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忽然探出个小脑袋, 那双眸子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雅间内对坐的二人顿时看了过去。
一男子身着紫衫，一手执杯而饮，坐姿随性, 玉冠笑颜。
他面前的姑娘一身繁复衣裙, 温婉动人的容颜上却微微皱起着眉。
下一瞬余光瞧见门口动静, 崔乐宛愣了一下, 诧异的唤了一句宁宁。
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
明明姐妹俩在府门前分别，她说着自己要去书局, 却在厨香坊撞见。
……
崔乐宛手紧了紧，一旁的章季青瞧见后勾了唇, 放下唇边的茶杯招手。
“崔家小小姐？”
倚在门边的姑娘眨了眨眼，大大的眸子在姐姐与章季青之间转了一圈，狡黠一笑。
“姐姐。”
崔乐宁放下了遮脸团扇，唤着自家姐姐的甜声中带了些揶揄。
崔乐宛在她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的站了起来, “好巧, 宁宁怎在这？”
第一次被妹妹看得心虚。
都怪章季青。
崔乐宁被她牵着轻笑，这时她身后的小将军走了出来，有礼的朝崔乐宛与后边的章季青打了个招呼。
互相颔首见了礼，两个男人各自待在姑娘身后, 听着姐妹俩娇嗔的聊天。
“我与楚昭本就是要来这的呀, 姐姐的书买了吗？可要我待会去给你买？”
还有旁人在呢，崔乐宁便眨了眨眼，没在外人面前揶揄她。
出门前姐姐与她明明是说去书局，结果一出门, 竟然在厨香坊碰见了姐姐, 而且…
还是与那纨绔公子章季青一起。
莫非…
崔乐宁看了看姐姐, 又看了眼她身后含笑轻佻的章季青。
她眸子一瞬间瞪圆，莫名心中生出些危机感。
莫非姐姐瞧上了章季青？
小姑娘拿着团扇的指尖微微泛白，不等崔乐宛应答便拉着她往门外走。
“走！姐姐跟我一起。”
不行！姐姐才不会看上一个纨绔！
肯定是那章季青花言巧语，将她姐姐哄骗了！
身后章季青好笑的哎了一声，“这就将人给我抢走了？”
崔乐宁还没走呢，回头就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什么抢！姐姐才不和你一起呢！”
他可是京城人尽皆知的纨绔。
姑娘转头就拉着不明所以的崔乐宛走了，留下楚昭与雅间内的章季青对视一眼，相互无言。
两个男人一个在雅间内，一个在门口站着沉默了一会，楚昭与章季青点了点头，“抱歉，若不然章公子一块过来？”
乐宁眼里一心只有姐姐，他却不同。
他察觉到之前雅间内氛围并不跋扈，并且方才崔乐宛朝乐宁过来时，她还回头与章季青打了个招呼。
应该这二人关系并不坏。
而且，楚昭挑眉看了一眼勾着笑摇扇跟过来的人，他总觉着在他眼中看见了些许和自己相似的东西。
他来不及细想，领着章季青一踏入雅间，瞬间乐宁不悦的目光就瞪了过来。
“章公子也来了啊。”
姑娘似乎有些不待见他，瞧见后拉着姐姐的手抿着唇轻飘飘的看了一眼。
她之前猜到两人之间应该有些什么，但没想到，他们竟已发展到两人一同出门玩的程度了。
这下崔乐宁没法看戏了，她拉着姐姐坐下刚问出口，楚昭就将那章季青给带了回来。
这下问不了了，她有些闷闷的捏了捏姐姐的手。
姐姐可不要被花言巧语迷昏了头啊。
二哥哥说那些纨绔子弟可会骗人了。
“怎么，崔小小姐不欢迎我？”
章季青掀袍坐了下来，是个脸皮厚的。
崔乐宁蹙了眸，忽然指尖被姐姐捏了捏，她的郁闷瞬间减了不少，只是语气仍不是平日那般软甜。
“哪敢呀。”
她说完敛了眉，拎着重重的茶壶给姐姐和楚昭倒茶。
就是不给他倒。
楚昭瞧着无声默默喝茶，并不想掺和进去。
掺和的话乐宁定要迁怒的。
“唉，原本我也是来赔罪的，没想到小小姐不给面子，刚坐下还没赔罪就被截胡了。”
章季青也不恼，自己给自己倒了水，直直瞧着崔乐宛笑着说道。
雅间内放了冰，透进来的风都凉快了不少。
崔乐宁闻言看向姐姐。
崔乐宛温柔笑着点头，“是这样。”
“我的确去了书局，只是回来时偶遇章公子的马发狂，冲撞间将我吓了一跳，于是章公子便说赔罪，我们才来了这。”
并不是出门撒了谎。
“那姐姐现在怎么样，没有受伤吧？”崔乐宁着急的站起来，拉着姐姐左右上下一顿看。
崔乐宛摇摇头，崔乐宁转了一圈，发现步摇都没掉之后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只是坐下后面对姐姐温柔的眼神，她一拍脑门，“那我岂不是为章公子省钱了！”
