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服出宫, 不止去了京郊庄田乡间,还顺带去了一趟宣武门外的士子会馆。
会馆是专门为了入京赶考考生准备的宾馆,非科举年朝廷拨款补贴,算是半官方性质。毕竟三年才有一次会试——宾馆又不是古董行, 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还是困难点,于是官方会格外补贴些银两。
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开了一场恩科, 时隔三年, 明年雍正四年春, 正是许多举子们头悬梁锥刺股数载后, 力求大展宏图之时。
许多外地考生, 尤其是南边距离京城颇远的考生, 会选择提前半年就上京, 早早进京住在会馆里。
一来出门艰难,要等着年后再出发, 万一路上遇到些天气不好或是不幸染病,就容易耽搁行程以至于赶不上当年会试——人生青壮能有多少三年?还是不要耽误,早早启程图个保险安心的好。
二来举子们早上京, 也可以提前做些工作,家族有人脉的提前拜见些大儒, 有亲朋的拜访一下,便是京中举目无亲的, 也可以提前熟悉下地理环境, 不至于因为赶考迷路而耽误了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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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路也是四通八达的,许多主路上还有时辰忌讳不能通行。那些到京晚了的举子们,会馆已经没了房舍, 只好另外租赁民宅或是住客栈。若是心思不细,没提前去走一遍考场。很可能到了会试那日,士子就被车马耽搁了,进不去贡院白耽误三年呢!”
姜恒心道:“那简直就像是高考没带准考证或是迟到一般,令人痛心疾首。”
此时她正在屋里边慢慢散步,边听于嬷嬷讲会馆之事。
晨起皇上临走前,跟她说了一声,今日会去京郊转转,也会去会馆和理藩院看看,应当回宫就很晚了,让她不必等着,自行歇着就是。
而这边皇上刚走,姜恒就发问:“会馆是哪里?”
不是土著,常识上到底还是欠缺些。这也就是一睁眼就到了书中的宫廷,人物都提前知道,还先上了一个月培训班,要是直接穿越,给她扔到外头去宅斗,她只怕这会子都要去二投胎了。
姜恒不知道会馆就大大方方发问:她记得之前看红楼,里头史湘云连当票也不认识,对当铺做的生意很诧异。
可见未出阁的姑娘总是消息闭塞的。
果然,姜恒不知会馆,于嬷嬷也不吃惊,就给她解释了下会馆。
姜恒听说会馆非科举年几乎不开张,只有不差钱的外地考生才包租了一直住着,这一回没考上,京城租房三年二战。
不由道:“既也是客栈,那些南来北往的商户也有许多,怎么平时会没客呢?”
于嬷嬷笑道:“娘娘,只有应试京兆的举人老爷们才能入住会馆,商人自有专门的商户行寓。”
两者构造也不同。
会馆建的屋舍极多,有大有小,大的独门独院,单留给豪富之家的子弟,虽然价格高昂,但仍旧供不应求;也有些小单间,方便囊中羞涩的士子租住。
给商户住的行寓则是房舍疏落,但天井很大,仓库也很多,更方便商人存压货物银两。
于嬷嬷有意多跟姜恒聊天,分散她初次有孕,到了晚期的紧张感,就细细道:“娘娘不知道,会馆虽不在京中繁华地段,但附近的房舍极贵。因那里都是读书人才能住进去的地方,尤其是会试这年,更是书声琅琅,附近的人家都会让孩子听这些举人老爷的声音,以作熏陶。”
毕竟能来参加会试的,就已经是全国各地的佼佼者,是举人身份了。
举人在京城或许不算大人物,但放到辽阔的土地上,放到当地县乡,那绝对是‘举人老爷’——只看范进同学中举后怎么欢喜疯的就可知了。
一片只住举人的会馆,当然是文采精华集中之地。
孟母三迁要是足够有钱,保管也迁到这儿来。
姜恒感慨道:“举国上下,独一份的顶尖学区房,当然是贵的。”
于嬷嬷虽之前未听说过学区二字,但这两字倒好理解,她一品就明白了,然后笑道:“娘娘这话说的不错,可不就是独一份的!会馆虽是外城,却是唯一一处外城比内城都贵得多的房舍。真是千金难求!”
