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我的气了吧?”连朔小心翼翼地问。

    两人在楼顶天台吹着风,夏天的江城总是闷热,尤其是这种风雨欲来的阴天,天空是灰沉沉的,压抑着空气中的水分和灰尘,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雨来,砸得人猝不及防。

    然而风雨之前的风是罕见的轻松凉爽,再加上一根老冰棒,别提多惬意。

    姜施羽坐在水泥地上,刚买的白色连衣裙都被她压在身下,怀里放着连朔给的一小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哼,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姐姐我就姑且原谅你了。”姜施羽咬下一口冰棒,嘴边都在冒凉气。

    是的,她比连朔大几个月,平时在她家她爸妈都是用的这个理由,让她对连朔好一点。

    连朔爱干净,不会跟她一样随便坐地上,很快就找来两个小板凳,一人一个。

    姜施羽嫌麻烦,但是还是坐下了。

    两人就这么坐在天台吹着风,拆开那盒巧克力,一起吃着。

    姜施羽对这一幕印象深刻,无关她新买的连衣裙,无关那盒酒心巧克力,只是因为那天的连朔出奇的安静,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在她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他还没到变声期,此时的声音还像小孩子一样清脆。

    “我本来想,你要是能跟我一起上三中,这样我们就能互相照应,偶尔你去医院治病,我也能帮你记笔记。”

    “再碰到流氓,我也能陪你上下学。”

    “你要是饿了,我还能翻墙去给你买宵夜。”

    “姜姐姐,我会照顾你的。”

    “就像你在医院照顾我一样。”

    她惊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

    凉风吹过,带走燥热不安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冰棒的冰甜还有淡淡的酒香,阴沉的天气都变得美好起来。

    这幅画面在姜施羽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知道自己在回忆,也很快想起来了之后的事情。

    之后连朔去了三中,而她留在了离家近的四中,两人渐行渐远,姜施羽有了新朋友,似乎也渐渐忘了他。

    直到她再次进医院做手术,这一次是彻底跟脑子里的那玩意告别,她的爸妈都非常紧张,手术前,连朔忽然出现。

    已经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坐在病床前,也不知道明明是周三他是怎么跑出三中的,这会儿看着她红了眼睛,几乎要没骨气地哭出来。

    “喂,我还没死,别急着哭丧啊。”

    他咬牙切齿:“姜施羽!”

    这种时候说不吉利的话,他气得差点跳脚。

    “哎呀,没事啦,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你别紧张,医生说有六成把握!”姜施羽笑着说,“你不是叫我姜姐姐的吗?!真没礼貌!”

    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这次无论她怎么逗他,他都不肯再叫她姐姐。

    这是两人第二次一起在医院里。

    上一次她做化疗,连朔被醉酒的继父揍得脑袋破了个口子,正巧,都碰到一起了,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两人进去手术的时候还没骨气地一起哭鼻子,那场面简直没眼看,两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嚎啕大哭,几个护士来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姜施羽意识到自己是姐姐,好好安慰了连朔,两人才止住。

    这回他们都没哭,看来年纪大了还是有些长进的。

    姜施羽很乐观,“你放心,我六个小时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等你出来。”他说。

    “好!”

    可惜。

    姜施羽清醒后并没有看见他,她几乎都要以为手术前见到连朔是自己在做梦,后来听爸妈说才知道,连朔是翘了考试跑出来的,整个学校都在找他,后来电话打到家里,他继父过来把他带走了。

    在那之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了。

    听说他搬家了,又听说他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又听说他跟家里决裂,再也不会回江城。

    姜施羽缩在这一个小小的空间,脑子不受控制地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她的爸妈,小时候的狐朋狗友,还有连朔。

    她从小到大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被脑子里那玩意折磨,但是不得不说,也是受尽宠爱,除了在医院,就没吃过别的苦。爸妈护着她,学校老师也喜欢她,还有个忠实的小跟班。

    那时候两人是出了名的狼狈为奸。

    姜施羽揍人连朔递砖头。

    姜施羽想吃冰棒,两人没钱,连朔都能去小卖部刷脸给她弄来。

    姜施羽考试不会写,连朔故意考砸跟她一个考场现场指导,要不是他成绩太好名声在外,监考老师估计早就把他请出考场。

    有时候姜施羽都感慨,要是她爸妈再给她生一个弟弟就好了。

    有个像连朔一样乖巧懂事还聪明的弟弟,多好啊。

    她还真的提过,后来被她妈揍了。

    “还要弟弟?你做梦吧!养你一个就够了,我们哪来时间去养另一个?你就不怕我们更爱弟弟把你扔了?”她妈恨铁不成钢。

    她妈最爱她了。

    她会一手叉着腰在欺负她的小孩家门口用方言破口大骂,从人家祖宗骂到未来小孩,骂完了还要狠狠碎一口才解气,当然,这种时候她都是一手要捂着她耳朵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让她听的,骂完了才哄着她去吃冰棒,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们不跟他们这种坏小孩玩!”

