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连朔来说,念旧不是个好习惯。
从小到大他一直就在迁徙的路上。
三岁父母离婚,他被判给了母亲,搬家,然后母亲再嫁,长大后初中寄宿,高中寄宿,大学选择了首都医科大学又肚独自北上,然后又重新回到江城。
大概是常年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他习惯了丢东西,每一次搬家都要丢东西,这样一来他就不会买那种纪念的小玩意了,反正什么都留不住。生活中除了必需品其他的尽量都是可替换的,即使现在买了房子他也习惯准备一个大号行李箱方便随时搬家。
他家里比沈季家里更干净简洁,因为他不养宠物,也不养植物,房子几乎就是一个样板间,清一色的冷色调,看起来就像是租的房子。
冲完澡懒得找拖鞋,赤脚在地板上留下水渍也懒得管,进了卧室躺到床上,摸到之前扔下的手机,打开微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置顶的“姜施羽”有没有回复。
现在他每天都能看到她,这是从前不敢想的。
微信上还停留在她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竟然没有及时回复。
连朔回忆了下,好像是有一台手术,出来的时候他脑子都是麻的,站得腿都没知觉了,看见她的消息就像是直接来了一针肾上腺素。
然后他就把自己接下来七天的日程发给了她。
几乎占了半个屏幕的文字,他打完字就发出去了,肉眼可见的急切、不知所措和害怕被拒绝。
他没想到会内容会这么长,他还记得那时候他甚至慌乱到想撤回,——要不是她下一秒就回复的话。
她回下周三晚上。
她出事是周二晚上。
他习惯点进头像,她的头像是一只被揪住头发的猫,嗯,如果猫有头发的话,他都能想象出这个表情包的附文:妈,头发扎太紧了。
他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了看。
其实看得出来她现在依旧很外向,朋友很多,朋友圈内容也很多,常常能看见她在评论区回复别人,但是他们的共同好友几乎没有,所以他并不知道她回复的是谁。
连朔放下手机,一身疲惫脑子放空,看着天花板,心想:早知道当初毕业的时候就问了,大不了朋友都做不成。
可惜当时他怂。
姜施羽做了个漫长的梦,她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要不是她现在沉浸在梦里,放到现实,光是梦到连朔这件事就足够她震惊十年。
这个时候她还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回到了小时候。
上小学后他们家就搬到镇上了,为了她的学习,父母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依旧是老本行开了间小卖部,她爸负责进货,她妈就负责守店。
小卖部在小学生心中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她在学校地位那么高也多亏了她家这个小卖部。
第一次见到连朔,是她在家里帮忙守店,一个漂亮的女人牵着个小男孩过来买东西。
那个小屁孩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样子,冷冰冰的,不像一般的小孩到了小卖部就四处张望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的皮肤白的令人嫉妒,模样清秀,五官精致,跟女人很像。
女人给他买了根棒棒糖,柠檬味的,姜施羽收了钱,就看见小屁孩看了一眼柠檬味的棒棒糖,然后顺手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女人并不知道,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姜施羽看见他扔棒棒糖,心里谴责他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
于是就在他转头的时候,两人目光对上。
姜施羽是女孩子,小学时期女孩子比男孩子高,她才不怂他,气呼呼地瞪过去。
两个小屁孩就这么杠上了,连朔那双冷漠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
直到女人不知道被男人什么拙劣笑话逗笑,松开了牵着小孩的手,捂嘴笑着。
连朔才走到柜台前。
他穿着件短袖白衬衣,黑色长裤,小皮鞋,看着跟就镇上满地打滚的小孩不一样,格外干净,干净到有种不属于这里的割裂感。
他望柜台上放了五毛钱,“要一根荔枝味的。”
姜施羽凶巴巴的哼了一声,收了钱给了他一根荔枝味的,“但是你浪费食物是不对的,我们老师说了,要爱惜粮食。”
他接过棒棒糖拆开吃了,心想这是零食,不算粮食。
看他那小表情就知道他在吐槽自己,但是小屁孩又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不吭,姜施羽都找不到机会跟他吵架。
她都快憋死了。
“那是你妈妈吗?”她扯了个话题。
“嗯。”
“难怪你长得这么漂亮,你妈妈也很漂亮。”姜施羽真心感慨。
一般小孩听见别人夸自己妈妈肯定会很高兴,一些腼腆的孩子还会脸红,但是这个小屁孩不一样,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妈妈一眼,冷漠的“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跟你妈妈关系不好哦?”姜施羽八卦起来。
“嗯。”
“为什么呀?”