姜恒现在低头看不见脚尖,只能看到肚子。
她看着肚子:敏敏倒是不需要学区房,她会跟着自己住京城独一环两千平大平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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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与怡亲王一行人,并未进入会馆,只在外围瞧了瞧士子云集的景象。
虽说还未到三月春闱前的鼎盛时节,会馆已有向荣之态,许多早到的举人们出入往来,大半为稳重的中年人(参考范进同学的年纪,就可知考上举人实在是许多读书人一生的终点了),也夹杂些意气风发的青年。
皇上观此很是欣慰,对旁边怡亲王道:“明年科举后,又会有批新的官员入朝了。”
改革也不是能一撮而就的,前世也证明了,把他一个人累死也照管不了全国上下。
他需要更年轻更新鲜的朝臣,是他亲手选出来的,能够理解他理念的年轻臣子。
每一届科举几乎都会有出彩的人物,能在将来做到举足轻重的位置,对朝廷产生一定的影响。不知这一届他能否再寻摸到些出色的人才。
人才永远是不嫌多的。
且不只是科举出仕的人才,各种人才皇上都需要,事实证明,哪怕是歪才只要用好了,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比如说老九。
听说皇上有意将与西洋各国的生意交给他,九爷整个人都是一种被梦想击中的懵。
就像是走到河边掉了自己的铁斧头,原本想捞把银的出来就算了,结果河神送出来一把金斧头!
九爷原想着弄点择选皇商的项目在手里捞一点银子就算了,谁能想到能与外国通商!
要说有什么可能比盐引更挣钱,那就是这种海上贸易了。
还记得小时候兄弟们读史书,九爷看到宋朝发展商业尤其是海上航线,其市舶司每年高昂的税收数目,就觉得很有搞头。
尤其是他皇阿玛康熙爷将市舶司并入盐课提举司后,这就成了九爷梦寐以求的官职:盐政+海运,这不是双重超级加倍弄钱buff吗!
后来他跟八爷走近后,常跟他八哥说的也是:哥哥坐了天下之主的话,就让我去广东做市舶盐课提举司总提举吧!
虽说这个官职才四品,但九爷一点也不嫌弃,这就是他的梦中情岗。可惜随着皇上登基,九爷的就业梦也就此破碎。
原以为余生就是在京城做些小买卖(薅兄弟们羊毛做无本生意)过活,没想到皇上还会有用他的想法。
跟西洋人打交道!
九爷真是迫不及待。
“老九的策论你看了?”回宫的路上,皇上问起怡亲王。
怡亲王笑着点头:“臣弟一看九哥的策论,就知道皇兄会用他应付西洋人。”
皇上颔首。
“钱利于流”这个题目非常直白,就是让钱动起来,但哪怕是张廷玉也都局限在怎么让国内的银钱流动运转起来。
可九爷一听西洋人这事儿,就写了一篇角度完全不同的策论。
最合皇上心意的,恰恰是九爷这种答案:银子当然要流动起来,且还要让外国的银子流到大清,大清的银子继续在大清内部流通,以贸易为源泉。
他还给皇上举了宋辽的例子:当时宋辽边境的北方城镇,因需购买辽国的马匹等物,银子不免大量外流。后来宋朝察觉到不对,连忙限制起了这种赔本互市——国与国之间在经济上的博弈,就看谁能赚走谁的钱,谁能实现贸易顺差了。
最朴素的道理,就是让银子流进自家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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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姜恒收到了不少来自英、法等国的各色新鲜商货。
还有皇上亲自拿了来的一对儿非常小巧的金怀表。比现在宫里所有的怀表都要小巧精致。如今西洋的大座钟宫里已经不少见了,甚至造办处和民间也能仿制。但这种小怀表的精细工艺,暂且还没法国产化。毕竟体积越小,需要的工艺越细。
怀表是一模一样的一对,皇上就都给她留下了,将来给孩子一枚。
“老九在京中建了一处商行。”皇上知道她感兴趣,就大略对她说了下老九与西洋的生意。
九爷入理藩院后,很快上折子,规划了要在京中沙俄商馆旁边,另开了一座西洋商馆。皇上批复了准,但只批复了一座。
原本京中是没有西洋商馆的,海外之国的货物流通,都要走广州等港口买卖。钱货两清后,这些西洋物就与西洋人无关了,由大清的官员或是商人自己想法子送入京城。
英吉利等国原本就眼馋沙俄这种,能够把商馆开到京城的特殊待遇:天子脚下,权贵云集之所,要是能开一家商馆,必然能打开销路!多赚些银两!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虽说这西洋商馆还没彻底建起来,只在选址,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些消息灵通的跨国商人可不会错过。于是原本在各个港口逗留谈生意的西洋人,纷纷放下手里的生意,蜂拥入京来先争取这头等要事——毕竟只有一个商馆,哪国先抢到就是占了大便宜!