    每次她去医院,妈妈都会陪着她一起,看见她打针都会哭,哭完又哄她,明明她哭的比自己都厉害。

    这时候她爸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就会抱着她们娘俩……一起哭。

    她爸哭起来可厉害了。

    声泪俱下,嚎得整个医院都听得见,比电视剧里演得都厉害,一度哭赢她跟她妈,到最后她妈还要去哄她爸。

    姜施羽的童年就是在又哭又笑中度过的。

    每每回忆到自己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她总觉得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心里,知道心里某个地方受了伤在流血,但却无能为力。

    那种无力感将她包裹住,越发让她不愿意面对现实。

    她觉得现在就很好,躲在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落,什么责任都不用负,什么事情也不用想。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绝不做人!

    姜施羽自私地做了决定,闭上眼睛,干脆两耳不闻窗外事,睡自己的大觉。

    市一医院。

    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沈季一下班就打起精神去找自己的朋友。

    就是那个喜欢养鸟的朋友,也是他同事。

    今天他让人帮忙带一颗柯尔鸭的蛋过来,想着顺便介绍给他师弟看看,说不定他师弟看见这只鸭,哦不,目前还是鸭蛋,就动心了呢?

    沈季万分后悔,早知道他当初就答应连朔把龟苓膏送给他了,也不至于出现龟苓膏被小巴咬死的惨剧。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多么像电视剧里出手阔绰的恶婆婆,千方百计防着连朔接近龟苓膏,最后以悲剧结尾。

    最近这段时间师弟都不咋理人,沈季就想了这个办法,试图弥补两人之间的师兄弟情。

    “这个鸭蛋什么时候能孵出来呢?”沈季看着面前的白花花的蛋,疑惑问道。

    同事是个养鸟达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孵蛋,但是听见他把面前这个蛋叫做鸭蛋,心里还是小小膈应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医院食堂,两人也正好坐在餐桌旁面,鸭蛋两个字确实怪怪的。

    “已经孵出来两只了,这一只我看它是正常的,可能就是小鸭子太弱了,活肯定是活了的,我待会吃完饭找个镊子帮它破壳看看。”同事解释道。

    “那就是说今天就能孵出来?”

    “是啊,你要是想,我现在就给你弄出来也行。”同事也很奇怪,这只鸭孵的时间很长了,就是不肯出壳,他明明都听见里面的动静了。

    所以他判断,肯定是这只鸭太弱了,没办法挣扎出来。

    总不可能是因为这只鸭太懒了吧?

    “你等等,我去找我师弟过来。”

    说不定见证鸭鸭出世能唤起他师弟的怜悯心呢!

    市一医院就这么个大食堂,他师弟平时就在一楼吃饭,这个点正是师弟出没的时候,沈季三两下扒拉完面前的饭菜,就去寻找师弟了。

    几分钟后,沈季拉着师弟一边劝一边往这边走。

    “师弟你信我,这一次我给你找的鸭肯定满意!”

    走过去不知名科室的医生一脸惊恐看向他们两人。

    沈季连忙解释:“柯尔鸭!是柯尔鸭!宠物!!”

    “我对鸭子不感兴趣。”

    “说不定不看了就感兴趣了!”

    “绝不会。”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不会控制自己排便的物种感兴趣?

    连朔端着饭菜,一脸冷漠在他们这一桌落了座。

    于是三个大男人,其中一个连朔还在吃饭,就看见同事一手拿了个镊子,一手扶着蛋,细心地开始破壳。

    一开始就破了一个小口子,大家都能看见里面有灰色黄色夹杂的羽毛,还是湿漉漉的,明显里面已经是一只鸭了。

    此时突然见到光亮,小东西还朝着破掉的地方探了下小脑袋。

    姜施羽睡的好好的,忽然有人给她把窗帘拉开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这长得也不小啊,怎么就不会破壳?”同事一边念叨,一边小心翼翼把人家半个屋顶都拆了。

    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姜施羽被吵醒,破口大骂:“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只小小的浑身还湿漉漉,黄色灰色毛夹杂的小鸭子从壳中蹦了出来,嘎嘎叫了两声似乎十分不满。

    然后,连朔整个人一愣,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肉,目光跟桌子上的鸭子对上。

    那一瞬间,姜施羽整个人都傻了。

    她现在钻回去还来得及吗?

    全程冷漠毫不关心鸭蛋的连朔瞬间变脸,对着沈季跟同事微微一笑一脸人畜无害春风和煦:“多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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