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子干不出这种事, 可也拿不清楚另外四个丫头。
几人皆是新分到翠鸣居,来处各不相同,处的时间也都不长。
到底为人如何,陈婆子还真拿不住, 平日里看着倒是忠厚老实的。
陈婆子又想, 这位郁表姑娘在府里无依无靠, 性子软弱, 看着怪可怜的。
那日被那梅表姑娘作践成那样,仍不敢还手, 大家也都是看到的。
保不齐会有人见她柔弱可欺,就动了旁的心思。
想着,陈婆子肃了脸色,道:
“姑娘,我私下里再去问问, 看到底有没有人做下这起子忘恩负义的背主之事。
若真查出来了,别说姑娘,老婆子我都饶不了她。”
郁菀意外地看着陈婆子,不想她还愿意淌这趟浑水。
陈婆子和喜儿四个丫头是一起被大夫人拨开翠鸣居的, 手上干的皆是粗使活儿。
说起来陈婆子除却年岁大些, 在院里的地位其实和喜儿她们差不多。
况且这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处理不好, 定是要得罪人。
但陈婆子还是愿意揽上身, 为什么?
要郁菀看, 她不觉着陈婆子是个喜欢揽权的人,遂要这么做, 大抵还是出自真心。
随即她想, 翠鸣居的确是需要一个能撑得起的管事人了。
郁菀念及此颔首应下了陈婆子, 郑重道:
“那此事便交于陈婆婆来做了。
我与双梨年纪小,脸皮薄,以后这样的事只多不少,往后翠鸣居陈婆婆怕是要受累些了。”
陈婆子愣了一下,把话放在嘴里嚼了一遍,才听懂了这弦外之音。
她在庄子上浆洗了快一辈子的衣裳,想不到临到老了会被主子看上委以重任。
陈婆子喜得藏都藏不住,笑意盎然,连脸上皱纹都浅了许多,忙道:
“姑娘说哪里话,这都是老婆子应该做的。”
……
陈婆子得了主子看中,心里欢喜,但出了房门,那满脸的笑意就消退下去了。
虽眉梢还是上扬着,可到底没有太多得意,看起来还是与平日里一般无二。
外人一瞧顶多是看她心情好,想不到其他地方。
陈婆子稳得住,做事也周到。
她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将事情闹大,而是私下找上四个丫头,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番。
四个丫头原就敬重陈婆子,又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皆是老老实实地回了她的话。
遂把四个丫头都问完了,她们都还不知出了这档子事。
话问完了,陈婆子没耽搁,立马来回了话:“姑娘,喜儿几个我都问过了,不是她们。”
翠鸣居没再出孙婆子之流,郁菀心下微松:
“即是与我们院里的人无关,那许是陈管家那出了差错。”
话是这样说,郁菀却难免往会往深了想。
府里谁都没有问题,偏翠鸣居出了差错,这背后恐有人刻意为难。
如此一来,倒是麻烦了。
陈婆子也想到了这点,低声应到:
“姑娘说的是,只这事怕是要姑娘亲自去找陈管家,才能得以解决。”
郁菀闻言颔首,笑道:“陈婆婆说的是。”
事情定下后,她并未立即动身。
此事牵扯到账房处,又跟银子挂钩,颇为麻烦,一个不甚,不仅拿不回月银,只怕还要将自己搭上。
她须得好好想想,届时要怎么说,怎么应对才是。
郁菀细细思量过后,心里暂且有了成算。
用了午膳,歇上两刻钟,她方带着陈婆子和双梨才出了门。
年末,府里正在查账,陈管家先与账房查第一遍,确认无误后,再呈于大夫人看。
这些都必须在小年之前办完。
近日陈管家是忙得脚不沾地,今早会把双梨赶走,也确实不是有意针对。
郁菀心里清楚这点,遂特意吃了饭才去。
想来不会碍着查账的事,陈管家也正好处理这事。
翠鸣居里账房有段距离,她们绕过大半个宣平侯,才到了账房处。
到时,陈管家也果然端茶坐着正和账房先生说笑。
一见她来,两人先是齐齐一愣,然后陈管家脸上挂起客套的笑来,起身问道:“郁表姑娘,可是有事?”