姜恒一听,觉得这九爷真不愧是做生意的,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设商馆就设一个,让西洋各国竞争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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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争的最激烈的就是英法两国。尤其是英吉利的代表,财大气粗,人脉颇多,直接绕过了理藩院,经人介绍跟九爷见了一面。私下给了九爷许多贿赂。
然而如此行事只能说明他不了解九爷,这位可是标准的钱要拿,事办不办另说。
并不吐口把这唯一一间在京城的西洋商行定给英吉利。
英吉利有点急了:我们很少付出这么多的,我们一般都是抢,问问印度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们叫做东印度公司。
且说英吉利来大清的代表,也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一位爵士。因倒腾中华货大发其财,这位爵士在英吉利也是有名有姓响当当的人物,又有爵位又有大把的钱,还真没有这么被人欺负过。
在九爷又一次拿钱不办事,而且还大摇大摆继续来找他拿钱的时候,这位英吉利爵士终于恼了,操着极为不熟练的官话表达自己的愤怒:“钱给你,可以,不办事,不行。”
九爷原本面对冤大头,总是笑嘻嘻的,似乎就要认异国兄弟。然而一看英吉利人不打算给他打钱了,九爷翻脸可比他痛快多了,也有底气多了。
什么爵士,有他的爵位硬牌子吗?
“居然在我朝理藩院的衙门里,对我这贝勒爷拍桌子大嗓门的!也不看看如今站的是什么地方!今年在京西洋商行的备选,你英吉利第一个出局了!”旁边理藩院的官吏就不停抹汗:其实人家西洋人没有拍桌子,只有九爷您自个儿在拍桌子。
英吉利再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拿钱的时候笑嘻嘻,亲热的似乎就是远隔重洋的亲兄弟似的,然而转头就不认账了!
而且九爷还特别坏,这西洋商行的使用权,他并不肯定死给哪个国家,而是每年一换一竞争。
以至于英吉利人哪怕气个半死,也不能就此甩袖子走了:还得忍气吞声跟九爷道歉,继续拉拢关系,以求哪怕今年出局,明年也要再入局竞争。
不然要是一直在局外头,岂不是要输给法兰西等国了!那些国家可巴不得英吉利跟大清九贝勒杠起来,直接退出竞争少一个对手呢。
事后,九爷也非常大度原谅了英吉利,把它加入了明年西洋商馆的候选名单:毕竟,想让九爷原谅一个人并不难,多多打钱就是了。
英吉利叫九爷坑了一回大的,真是说不出的苦,姜恒把这个当趣闻讲给来探望她的十四福晋听,十四福晋非常诙谐蹦出一句:“哟,那可真是乌龟钻灶台——憋气又窝火啊!”