姜施羽看着小卖部门口男人女人说话,小小年纪她不太懂,但是心里觉得有点不对。
她有丈夫的吧,跟别的男人这样……
“我父母离婚了,我被判给了她。”连朔解释。
“啊,这样啊。”姜施羽不忍心再问了。
是的,同心小学称霸全学校的校霸,其实心很软,根本不舍得欺负小屁孩。
此时再看面前的小孩,姜施羽同情心泛滥,换了个话题,“你是刚搬过来吗?”
“嗯,就在旁边。”
“是邻居啊,没事,以后你跟我混,我罩你!”
“能免费过来吃糖吗?”
“你想得美!”
“哦。”
从那之后,两人成了邻居,连朔也转学到了同心小学,这个镇子上小孩不多,一个小学里面三年级就两个班,他们毫不意外被分到了一个班。
从此以后姜施羽就多了个一个小尾巴,走到哪里都带着连朔,有时候他妈不在家家里没人做饭,她就会叫他来自己家吃,她妈也很乐意,毕竟连朔这个小屁孩长得好看,穿的干干净净,又有礼貌,一进门就喊叔叔阿姨,哄的她爸妈高高兴兴,她妈就当是多养了个儿子,每次家里煲了汤或者逢年过节吃粽子吃月饼什么的都要问一问:连朔吃了吗?
弄的姜施羽一度以为他们不爱她了。
两人一起读完小学,又一起上了镇上的初中,不同的是,连朔初中就住校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来找她玩,两人在学校依旧是雷打不动一起玩。
从那个时候连朔就有点不一样了。
他聪明得过分,也长高了,小学时候的身高优势不再,但是依旧是姜施羽罩着他。
姜施羽清晰的记得,初中时期,这家伙英语数学理综接近满分,就连作文都能被老师当作范文复印发给全校学生学习,几乎是全能。
而她,只是普普通通挣扎在及格线的一员。
她学习太差,再加上生病,爸妈不敢逼她学,偶尔说两句她就耍赖,爸妈根本拿她没办法。她也没什么压力,然而正好有个学习好的邻居,她爸妈就经常给连朔投喂,让他帮忙给自己讲作业补课。
多亏了连朔,姜施羽初中三年的作业都有了保障。
甚至在连朔的拉扯下,她考上了四中。
嗯,她想起来了,自己考上了四中,而连朔去了江城最好最严格的中学,三中。
成绩出来的时候,姜施羽可骄傲了,她爸妈高兴的带着她去下馆子,还叮嘱他叫上她老师,就是隔壁的小连。
这一顿饭中心是姜施羽,她考上四中高兴的不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一整顿饭都吃的咋咋唬唬,靠着考上四中给自己要了一个新手机,还有新衣服新鞋子若干。
吃完饭,她爸妈有事情去了,他们两个小孩一起回家。
路上姜施羽就发觉了连朔的不对劲。
虽然这小屁孩一直都挺沉默寡言的,但是他不高兴的时候还是挺明显的,嘴角压平,眼睛里跟冰渣子似的冷漠,像是被全世界一起欺负了一样。
姜施羽买了两根绿色心情,分给他一根,“你干嘛不高兴啊,我考上四中了哦!”
原本她爸妈都担心她考不上高中没有学上,现在竟然考上了不错的四中,她已经很满意了。
“才四中。”连朔拆开袋子,咬了口冰棒,那眼神凶巴巴的。
绿色心情就是要舔的,刚拆开就咬根本就是侮辱了绿色心情!
“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考得上四中!”
再说了四中那个魔鬼地方,整个学校都是寄宿不准走读,是出了名的严格,她才不想去那里,离家远还没有自由。
“你数学二十题第二问是不是又没写?”连朔盯着她,“你数学只考了九十,实际应用的题第三问是不是也没写?最后大题我给你讲了那么多,这次考的几乎就是原题,你是不是没看?”
“连朔你太过分了!最后一道大题我怎么可能写得出来,你给我讲了我也不会写啊。”
“你就是懒,不想写,明明我之前都给你讲过让你重新做了,不然你也不至于考不上三中,只能去四中那个破学校。”
“喂!四中也不错好吧,也是重点学校啊,你不要诋毁我的未来母校!”
“哼,还是比不上三中,你要是再努力一点就能到四中的录取线,这样我们……”
“我根本就不是上三中的水平好吧。”
两个小屁孩一边啃冰棒一边斗嘴。
那时候姜施羽是个实打实的小屁孩,只觉得连朔很奇怪对自己要求太高比自己爸妈还过分,在这之后还跟人冷战,暑假刚开始两个礼拜没搭理他。
后来连朔诚惶诚恐带着一盒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来道歉,她才原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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