郁菀点头,走到一旁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直言道:“我是为了翠鸣居的月银来的。”
她嗓音里细弱,这话却说的硬气。
陈管家意外看她一眼,眼睛瞟到立在她身旁的双梨身上,随后一下想起了今早的事。
郁表姑娘身边这小丫头来时,他正忙着,可这丫头直愣愣地往那儿一杵碍事得紧,他便让人将其赶了出去。
不想,这将将过了几个时辰,主子又来了。
既然是主子亲自找上门来,那切不可再像敷衍小丫头一样,敷衍了事。
陈管家笑着让小厮先上茶:
“郁表姑娘先请用茶。”
郁菀道了声谢,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轻声道:
“双梨已将管家的话转述与我听了,我想着既然是有人领了,那自该是我院里人来领的。
遂一个一个查问了通,已查明了,确实不是她们。”
她放下茶杯,用帕子按了按唇边,看向陈管家,不大好意思地说,
“陈管家放心,我这话没有骗你。
我院里的丫头,只那么几个,年纪都小,才入府跟脚都未站稳,断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后,还面不改色的撒谎。
可见,这事的确与他们无关。
翠鸣居的人,也的确没有来取过月银。
如此,我才来找陈管家想问问。
翠鸣居的月银,到底是去被谁给拿了。”
郁菀声音不疾不徐,又眉目温柔,便是话里有质问的意思,也听得人生不起气来。
陈管家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郁菀这样也不是没见过。
不过那些人瞧着亲和的面皮后多少藏着几分倨傲,远不如跟郁菀说起话来舒服。
陈管家未料郁表姑娘,竟与传闻中大不一样,有些诧异。
他与郁菀少有打交道的时候,以前关于这位郁表姑娘倒是听说了许多,不料真人是这幅脾性。
另外,近日大夫人对翠鸣居的态度也有些不同寻常,陈管家人精一样的人,自是明白现在的风向有变。
陈管家不动神色地盯着郁菀看,短短几息的时间,脑中已转了好几个弯了。
而后,他塌了塌腰,显得更恭敬了。
“郁表姑娘所言甚是,不过此事也不好下定论,且待我查查,再跟表姑娘回话。”
郁菀冲他一笑:“陈管家说的是,劳烦你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罢人也没说走,只坐在椅子上喝茶。
其态度不言而喻,这是要他拿个准话。
陈管家也不恼,又让小厮给她添了些热茶,才走到账房先生那儿,让他将昨日放大月银的账册拿出来。
账房先生悄悄看了一眼郁菀,又与陈管家对视片刻,嘀咕了句什么,才起身自后面已装好的大箱子里翻出了账册。
陈管家接过,翻至那一页自己先看了看,后抬眼看向双梨,眼里有几分讶异。
郁菀看他神色有异,心里微沉,面上不显地问到:
“管家是查到什么了吗?”
陈管家没有闪烁其词,直接走了过来摊开账本指着那一行字给郁菀看,客客气气地说:
“郁表姑娘请看,这里有记载,昨日翠鸣居双梨巳时一刻到账房处领走了月银。”
郁菀听了还未有什么反应,双梨先懵了,后又急急说到:
“陈管家我没有,我没来领过月银,昨日我一整日都跟在姑娘身边,没有来过。”
郁菀也皱眉添补道:
“昨日巳时双梨去了一趟海棠居,到巳时三刻才回。这点海棠居的众人皆能作证。”
陈管家听后,也皱起了眉,他让账房先生拿了另一个账本来,翻到那一页指着那上面的字说:
“郁姑娘请看,这是双梨领银子时的签字。”
郁菀顺着陈管家指的地方看去,双梨也凑了过来。
当看到里面的字时,双梨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说:
“姑娘这不是我的字。”
郁菀看向陈管家道:“这的确不是双梨的字。”
双梨的字是跟她学的,二人字写得都不打好看,而账册上的签字,笔触有力端正,这样的字,便是郁菀短日也练不出来。
这一点倒是证明了双梨的清白,可郁菀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这样看来,有人冒充双梨领了月银,那果真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她了。
陈管家闻言正欲说什么,那账房先生先没了耐心。
银子是从账房发出去的,这拿银子的人按照规矩也签字了。
至于到底是谁签的,他管不着,他只认账本上的签字。
况且这些账本他和陈管家也已经查完了,现在为了区区十几两的银子,他可没闲工夫再重新查一遍。
遂起身走过来,抢了陈管家的话头道:
“郁表姑娘按照规矩,这每月的月银,要么是由账房小厮送去各院,要么由各院亲自来领。
若是亲自领的,我们账房都是谁来谁签字画押,这才能让人领走。
你们翠鸣居的月银,这两本账册上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巳时一刻由丫鬟双梨领走翠鸣居月银九两银子。
郁表姑娘月银五两,五名下人四两,共计九两,你看哪里不对。”
“不对,不对,不是我们领走的,我们没有领走这银子。”
双梨再傻,也看出了情况不对,脸色又一下变了,急急忙忙地解释道。
陈管家看了一眼双梨,又看向蹙眉盯着他的郁菀。
略一思量,心里头就跟明镜一样,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这郁表姑娘估摸着是得罪了谁,有人在背后故意算计她呢。
陈管家忽地又忆起前段时日闹出来事。
那梅表姑娘到现在人还关着,老夫人也称了病。
这里头怕是有这二位的手笔。
只是这话不好明说。
都是主子,这没有证据的事,他也不能胡乱攀扯。
且这事可不好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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