姜恒险些叫这句歇后语笑倒。
还好秋雪在后面扶着她。
姜恒现在的体型,叫她自己来形容,有点像枣核,两头小中间大。到了孕晚期,简直是每过十天,腹部就有一个明显的变化。
姜恒都盼着赶紧生完吧,孕晚期的种种不便实在是琐碎到让人说不完。
平时活蹦乱跳的时候还好,她可以自己找乐子——在怀孕前,她都做到了一吹哨子,就能在御花园集合十只以上的大鹅军团。更别提她的十三库,她的小花园,她的大平层了,当时每天逛游两圈,看着耀目的宝贝们,就觉得人生美好起来。
可一旦身体有不方便,姜恒才体会到现代社会多么便捷有趣。
她想念她的手机、电脑,躺着的时候也可以联接外面的万千世界。
尤其是今天十四福晋说起那个乌龟秋的歇后语来——其实姜恒一直珍藏了一个跟龟龟有关的歇后语,正是她出意外穿越的前两天刚从网上看到的,她还等着周末跟朋友聚餐时候拿出来用。
“王八走读——憋(鳖)不住校(笑)了。”姜恒当时在弹幕里看到有人用这个歇后语时,险些笑得从床上滚下去。
可惜她还没应用过一次鳖语,就穿书了。
这会子想起来很有点遗憾。这里可不会有人懂她这个走读和住校的笑话,只好自己想起来又笑半晌。
笑得又寂寞又肚子微疼。
因此姜恒是越发想念手机,得相思病后,身上的不适似乎也更加分明了,只觉得随着孩子重量增加,原本不太明显的腰疼也日益严重,姜恒就只好拿出更多时间来闭目养神和发呆。
这样折腾几天,就显得情绪远不如之前。
秋雪发现自家娘娘情绪不太对的时候,就忙去找于嬷嬷:“嬷嬷,娘娘一直都很好,怎么这快生了,忽然这样起来?”
于嬷嬷倒是镇定:“女子有孕到了最后,总是患得患失容易多想的,这时候你越要若无其事似的,不然信嫔娘娘想的更多了。”
又不免感叹:“娘娘是第一回有孕,临生产了哪有不怕的呢?”女子有孕,真是生死上走一趟。
秋雪努力若无其事,于嬷嬷外松内紧,表面上一点儿都露出来,只跟姜恒笑眯眯聊闲话,实则夜里都睁着一只眼睛,生怕信嫔娘娘压力过大失眠,更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儿来。
于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宫妃怀孕期间,精神状态不太对,甚至伤害自己和胎儿的。
好在她睡在外间,每晚竖着耳朵都听信嫔娘娘呼吸平稳,睡的还好,甚至偶尔还嘟囔两句梦话。
于嬷嬷就放下七成心了:睡眠没问题,就说明压力在可控范围内。
但情绪低落再在可控范围内,也是有的。于嬷嬷能管住整个永和宫不漏出来异样神色,不给姜恒增加额外的压力,但她管不住皇上。
皇上近来是每日都会来永和宫的,观察了两日发现信嫔不对劲就直接点破:“你这几天看起来不高兴,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姜恒就搁下手里喝了一半的莓茶,对皇上道:“接生嬷嬷前两日已经住到永和宫来了。”
皇上奇道:“这让你不高兴了?是有不合眼缘的人?那就换了。”皇上亲自吩咐过得,内务府绝不敢挑不够格的接生嬷嬷过来,托皇阿玛多子的福,这宫里经验丰富接产过的嬷嬷,数目不少,很可以优中择优。
但资历是一回事,眼缘又是一回事了。说不得资历老经验丰富的,她一看就不喜欢,那换过就是了。
姜恒摇头:“嬷嬷们都经验老成,为人也仔细。每日都会来跟臣妾讲到时候如何用力,如何调气息,如何省下力气有助于生产。”
皇上越发不明白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姜恒苦笑:是啊,没人会明白的。
这些接生嬷嬷出现,让她越发明白,一旦难产,迎接她的可不是急诊手术室,不是经验丰富的医护,不是科学的治疗和监护,而是这些‘宫廷生产小知识’,要靠自己好好努力喘气用力,生完前要撑着别晕过去不然可能醒不过来。
她没法跟任何人说明白这种落差和恐惧。
半晌,她忽然看着皇上道:“皇上,臣妾求您件事。若是臣妾生的极艰难,您就直接下旨保孩子。然后给臣妾一碗药,让臣妾走的别那么痛苦行吗?”
