说的,摆摆手回店里,无所事事地扫地,全然忘记赵美云进门前的事情。
但陈曼曼记得,咳嗽一声说:“姐,你刚刚说有个老邻居家的孩子。”
啊啊啊,闻欣一拍大腿说:“对对对,我觉得条件不错,应该是年底当兵回来,人蛮周正的,父母原来都是职工。”
就是国营厂这块巨石,已经剩下沙砾,现在只能在外头打工。
陈曼曼对此不在意,期期艾艾说:“真的长得好看吗?”
一开始还说着什么“勤劳肯干”,现在惦记的是另一码事。
闻欣点头说:“浓眉大眼,还真不错。”
现在奶油小生那类型她不喜欢,有时候看着儿子都觉得他中和自己的太多娟秀,没有爸爸那样的气势在。
不过这两年流行嘛,她道:“就是有点黑。”
陈曼曼也不白,在脑海里勾勒出男人的模样说:“就是人家不一定能看中我。”
她条件一般,难免有点不自信。
闻欣眉头一挑说:“那我还有更好的能让你选。”
陈曼曼被逗笑,连日来眉间的阴郁散开。
她道:“那实在麻烦你了。”
做媒是喜事,闻欣大包大揽说:“你就瞧好了。”
又道:“看我挑男人就知道,不会错的。”
诚然是她这只瞎猫撞上死耗子,起码证明直觉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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