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慕浓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生活了18年的孤儿院给赶了出来,还带着和她关系最好的才刚刚16岁的妹妹司静月。
二月底,还在寒冬中,她们俩面对着关上的慈心孤儿院的大门,心里一片迷茫。
呼啸的寒风凛冽,像是睡饱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猛烈地往人骨头里钻。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北方的天气仍然没有入春的迹象,田慕浓和司静月都只穿着薄薄的衣裳,满脸都是眼泪。架不住风太冷,没一会儿两人的睫毛上都结出了冰渣子。
再待下去只会被冻死!心里明白不可能再回到孤儿院之后的田慕浓,强硬地将她身上唯一一件稍微厚一点的小棉袄裹在了瘦削的司静月身上,可即使这样,抱着司静月的田慕浓还是能够感受到司静月身上传来的止不住地哆嗦。
她冷,她也冷。
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时之间田慕浓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里,天大地大,竟没有她们两个孤儿容身的地方。
司静月并不是田慕浓的亲妹妹,只是同样都是襁褓之中就被丢进孤儿院的孩子,她们俩一直都在孤儿院里比其他孩子更亲近一些。尤其是一直照顾她们的老院长去世之后,从小体弱多病的司静月更需要被照顾,田慕浓义无反顾地承担了这份责任。
而如今,也正因此,她们两个一起被孤儿院赶了出来。
“慕浓姐,真的好冷啊!以后我们要去哪呢?”司静月苍白着脸问田慕浓。
本就因为生病而脆弱的身体,在寒风中越发单薄无力,田慕浓满腔愤怒与无奈被强忍着压在心底,哆嗦着咬着牙,乌青着嘴唇颤抖着安慰她:“一会儿就不冷了,我先带你到前面坐一会儿,前面有一家我经常去的大排档,那里有免费的热汤可以喝,咱们俩先到那里去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其实所谓的经常去的大排档,是田慕浓一直在打工的地方,两年前,16岁的田慕浓为了减轻孤儿院的经济压力,也为了能有钱给司静月治病,田慕浓辍学了,并在之后找了好几份临时工的工作,比如一大早就出门走街串巷的送牛奶和报纸,结束后又去快递公司帮忙分拣快递,到中午的时候只吃一个馒头充饥,辛苦攒下来的钱全部都留到孤儿院给司静月看病抓药吃。
可她打算得挺好,却没想到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并没有多少用在司静月身上,反而给孤儿院添置了不少没什么必要的家当设施。
而司静月本该按时抓药吃药才能恢复一点的身体,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被耽误了下来,本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她,甚至连初中都没办法去上,只能留在孤儿院里,大多数时间都是静静地躺着修养。
可原本,在田慕浓16岁之前,她们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她们不需要靠自己去赚钱,时常有好心人来孤儿院做慈善,政府机构也会给一些帮助,她们只需要好好学习就行。
可16岁那年,慈爱的院长妈妈去世之后,孤儿院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16岁之前在孤儿院的生活虽然清贫,但是田慕浓她们还是很快乐的。她们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每年都会有院长妈妈带着工作人员和其他孩子一起过生日,还会带着她们出去旅游,在学校表现好的孩子回来还有奖励。那些礼物虽然不贵,但每个孩子收到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可院长走后,孤儿院里大大小小好多孩子,健康的孩子都被新来的院长半强制半威胁地联系人家给送了出去,没多久,基本上孤儿院里年纪小的孩子都找到了新家。
年纪大的孩子呢,都被迫辍学,九年义务教育完成之后,高中都不让去上了。反正孤儿院不会再花钱给大孩子念书了。而且高中就算不上,也没有多少人来指责,只会觉得孤儿院的义务已经尽到了。
所以那些初中毕了业的孩子,年纪大了也没有必要找领养的家庭的这些大孩子们,想要继续住在这里,全都被迫出去打工给孤儿院赚钱,成了孤儿院里赚钱的工具人了。
而因为司静月一直病着,每个月都要吃药,在新院长来了之后,差点就给司静月的药给停掉了,田慕浓没有办法,只能被迫放弃了读书的理想,放弃了已经考上的重点高中。也成为了打工一族。
短短两年时间,她就从一个原本健康体态丰腴的女孩子,变得干瘦黑小,看上去比司静月更像病人,庆幸的是她找的工作都是很少需要直接接触客人的,不然的话以她的形象,估计是早就被辞退了。
而这一次之所以田慕浓带着司静月被赶出来,就是因为田慕浓发现了她这两年赚的钱被孤儿院中饱私囊了。气不过的田慕浓冲进了院子办公室质问,结果就成了这样。
走在寒风中,田慕浓心理不是不后悔的,要是只是她一个人,被赶出来也就出来了,可现在带着司静月,这么冷的天,真不知道接下来她们要知道哪里去。