早在有孕前,姜恒就听说过很多宫中隐秘。
别说妃嫔,甚至是皇后,跟皇子的重要性都是没法比的。但是皇后或是宠妃难产,抢救的力度会大一些,太医和接生嬷嬷们为了自己的脑袋也不敢轻疏,会尽力施为,努力大人孩子都保。
但是那些普通的不受宠的,偶然有孕的低等嫔妃,若是遇到难产,本人就惨了。她们就像装着宝贝的容器一样,珍贵的额从来不是自身。这些接生嬷嬷为了自个儿性命,也肯定要先保住皇子公主,就会选择粗暴快速的手法,宁愿‘打破容器’,也要尽量快的把里头的宝贝取出来。
姜恒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活着和活好。
但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要是全然是痛苦折磨,她也会干脆撒手。
她说出这话后,身上心里都觉得一阵轻松。
然而听她说出这种话来,皇上却有种极度的憋闷感。
片刻后,只说让她歇着,就离开了永和宫。
他不能对她发火,免得让她更生出不祥的胡思乱想,他甚至不能直接斥责她错了,宫中一切以皇嗣为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皇上就带着这种憋闷,去乾清宫找了间静室坐了。
从前在皇上眼里,孩子跟她总是一体的。他常召太医来问,都是问信嫔如何,觉得她好孩子自然就好。
直到这会子,皇上才被她这句话真的戳醒:从生产那日起,就孩子是孩子,她是她了。
孩子的出现甚至代表着她的危险。
皇上到这静室来,原是要卜算的,但是龟壳拿在手里,想了想却又放下了。
不算了。
当年子嗣之事,他不知有无,可以问问天命卦象,因子嗣本就是有了更好,没有他也接受的事儿。
可事关信嫔的安危,他忽然决定不再看什么卦象了。因他不想承担算出不吉卦象的后果。
他为什么要在乎约定俗成的规则。
朕本就是天子,还是重来一回的天子。这个大清既然是弥补给朕的大清,朕对朝廷做到尽心尽力,难道还不能选择想要的个人生活吗?
纵然这是他期盼的孩子,纵然这是他自觉冥冥中送来的女儿。
但要他来选,如今这个陪伴在他身边两年的鲜活的女子,和一个还未降生的孩子……他要选择她。
总要选她的,就在方才他不肯掷出卦象的时候,心里就明镜儿似的,知道了自己发自内心的选择。
这一夜皇上就歇在了乾清宫。
他一直不太喜欢乾清宫,这里有皇阿玛太多痕迹,毕竟这是皇阿玛住了五十年的地方。
可这夜他歇的很安稳。
次日,皇上私下叫来了刘太医和负责管理接生婆的于嬷嬷。
刘太医是打好了腹稿去的:皇上肯定要问信嫔娘娘胎相如何,生产会不会顺利。刘太医一路走一路背稿子。
于嬷嬷也是如此,边走边念叨:“信嫔娘娘胎相很正,孩子的头朝下,娘娘有身孕以来也没有发胖许多,吃的也克制,孩子也不甚大。而娘娘也不是骨盆狭小的不良于产的身段,应当是顺利的。”
当然他们也不敢跟皇上把话说死,女子生产之事没有绝对安全,鬼门关前绕圈绝不是开玩笑的。
谁知道那阎罗王的门啥时候开啥时候捞人呢。
然而他们打好的腹稿都没有用上。
皇上非常直截了当吩咐道:“信嫔若是生产遇险,先保信嫔。”
好在刘太医和于嬷嬷都是久经风浪的人,才能接受皇上这迎面而的冲击。
而皇上吩咐完后,又看向了于嬷嬷。
于嬷嬷非常灵醒,立刻道:“奴婢谨遵皇上吩咐,且绝不会去太后娘娘跟前拨弄唇舌。”
皇上这才点头,令他们退下。
刘太医和于嬷嬷出得门来,对视一眼:老天爷保佑,信嫔娘娘一定要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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