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离开刑部衙门后,立即与袁寒沿定鼎大街向定鼎门驰去,一过天津桥两人就加快了速度,在宽阔、笔直的定鼎大街上策马飞驰。

    袁寒手下几个办案经验丰富、做事极为老到的公人早就换了便装,悄悄尾随在侯家的牛车后面。侯思止的二管家亲自驾着头车,后面还引着三辆牛车,一共四辆,缓缓走向定鼎门,在快到门口处停下。

    因为朝廷刚刚下了禁屠令,此时还是风风火火禁屠的时候,定鼎门作为洛阳人流量最大的一座城门,此处不只有守城官兵、巡弋的金吾卫官兵、穿公服或便装的洛阳府公人在此巡视,还有一位监察御史带着手下巡弋不止。

    百姓出入城门较之平常严格了许多,因此城门处稍显拥挤。车厢内,一位双十左右的俏丽女子感觉到车子停下了,便悄悄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神色间略显紧张。

    侯家二管事马珏有所察觉,忙把竹笠压低了些,一边警觉地看着城门口受到盘查的进出百姓,一边低声道:“二娘子快坐回去,不用担心,这是侯府的车,出城时不会受到太多刁难的。”

    那妩媚俏丽的妇人低低答应一声,有些忐忑地放下车帘。

    “筐子里是什么?野菜,瞧着倒还水灵,你这一筐野菜卖多少钱呐,咦?这是什么,给我站住!”

    一个乡下汉子提了只大竹筐,受到守城官兵的盘查。官兵掀开筐上的盖布,只见里边满满的都是刚采回来不久的野菜,可是官兵往下随意一翻,却见下边压着三只已经拔了毛屠宰好的白条鸡。

    一见事情败露,那乡下汉子扔了菜筐撒腿就腿,两个盘查的官兵马上拔腿追去,把守此处城门的那位什长从地上捡起筐子,看看筐中三只白条鸡,眉开眼笑。他左右看看,不见有比他职阶更高的官员在左近,急忙提了那筐子走开。

    马珏见此情景,立即扬起一鞭,催那老牛前行,同时大喝道:“让一让,让一让,我家夫人出城赏春,一群不开眼的田舍汉,还不快闪开了!”

    前边正有几个布衣葛服的百姓等着出城,马珏催马前行,口中吆喝,那几个百姓颇为不满,不过扭头一看,只见车饰华丽,不似寻常人家,左右又有豪奴陪伴,显然是大户人家,那些小民不敢争执,急忙让到左右。

    马珏趁着这个门口刚刚走了两个兵丁,检查的人少,那个什长又跑去藏那三只白条鸡,检查更加松懈,便想趁这机会出城。牛车到了城门处,守城兵丁横枪一拦,其中一人道:“站住,车上是什么人?”

    马珏在牛车上向那士兵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几位军爷辛苦了,小的是侯御史府上的车夫,府上几位夫人要出城游玩,车里都是女眷,不便下车,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他刚说到这里,侯思止的二夫人便把轿帘儿掀开一角,探出一张芙蓉玉面来,一双黛眉轻轻颦着,脸蛋儿红扑扑的,手里摇着一方手帕不耐烦地摇着,说道:“出什么事了,大白天的出趟城还要如此盘查?”

    那兵丁见这车上载的确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又听说是一位御史的家眷,不想多生事端,便把大枪一竖,闪到了一边,刚想摆手叫他们过去,异变徒生。

    袁寒手下那几个公差牵牛骑驴扮作各色人等,一直跟在这牛车后面,一见侯家的车子要出城了,一个牵牛的壮汉扭头递个眼色,后面一个扛着竹篙的汉子突然把那竹篙顺过来,用那包了铁尖的竹篙往黄牛屁股上用力一捅。

    那黄牛吃痛不过,狂哞一声,撒开四蹄就往前冲去,牵牛的壮汉使劲去挽缰绳,口中大呼:“牛惊了!牛惊了!”他用力拽着缰绳,貌似想制止惊牛,却拉着缰绳迫那惊牛转了方向,牛头一低,两只锋利的牛角便硬生生向侯家车队最后面那辆华丽的牛车一侧撞去。

    “哎哟,我的亲娘唉!”

