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钺连滚带爬的到了两人面前。
因为过于激动,跪在朱祁钰面前的时候,陈钺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真是没想到,自己一介草民,竟然有见到皇上的机会。
朱祁钰笑呵呵的说了:
“曹泰说你在胆量上是草包,还真没有说错你,陈钺,你来求见宁王,是想要干什么?”
跪在地上的陈钺老脸一红,期期艾艾的说:
“草民胆子确实是小,但也不是草包,顶多算个怂包。”
朱祁钰闻言哈哈大笑:
“还真是朕记错了,曹泰没说你是草包。恩,起来回话,看你的举止,倒也不负曹泰的评价,是个有能力的。”
说着,朱祁钰转头看向旁边的苏城:
“你说的对,这小子还是有些能力的。”
苏城开口问了陈钺:
“陈钺,你不好好跑自己的商路,怎么有暇到京城来了?”
陈钺又磕了个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的说着:
“回皇上话,回王爷话,草民这次来,是因为已经跟江南陈家彻底分家,想要在苏杭之外的城市,另寻一处能够做为根基的宅子,特意来京城看看。”
朱祁钰闻言笑着说了:
“那可真不巧了,这儿马上就不是京城了,你若是想要去京城,这是来错地方了。”
陈钺闻言一惊,朝廷要迁都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自己原本还想要在京城买房置地,幸亏是在郊外遇上了王爷与陛下啊。
王爷真是俺老陈发家的贵人啊。
陈钺麻溜的跪下给朱祁钰又磕了个头:
“草民谢陛下提前告知,如此一来,草民就不需要浪费银钱,多买一处大宅子了,谢陛下隆恩。”
朱祁钰笑了:
“倒是让这小子讨了个巧,不过你领了宁王的令,从甘肃跑商到帖木儿汗国,也是不可多得的,该当奖赏,提前将这消息告诉你,也算是奖赏你这功劳了。”
陈钺恭敬的说:
“我等商人,能够赚钱靠的就是消息灵通,及时将江南的布匹售卖到西域的沙城,如此消息,不亚于千金,若做奖赏,则是过了。”
苏城笑骂了陈钺:
“行了,知道你会经商,陛下赏你的,一句话也是千金万金,陛下说只得一句话,千金万金也只是一句话,乖乖听着就是了。”
“既然你是开辟商路的,那你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在京城寻找商机呢?”
陈钺态度恭敬:
“王爷教训的是,草民这次来,不但是来开辟商路,也是想着拜见王爷,求王爷给咱陈家的族谱,写上几个字。”
苏城有些奇怪:
“你姑苏陈家也算是望族,家里有不少巨富,怎么分家另过的时候,这么不顾颜面,连本另立的族谱都没有给你。”
陈钺黑脸微红:
“倒不是族人苛刻,是俺瞧不上他们,原想着请位府里的同知大人给写,谁想同知大人瞧不上俺,所以只能来求王爷了。”
朱祁钰对陈钺招了招手:
“王爷字写的不好,朕来给你写,褒奖你在丝绸之路开辟之时为朝廷做出的贡献,你若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朕都可以给你写上。”
陈钺闻言大喜,麻溜的跑了回去,吼骂了一众家丁仆役,然后抱着一个包袱,又飞快的回来了。
将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在桌子上铺好,陈钺指着留白的地方:
“请陛下在这儿写上姑苏陈家族谱这样的字样,以后这家谱,就是俺陈钺安身立命的根本了,有这一本族谱,老陈家谁也比不上俺。”
朱祁钰执笔,挥毫泼墨,一气而就,放下笔的当儿,朱祁钰问着陈钺:
“怎么,你老陈家都比不上你陈钺了,口气这么大?”
陈钺点了点头:
“不敢有瞒皇上,上次俺走丝绸之路,虽然这路途艰险,到处都难走,但是这回报,也是足够的丰盛。”
“到了于阗,这利益就接近翻番,到了察合台汗国都城哈实哈儿,这利润完全就翻了一番,若是能到撒马尔罕,这利润一下就翻了数番。”
“草民虽然才走了一趟,但是草民知道,这丝绸之路上就是用黄金铺的啊,只要肯吃苦,肯定就能发家。”
朱祁钰有些惊讶:
“走一趟上,这利润竟然如此之大了?”