人家是来赔礼道歉的，她直接将人带过来，人家歉意表了，还白蹭他们一顿饭。
崔乐宁懊恼得不行。
小手刚拍到脑门上，楚昭就一把将她的手按下来，但终究是迟了些，姑娘额心轻轻一拍便泛起了红。
“拍自己做什么。”楚昭无奈的抓着她的手。
她弯了眸朝他嘿嘿一笑，就着他抓着自己手的机会，有些心虚的挠了挠他的手心。
“不好意思哦，又多了两个人吃。”
本是打算带他来吃好吃的，结果他自己借到了牌子不说，经她出手，成功又多了两个人蹭饭。
掌心似乎被小猫挠了一样，轻轻的却让人心尖漏了几拍。
楚昭摇摇头笑，“没事。”
反正他们将军府并不穷，历代战功赫赫，赏赐几辈子都用不完。
两人轻声说着话，一旁章季青与崔乐宛对视一眼，男人眼中故意似的笑意更深。
崔乐宛淡淡瞥了一眼，低头抿茶。
……
楚昭想的二人相处并没有实现。
厨香坊的菜果然名不虚传，四人吃得很满意，姐妹俩一直在夸，崔乐宁也一直叫楚昭吃这个吃那个，反倒是显得章季青一个人孤零零的，谁也不理他。
后边楚昭看不过去，与他随口谈起些京城有名的店。
本意是多了解一些，待之后有机会与乐宁去逛逛，没想到不谈不知道，一谈便被章季青如数家珍般的介绍给砸了个懵。
楚昭微愣，“章公子为何知晓如此清楚。”
姐妹俩也好奇的盯着他瞧。
章季青挑眉笑得自信，“我可是要开铺子的人。”
不夸张的说，京城所有的铺子经营情况他都有所了解。
“那为何不开呢？”崔乐宁小口的抿着茶问。
章季青的面色一僵，“这不是缺些银子吗。”
若不然他废这么大精力组建马球队做什么，当然是为了要赏赐啊。
只是…
章季青的目光缓缓落到一旁端庄娴静的人身上，无意识的摩擦着杯子。
只是人生总会出现措手不及的变化。
本是目的很强的要铺子，口中的话却忽然转了一个弯，要了那司珍房的首饰。
结果到现在也没送出去。
章季青自嘲笑了笑，他忽然觉得不要铺子的自己疯了。
“你有厨香坊的牌子还说没钱？”
崔乐宁眨眨眼，震惊疑惑。
方才拉着姐姐回雅间的路上她问了，知晓了章季青也有二楼的牌子。
其余两人也瞧着他，似乎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章季青讪讪一笑，摇着扇子支支吾吾:“这不是我爹不让我开吗。”
放着当官的路不走反而想着去从商，他父亲气了几年，虽说他不愁钱用，但只要是拿出一大笔钱他父亲必定冲出来将银子收回去。
管得死死的。
“你就这么想开呀？”
虽然崔乐宁有些觉得章季青纨绔的名声有些不好，但见他方才提起想要开铺子的想法时，那种眼神里露出的渴望不似作假。
崔乐宛也向他瞧了过去，她心间动了动…但还是忍住了。
“…”
姐妹俩一个好奇，一个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唯有楚昭叩了叩桌面，沉吟片刻抬眸问:“章公子可知城北那家名为霞香""""的胭脂铺？”
章季青疑惑，却也点着头道:“那家铺子的胭脂没有什么新意，生意很差，我观察许久都不知它如何经营下去的。”
没关铺真是奇迹。
楚昭神色一僵，握拳闷声道:“…那是将军府的铺子。”
他与叔父皆不会那些东西，府里也没有女眷，只能交给管家去管，只是管家也不懂如何经营亏得厉害的胭脂铺。
若不是那铺子是他母亲的陪嫁，他留着想当个念想，铺子估计早就关了。
闻言章季青面色一僵，讪讪直笑，“哈哈原来是将军府的铺子啊…”
他还当面质疑人家铺子开得不好。
但城北那家胭脂铺占了最好的位置，却一直没什么生意，连崔乐宁她们都有印象。
“所以你问这个是想…？”
崔乐宁多瞧了楚昭两眼，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
楚昭低笑与她点了点头 “我想让章公子代管那间胭脂铺，若能让铺子起死回生，我便出银子给你开自己的店。”
章季青有意，他有银子和铺子，并且听了方才章季青点评各家铺子，他的直觉让他相信章季青有那个本事。
而且…就算是失败了，那铺子最坏也就是保持原样罢了。
没有损失。
他打着主意，章季青却一脸感动。
他的狐朋狗友们都怕他爹找麻烦，但小将军不怕啊！
遇到贵人了！
“真的？你愿意相信我？”
楚昭绷着脸装模作样，“真的。”
……
之后的章季青激动得要命，拉着三人说他初期的改造铺子的法子，一顿饭硬是吃到了傍晚。
四人走出厨香坊。
崔乐宁拉着姐姐要上自己的马车，可崔乐宛却站着没有动。
“怎么了？”她歪歪头不解。
崔乐宛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忽然想起还有本书没买，我再去一趟书局，你与小将军先走吧。”