田慕浓口袋里只有有刚发的几份工资,之前的钱都给了孤儿院,今天要不是发现端倪,没准口袋里的钱也都没了。
她倒是可以带着司静月去住酒店,但如果去住酒店,她们两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未成年人很难登记入住,而且只有四千块钱,住不了多久,租房子也租不起;而去找警察帮忙,可能是能回到孤儿院,但难保孤儿院会不会恼羞成怒,在警察走后对付她们。
心里这么一边盘算田慕浓搂着司静月一边往大排档走。这一家大排档是田慕浓每天下午四点到十点工作的地方。
除了晚上的时候可以在这里温饱一餐,省一顿饭钱之外,她其它的工作的地方都排得比较满。
通常情况下,早上送奶送报纸再去快递分拣,一系列工作忙完后,她才能有时间吃个馒头当午饭,午饭后下午的时间,可以休息一会儿,然后下午四点她就要去大排档帮忙,因为没有学历,年纪又不够,她只能在上面说的这些地方打杂,在大排档能做的也就是帮着大排档洗菜洗碗做服务员。
大排档的老板老板娘也是好心人,每次收摊都会给她打包一些客人剩下的的干净的菜,每当这个时候田慕浓都觉得特别开心,因为毕竟把菜带回去,她就可以给相依为命的司静月增加一点营养,她一点都不嫌弃那些所谓的客人剩下的菜。
心里万般思绪,顶着寒风,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大排档。这会儿已经八点多,大冷天大排档的生意都不是太好,通常情况下的客源也就是在这附近上夜班的,下了班来吃一口充饥,平凡的普通人们都不会花大价钱在吃喝上,也不想点外卖服务,额外的配送费也不是他们能接受的,也因此大排档也能够生存下来,并且生意还行,只是到底没有夏天生意好。
棚子不大,四四方方的塑料防雨布搭建的简陋的棚子里整齐地摆放了六张桌子,零散的圆凳子摆放在桌子四周,整个空间也就29平左右,灶台在棚子的侧边,旁边弄了个厚厚的帘布,当作进出的门,灶台里外都能照顾到,堂食或者打包都很方便。灶台旁边不远处就是水龙头,三个大盆在地上,老板特地留了个炉子烧热水,这里就是平时田慕浓洗碗的地方。
田慕浓带着司静月一头扎进温暖的棚子里,老板娘正在里面收拾桌子,看见田慕浓进来带着几分惊讶:“小田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轮到你休息吗?”
老板娘一边问,一边放下手里的活,看着田慕浓带着司静月狼狈的模样,瑟瑟发抖,连忙拉着两个人来到了炉子边,火红的炭火正在燃烧,刚一靠近,就感觉快要冻僵的四肢麻酥酥的,冷热一冲,田慕浓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老板娘见状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抽了两张餐巾纸递给田慕浓,看着老板娘关心的神色,原本还坚强的田慕浓心头一梗、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她拉过司静月按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脑袋,才擦了擦鼻子,哽咽着对老板娘说:“高姨,能先给我一碗热汤吗?我妹妹她身体不好,外面太冷了……”
田慕浓话没说完,老板娘二话没说,扬声喊道:“老周老周!盛两碗汤来!孩子们都冻着了!”老周就是大排档的老板,憨厚朴实的性格,有着一手好厨艺。
老周听了应了一声,随即就在灶台边用勺子在他们那一大桶的高汤锅里舀出了两碗热汤并端了过来。
阻止了田慕浓要上前接碗的动作,老周将汤放在桌子上,并且好奇地站在桌旁问道:“这是怎么啦?”刚刚他忙着炒菜给人家打包带走,这会儿也刚忙完。
老板娘啐了他一口:“去忙你的,这会儿子也不早了,你刷刷灶台去,一会儿还要上人呢!女孩子说话你不要过来,赶紧去忙,等会儿就有客人来了。”
看老板娘撵走了老周,田慕浓连忙站起来,一边把汤递给司静月一边对老板娘说:“高姨,能不能麻烦您,今天晚上让我妹妹待在这,她就随便蹲一个角落就行,这里起码暖和一点,外面太冷了!我今晚也在这里上班,不需要工资的,待会来人了我就开始帮忙……”
老板娘周姨连忙伸手拉着她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想让你妹妹待在这就待在这里就是了,今天说你休息你就好好休息,不需要你来帮忙,再说十点多我们也就收摊了,也就还有两个小时,不需要你来忙!只是孩子,你告诉我你到底这是怎么了?离家出走了吗?”
老板娘是不知道田慕浓的身世是怎么样的,当初田慕浓过来找工作的时候,只是说为了勤工俭学。她并不喜欢到处跟人说自己的身世,并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
但此时已经没必要瞒着了。田慕浓小声地将自己的情况和顾虑都告诉了老板娘,老板娘听了一脸严肃:“你带你妹妹准备住哪?等会儿收摊了,这么冷的天,你们两个孩子要去哪里?你们这个孤儿院儿也太奇怪了,胆子也太大了!这不就是虐待儿童吗?你还这么小,就让你出来工作,甚至因为你妹妹的花销大,居然还给她停药!还挪用你赚的钱!本来出钱养着你们就是他们的义务!咱们都知道,孤儿院都是有很多部门关照的,现在他们不让你上学就算了,连命都要让你们丢掉吗?不行,我带你们报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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