苏城点了点头:
“可能还不止。”
苏城看了一眼远处场站上忙碌的工匠,开口说着了:
“若是能吃得下苦头,一趟走下来,一两银子能翻番成16两,汉唐为何能够强盛,就是因为有丝绸之路输入的银钱,使得国富民强。”
“使得李世民被尊为天可汗。”
朱祁钰闻言呼吸粗重了一分。
苏城趁热打铁,忽悠着朱祁钰说了:
“若是我朝能够独霸西域,再现汉唐荣光不远,陛下也是有望被诸国共尊为天可汗。”
朱祁钰点了点头:
“好,我就听你的,继续经营西域。”
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将陈钺给打发走了。
日上三竿,饭菜都摆了好一会子,还没看到蒸汽机车的踪影,站场上值守的工匠们,却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似乎已经习惯了蒸汽机车的晚到。
“我们先吃饭吧,皇上?”
苏城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
朱祁钰有些失望:
“苏城你搞的这个蒸汽机车有些不大靠谱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过午了,都还没有回来。”
“等会儿再吃吧,朕吃不下。”
苏城无奈,只得陪着朱祁钰干坐。
日头过了正午,向西偏斜,没见蒸汽机车的影子。
日头变成了红色的火球,还是没见蒸汽机车的影子。
朱祁钰失望了,原说是上午就能归来吃午饭,现在可倒好,怕是连夜宵都吃不上了。
宫里来的内侍已经催了六次,朱祁钰无奈,只得起身,准备返回宫内。
这时候,远处响起了蒸汽机特有的长鸣声音。
等了许久的蒸汽机车终于到了,黑色的蒸汽机车已经开始减速,然后驶入场站,缓缓停下。
灰头灰脸的卢忠从车厢上一跃而下,向朱祁钰跟苏城行了一礼:
“陛下,王爷,臣有辱使命,回来的晚了,请陛下跟王爷赎罪。”
朱祁钰闻言板着脸,冷着嗓子问了:
“你这差事办的啊,到现在才回来,说说,出啥事了?”
卢忠一脸的兴奋:
“臣在涿州发现了定国公的踪迹,调集当地锦衣卫搜索了一通,虽然没有抓到人,但是搜罗了些信笺,这一封比较重要的,我拿回来了。”
卢忠说着,递上了一件信。
天有点黑,朱祁钰看了一眼信,看不清楚,苏城拉过旁边内宦手里的灯笼,朱祁钰借着灯光,将信笺看完。
“没想到啊,宫内有忠于太上皇的人,这宫外,也还是有忠于太上皇的人。”
苏城劝着朱祁钰说了:
“天黑了,陛下抓紧回宫吧,太妃跟皇后该担心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捏着信纸,原本想要交给苏城,可是想到了什么,又将信纸给收回去了。
“那好,朕……”
“什么人,护驾。”
前面响起一声断喝,然后大内侍卫就迅速聚拢。
任遥扶刀向后,站在了朱祁钰身前,老王向后,站在了朱祁钰身后。
“哐哐”
兵器交接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呵斥声音不断。
几个侍卫相继被打倒,刺客开始向后退去。
这当儿,老王嘿嘿一笑:
“走夜路的江湖人,还是两个高手。”
朱祁钰闻言有些兴奋:
“高手?老王,这人能比你跟苏城还高吗?”
老王看了苏城一眼:
“宁王武功高绝,他们肯定是比不了的,老任,你出手吧,赶紧拿下,护送陛下回宫。”
任遥招呼了旁边的卢忠:
“卢指挥使,你左我右,怎么样?”
卢忠已经化作一道劲风,扑向了其中一个刺客。
两人出手,几十个回合之后,终于将人拿下。
朱祁钰看着地上躺下的侍卫,有些失落:
“朕早年没有习武,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希望打的过这些人了。”
苏城随口说了:
“回头我给你造一把可以随身携带的短火枪,遇上这样的,一枪就可以崩了。”
朱祁钰不信:
“火铳不都是长的,还能做短?”
