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陈曼曼介绍对象这件事, 闻欣是放在心上的,因此又开始爱串门起来。
虽然虞万支觉得她不过是个需要能到处聊天的借口,也假装不知道。
正好加工坊的订单多, 他就每天都在车间挥洒着汗水,毕竟砸下去的每一锤都能变成钱。
夏天热, 尤其是东浦的暑假。
不过对虞得得来说都差不多, 因为他还是照常去托儿所,只是户外活动时间缩短。
教室里跑跑跳跳的地方少,小朋友的精力无处释放, 晚上就不怎么犯困, 这天快十一点,难得还在小床上跟娃娃说话。
虞万支已经哄半天, 破罐子破摔说:“玩吧你,我要睡了。”
虞得得也挺能管好自己的, 颇具挑衅意味的嘻嘻笑两声。
虞万支撸袖子说:“信不信我揍你?”
他平常脾气好, 声音大起来有些吓人。
虞得得两只手揪着小兔子娃娃的耳朵,茫然地眨眨眼。
为了借窗外的一点风, 房间的帘子没拉上,虞万支看得清楚, 自责地叹口气, 寻思真是热糊涂了。
他摸摸儿子的背说:“一身汗。”
小朋友火气旺, 风扇对着吹都于事无补, 竹席变得滚烫。
虞得得很会撒娇, 蹭蹭爸爸的手说:“超级热热。”
会用超级,挺了不起的。
虞万支拿起床头的扇子说:“那爸爸给你扇扇。”
虞得得对父母的心情感知最敏锐,踢踢腿说:“很热,要擦擦。”
他其实是顺着坡, 给自己半夜不睡的行为合理化。
虞万支大概知道,只是内疚于无法给他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
他温和道:“好,我拧毛巾。”
开关门的动作,在客厅看电视的闻欣回过头说:“怎么了?”
虞万支仰头看吊扇说:“你热不热?”
和房间那扇憋闷的窗相比,连着阳台的客厅明显更凉快,闻欣还刚吃完冰棍,摇头说:“不会啊。”
虞万支微微点头道:“得得热得睡不着。”
好家伙,都几点了。
闻欣赶紧进屋看,想想说:“干脆在客厅睡好了。”
这时节,满大街都是纳凉的人,更何况自家客厅。
虞万支觉得这主意不错,在地上铺好席子警告说:“虞得得,再动来动去我就揍你。”
虞得得理直气壮道:“妈妈没睡。”
最近大人说一句,他就有一句等着,虞万支挠他的脚心说:“你跟你妈能一样吗?”
于闻欣而言,租碟片吃冰棍是辛苦后的放松,他却是纯粹的折腾人。
虞得得嘎嘎笑,因为在平常玩的地方睡觉更觉得有趣。
最后三口人居然是他最后犯困,揉着眼越过爸爸躺在父母中间。
虞万支睡眠浅,下意识轻拍着他的背。
虞得得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小娃娃,呼吸渐渐匀称起来。
柔和的月色照在地上,又变成明媚的阳光。
太阳升起之前,虞万支拉上阳台门帘,但当时只考虑到隐私,选的并非是遮光的材质,因此仍旧是亮堂堂,连在厨房的动静都不能太大。
他无事可做,想想又躺下,两只手都拿着风扇,心想等有钱还是得买空调。
其实他们现在仅剩的那点存款还是负担得起,只是八千块钱就为图凉快,一般人压根狠不下心。
毕竟有片瓦遮顶,已经是幸运至极。
这么想着,虞万支又叹口气。
半梦半醒之间,闻欣寻思怎么大早上就愁眉苦脸,掀开眼皮缝说:“你做噩梦了?”