楚昭意外的心领神会，遥遥朝崔乐宛感激的颔首。
“呀，明天再买不行吗？”崔乐宁不满的瘪了唇，晃晃她的手撒娇。
白日已打破了二人的相处，崔乐宛无奈的将妹妹的手扒拉开，“乖，你们先回去。”
姐姐狠了心让她先走，本因胭脂铺一事对章季青有了些好感，但此刻见他骑着马已站在了姐姐马车旁，崔乐宁瞬间又没好气的别了一眼章季青。
“好吧，姐姐要早些回来。”
她垂头丧气的，让崔乐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发顶，“方才吃了许多东西，你也可以再在周围逛逛再回去。”
黄昏已至，街边的摊子还支着，偶尔响起几声懒洋洋的叫卖。
小贩们也都饿了，再过一会便要收摊回家吃饭了。
温柔的落日、零零散散的小摊，让街道多了几分暖意。
的确可以逛逛。
“姐姐说得对，我们逛逛再回去吧！”崔乐宁见姐姐走了，哒哒的提着裙跑到了他的马旁，仰着头迎着夕阳笑意那样动人。
……
崔乐宛上了马车后，章季青骑马一起跟着，待走过了那条街后，他敲了敲马车提醒:“他们去逛了，我直接送你回府？”
他看出来她是为了不打扰妹妹他们。
“不麻烦章公子了，我自己回去便可。”声音本是婉转动人，可落在章季青耳里却显得不怎么美妙。
章季青方才拥有铺子的好心情冷却了下来，两人隔着马车沉默了片刻，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从马车窗塞了进去。
“…真是疯了。”
有气就气的他竟然也会有一日，忍着人不冷不热的态度仍是想要贴上去。
他低喃一声，塞完东西就甩了马鞭离开。
夕阳下，本是随意逛逛的二人又提了不少东西。
楚昭挥手，让下属折回去叫人来拎。
男子一脸冷冽，可偏偏手里拿着不少东西，一边手还小心的拿着一把珍珠团扇。
崔乐宁在一个小摊上挑着珠钗，瞧着他别扭的模样伸出了手，“给我自己拿吧。”
她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楚昭抿了笑，“我不会挑，只好给你拿着东西。”
任劳任怨，相貌还好看。
崔乐宁满意的朝""""小跟班""""点了点头，回过头继续看珠钗。
她选了许久挑了三支出来，楚昭一边自觉付银子一边忍不住道:“从未见过乐宁的发簪重样，怎还总是喜欢买？”
街边这些也从未见她戴过。
崔乐宁扬了笑道:“好看就买了。”
忍不住的嘛。
姑娘弯了唇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闪闪的像是会撒娇。
楚昭无奈，“上回得的司珍房的首饰呢？乐宁喜欢吗？”
今日没有见她戴，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但出门吃东西也不是什么大场合，也没必要戴着那样贵重的首饰出门。
楚昭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崔乐宁愣了一下，随后眸子亮亮的与他道:“我竟忘记与你说了吗！”
“锦盒中是一对插梳，宝珠雕花含玉，也不知如何做的镂空的珍珠里竟有颗会晃动的玉，一动起来会晃，亮亮的特别好看！”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插梳，一打开发现这般惊艳之后，回到府拿着去每个崔家人面前晃了一圈。
“乐宁喜欢就好。”
楚昭摇着她的团扇给她扇风，抿着笑满意了。
可她却觉得他太淡然，像是显得她是不够喜欢似的。
姑娘鼓了脸，摊子也不看了，在他身旁转着念念叨叨的:“那插梳真的特别美！”
“闪闪的像星星一样！”
她叭叭叭的夸了好多，随后小脸红红的捏住了他扇动的团扇，盯着他语气轻快有如镶蜜般道:“谢谢楚昭，楚昭真好，因为插梳是楚昭给我赢回来的，才特别特别的喜欢！”
最后一句语气莫名的轻了下来，比前面那些夸赞还要令人心动。
因为是他送的，所以旁人的都比不上。
最后一句不小心将心里话问了出来，只见姑娘眸如星辰重重的点了头，“是哦，所有人都比不上阿昭。”
没有人为她特意赢来这样珍贵的礼物。
姑娘心底甜甜的，下意识晃了晃她捏着的团扇。
另一头仍在他手里，随着她的晃动真像是对着他撒娇一般。
楚昭的脑子一瞬间空了，心口荡漾得厉害，只记得那一句——
所有人都比不上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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