“那我可等着呢,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苏城赶着朱祁钰:
“行行行,这几年我用点心,指定给你造出来。”
……
第二日,苏城正在府内倒腾长枪,想着做短的法子,有亲卫禀报,说卢忠求见。
苏城吩咐让卢忠进来。
卢忠给苏城见了礼,就说着昨日的审讯结果。
“两个人都是绿林中人,探的了朝廷将要迁都的消息,以为奇货可居,要连夜赶着将消息传递回老巢,没想到冲撞了圣驾。”
苏城倒是不觉得奇怪,底层人得了一个消息,有时候靠着这消息,就能发家致富,古今都是这样,这些绿林人也算是有见识,知道连夜将消息传回老巢。
“冲撞了圣驾还敢伤人,这些个绿林人的老巢看样子不简单,传令下去,命当地的大军出动,扫平这老巢。”
苏城吩咐完了,见卢忠没有要走的心思,不由奇怪的问了:
“怎么,卢指挥使还有别的事儿?”
卢忠闻言左右看了看,见无人随侍,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了:
“成敬那边出了点事情,下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故此来请教王爷。”
苏城将长枪拆开,问了一句:
“他想见皇上?生病了,还是自杀伤身了?”
卢忠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过还是老实的说了:
“成公公感了风寒,号子里的狱卒以为是小事,没有上禀,不成想这风寒加重了,成公公现在,病的有点儿严重了。”
苏城闻言有些恼火,好你个卢忠,我说怎么出了事儿不思先去禀报给陛下,原来是成敬快要被你给搞死了。
害怕成敬在陛下那儿还有香火之情,被陛下收拾一顿,不敢去禀报,想着让老子来给你背锅。
“害死人你就想起老子来了!”
苏城恼火的骂了一句。
卢忠麻溜的跪地上了。
这事儿可大可小,成敬犯了事,陛下若是心中恼火,不再记挂,死了就死了;
但陛下是个重情的,哪天想起成敬来,卢忠才去禀报人没了,怕是卢忠要吃不了兜着走。
“人没了?”
苏城恼火的看着卢忠。
都说锦衣卫的昭狱就是个地狱,谁进去都别想着出来,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卢忠胆怯的说着:
“还活着,但是不大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苏城心道还活着就好,于是他放下手里的枪托:
“他提了什么要求?”
“他想要见陛下。”
卢忠偷眼瞧了苏城一眼,胆怯的说了。
王爷对锦衣卫的印象肯定是更差了,咱这办事又办差了。
苏城吩咐卢忠:
“你把消息送入宫内了没有?”
卢忠闻言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知道这次算是逃过死罪了:
“送了,可是宫里头一直没消息,下官就怕成敬死在宫里给出消息前头。”
苏城叹了口气:
“我跟成公公好歹相识一场,我去见见吧。”
“让你的人去替我问问任遥跟老王,陛下可知道这消息了。”
卢忠闻言急忙应了,有王爷顶着,就算陛下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怪罪王爷,自己这个从犯,罪责就轻了。
苏城在卢忠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进了昭狱。
把门的狱卒要来验看腰牌,被卢忠劈头盖脸的一阵喝骂,两人被拱卫着,进了牢狱内。
苏城甫一踏入甬道内,一股酸臭味儿扑面而来。
夹杂着尿骚味儿的腐臭味儿充斥着甬道,让苏城眉头皱了起来。
“卢指挥使,虽然大家都说这昭狱的条件差,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差,若是陛下来看成敬,怕是这一个味儿就得让陛下把你的脑袋给砍了。”
卢忠着急忙慌的吼了后面的典狱长:
“没听到王爷的话吗?赶紧给老子清理去,弄不干净这昭狱,老子把你这身官袍弄干净。”
甬道内洒落着干草,红黑两色的污渍东一片,西一片的。
出乎苏城的意料,甬道两旁牢狱内的囚犯没有扒着牢房向外看,一个个的,都躺在干草堆上,半死不活的。
苏城瞪了训斥属下的卢忠一眼:
“头前带路,你这昭狱还真不愧是地狱,竟然没有一个活的好好的。”
卢忠一脸尴尬:
“也不是,也有好的,但是不在这一处,王爷您这边请。”
卢忠在前面给苏城引路,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一脸的恶心。
甬道内充斥了各种刺鼻味儿,成敬的牢房在甬道的尽头,酸腐味儿弥漫,让苏城一点也不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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