要真只是梦就好,虞万支刚要说话,听见水声顿感大事不妙,蹦哒起来。
闻欣的反应也不慢,就是没来得及拯救席子,怒极反笑说:“今晚必须给他上尿不湿。”
孩子嫌闷,最近扑腾得厉害,做父母的想着戒掉能省点钱。
只是一连好几天,钱是还没影子,他的小床都快能闻见味道了。
毕竟亲生的,虞万支捏着鼻子说:“我洗。”
又把儿子抱起来说:“叫你睡不睡,起床还敢闹脾气。”
虞得得自然是敢的,因为不高兴扭得越发厉害。
虞万支心想幸好自己是光着膀子睡的,否则又牺牲一件上衣。
他扒掉儿子的小裤头说:“你现在都不香了知道吗。”
估摸着还是因为天气,虞得得的食欲也没那么好,睡前那顿奶就是意思意思,充其量喝下去两口。
剩下的不能浪费,全进爸爸的肚子里。
虞万支这样不挑食的人都得说一句,味道实在是有点古怪。
他道:“还是多喝奶吧。”
虞得得连忙捂着嘴说:“我不要。”
还挺铿锵有力,就是细胳膊扭不过大腿。
虞万支觉得他消瘦几两肉,晚上马不停蹄地炖汤想给补回来。
但两周岁半的虞得得不是完全任人宰割,在家里撒开脚丫子跑。
闻欣嗑瓜子看热闹,说风凉话道:“得得,快点吃了。”
全然忘记自己刚刚一揭开锅就五官皱成一团,躲出三米外的样子。
虞万支某些事情上是铁面无私,说:“你也要喝。”
她瘦得还更过分些,没让喝三碗就不错了。
闻欣大惊失色道:“我不要。”
可惜她的花容月貌再楚楚动人,虞万支都不会动摇,下巴一抬说:“谁先来。”
闻欣期期艾艾道:“得得,你快点去。”
虞得得抱着妈妈的腿不动,仍旧想争取最后的护身符,大叫着说:“我不要!”
治他,虞万支还是绰绰有余的,从口袋里掏出奶糖说:“想不想吃?”
虞得得就这么点出息,到底没能抵住诱惑,满脸慷慨说:“爸爸,头按住。”
弄得像是灌下去的。
虞万支要真想这么做,哪还有他逃跑的机会,没好气说:“你是敬酒不吃。”
虞得得笑得大人都莫名其妙说:“不吃不吃。”
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有啥好嘎嘎乐,反正闻欣是笑不出来。
她一脸可怜样说:“真要喝啊?”
虞万支语气里多出几分纵容道:“宝宝在看呢。”
为人父母的,闻欣算是豁出去,心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苦得人五脏六腑都不成样。
她还没来得及抱怨,嘴里就被塞进两块糖,哪里还有说话得空间。
可怜虞得得浑然不知,宝贝似的研究着手里这块糖要从哪里咬起。
闻欣颇有负罪感,捂着嘴含糊说:“我有话跟你讲。”
虞万支还以为她要骂人,还是道:“那你喝口水再说。”
可两块糖一时半会真没法解决,闻欣最近背着儿子没少吃东西,当着面陡然有些心虚,咀嚼的动作都慢起来。
虞得得没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抬头看一眼又收回目光。
闻欣松口气,喝两口水道:“曼曼今天说‘暂时不找对象了‘。”
前后才几天,变化得也太快,不过虞万支不关心,只是满足她往下讲的欲望才说:“为什么?”
原因就有点尴尬了,闻欣解释说:“下午美云来过。”
还在念大学的小姑娘,像缓缓盛开的花,背着家里悄悄地跟同学处对象,却不向朋友隐瞒。
很多时候,做父母的都会是最后知情的人,连陈曼曼都猜到点,毕竟两个人坐在店里瞎聊天。
地方不大,所有话一清二楚,连赵美云那句坚定的“都什么年代了,相亲太俗,我要自由恋爱”。
诚然说的是她自己,但巧的是陈曼曼跟她同龄,两个人的前半生却截然相反。
或许那一刻,陈曼曼有很多想法,最终还是收回念头。
闻欣很是感慨道:“其实曼曼也才够岁数,不着急的。”
只是各人的想法和交情不同,所以她当时没劝。
出于对知识的敬重,虞万支道:“读过书的比较不急。”
又说:“你妹不就是。”
提起妹妹闻婷,闻欣今天正好收到她的信,说:“还要去读研究生,不晓得等到哪年。”
虞万支初中都没毕业,很是钦佩说:“要是有困难,咱们来供。”
闻欣摆摆手说:“她估计想到会这么讲,说不用钱。”
能省下来也挺好的,虞万支又道:“那你姐呢?”
闻静趁着丈夫去援疆,带女儿到省城进修学历,现在还没念完。
闻欣一点不替她发愁,说:“我姐夫有工资和补贴。”
反而替自己叹气说:“怎么偏偏我在学习上就不开窍。”
没那个天赋,怎么读都是白费劲,那点自信感全在工作的顺利上找回来。
虞万支也差不多,握着她的手,余光看到儿子因为上下牙被奶糖黏住而张不开嘴嚎啕大哭的样子,心里莫名一咯噔。
他想自己有生之年,绝对要把将来第三代的学费也挣出来,别回头都流落街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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