    那辆华丽的牛车被这头发疯的黄牛一顶,撞得车子一歪,差点儿没翻过去,车棚被撞走了形,轿帘儿被撞得一扬,恰好看见两只硕大的牛角插在车壁上,向上一挑,豁开好大一口子,坐在里边的小妇人是侯思止的六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就从车里逃出来。

    侯思止这位六夫人不过二八年纪,娇躯纤细,娇娇柔柔,逃的动作并不快,她一掀轿帘,刚从车厢里跑出来,身后就哗啦一声,无数匹绫罗绸缎倾泻而下,正好拍在她的后背上,把她整个人都压趴在前座上。

    马珏见此状况脸色登时大变,那本已让开道路的士兵忽见后边一头疯牛撞到了侯御史家的马车,车中跌出一个小妇人,紧跟着一捆捆绫罗绸缎如山之倾,把那俏丽的小妇人整个儿埋在了下面,不禁目瞪口呆。

    他怔了一怔才突地反应过来,马上把大枪一横,厉声喝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马珏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定鼎门有三道城门,中间一道最宽,隶属金吾卫、洛阳府的官员和监察院的御史也正守在那里,马珏怕出了意外,特意选了左侧城门出城,谁想还是出了事。

    此时,那几位官员见这边出了状况,纷纷带着兵丁差役向这边赶来,喝令四辆牛车上的女眷下车,派人上车一搜,四辆牛车上俱都堆满了织锦绣帛,几乎充塞了车厢里的一切空间,就只留出一点地方,容得一人坐下。

    难怪那车上下来的女子一个个俱都粉面潮红,额头带汗,这一路她们不敢打起车帘,里边密不透风,四下堆的又全是织锦,如何不觉闷热。

    侯思止蓄藏了大量织锦,为何便如此慌张呢?

    原来,此时金银虽然贵重,却还不具备货币功能,人们购买一般比较廉价的货物就使用铜钱,大额的支付则使用绢布、丝绸、锦绣之物。它不仅可以裁成衣服、绣成鞋面、还充当着大额货币的作用。

    这几种货物之中,尤以锦为重。锦,金也。其价如金,故字从金帛。如果豪富人家都蓄积锦绣,致使市场没有货币流通,物价必然飞涨,所以朝廷严禁民间蓄锦,一旦发现,必有极严厉的惩罚措施。

    如今王孝杰在西域打仗,武三思修兴泰宫、三阳宫、建天枢,户部捉襟见肘,到处筹措钱财,急得户部尚书都快上吊了,隔三岔五他就到政事堂哭穷,哭得李昭德直上火。

    李昭德是政事堂“首席执笔”,不可能把这件事推给户部,自己袖手不理,不管是西域兵事还是为皇帝建功德天枢和游赏山水的两处行宫,都绝对耽搁不得,出一点岔子,他这个宰相就不用干了。

    因此,就在本月月初,朝廷刚刚下了一道更为严厉的政令:“民间蓄锦者,杀无赦!”

    这道政令一下,许多人家不敢再蓄锦绣,市场上多了大量的“流通货币”,这才把行将崩溃的大周经济缓和下来。可是厚利所至,总有人胆大包天,侯思止就是一个。

    眼看着物价飞涨,作为一般等价物的锦绣价格也是节节攀升,他如何舍得出手?这几车锦绣,他在库房里多放几天,就能多买几亩田地。

    如今王弘义被抓,杨帆在推事院里又摞下那番狠话,侯思止越想越不安,便想把家中所蓄的锦绣转移到乡下,他也担心已经引起杨帆的注意,所以这三天来每天都让妻妾们驾车出城一趟。

    一连三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才把家中蓄藏的锦绣搬上车,可这侯思止只是一个卖饼的小贩出身,他那些心机哪里比得了这些从各州府县层层提拔上来的刑部公差,这些人可都是刑捕高手,那车子是轻车还是载满了货物,这些公人只是扫一眼车辙就能判断出来,而侯思止对这个大破绽却一无所知,今天终于中了杨帆的“引蛇出洞”之计。

    足足四大车的织锦,价抵万金,面对这么多的赃物,金吾卫、洛阳府和那位监察御史都面露难色。金吾卫和洛阳府实在是不想得罪御史台,尤其是刚刚有三位宰相被贬官,宰相都能被御史台拿下,何况是他们?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若说就此放侯思止一马,这个责任他们同样担不起。一旦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从而传到哪位想要多管闲事的朝廷大员耳中,他们就有玩忽职守之责。那位监察御史就是御史台的人,面对这般情景更是脸色铁青。

    几方面的官员暗自挠头,他们都希望别人先开口,不管是放侯家的车驾出城,还是交付有司处置,只要有人牵头,他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人同此心,一时竟出现了极怪异的一幕,几方面的人都佯装极认真地检查那些被查获的锦缎,磨磨蹭蹭的谁也不提该如何处治,私下里却分别派人急急去通知自己的上司来收拾残局。

    不一会儿,洛阳尉唐纵率先赶到,一见这般情景他也大为挠头,如果这事只有他的人看到了,那便网开一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能籍此举动巴结御史台,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断然不肯背负这个责任。

    唐纵赶到于事无补,只是在他的吩咐之下,把四辆车子赶到了路边,免得影响其他人进出,车子刚挪到路边树下,侯思止也闻讯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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