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  姜恒见于嬷嬷没有跟以往一样吹灯出去,就知道于嬷嬷有话要说。也难怪,昨儿她当着皇上,  果断说出了保孩子这种不吉利的话,  听说皇上今晨还召见了刘太医和于嬷嬷——想来要给她做心理疏导了。

    果然于嬷嬷在一只小兀子上坐下来。

    坐下这个动作,  对于嬷嬷来说,要比旁人麻烦好些:要先把拐放下一支,然后将身子重心都放在另一支拐上撑住自己,然后才能身子重心下沉坐下来。

    但这样的动作,  却也让于嬷嬷做出一种麻利感来。

    从不用人搀扶。

    姜恒靠在枕上看着。其实于嬷嬷到永和宫,真给了她许多安慰。人的乐观是会感染人的,于嬷嬷那种乐呵呵的忙碌,  遇事从容开朗的心志,包括对她整个孕期情绪起伏和生活习惯纵容,让姜恒心里好过许多。

    起码比那几位接生嬷嬷一口一句‘娘娘吃不下去也再吃一口,  给生孩子攒力气’‘娘娘别看书了,这时候不好费精神的,想想腹中的龙嗣’等话要好多了。

    那才是把她当成了皇嗣的搬运工,  她但凡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任性,  就是不负责任的母亲,  就会收到她们来自皇室接生婆的审视和异议。她们语气很恭敬,但说的话总叫人不舒服。

    姜恒让她们念叨的逆反心理都出来了。

    要不然也不能给皇上罕见直言开摆:反正皇嗣最重要,  我不重要,  这是你们紫禁城的规矩。那万一真有意外,别零碎折磨我了,给我个痛快的好吧!

    可以说这是姜恒入职后宫来,  第一次任性,没有考虑领导的心情,而是顺着自己的心情发泄了一句。

    果然把皇上整懵了。

    昨儿姜恒就见皇上是近乎茫然走的,只扔下了半句:“你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朕……”,都没朕出什么来就走了。

    大约是压力得到了释放,姜恒昨晚睡的倒是很好。

    但今日,于嬷嬷就带着小板凳来了。

    姜恒就摆手:“嬷嬷不用开解我了,昨儿是我把话说的急了些。我并没有要糟蹋自己身子的意思,要没有意外,我当然要好好活着,不到万不得已,才不会把孩子交给旁人养。”

    于嬷嬷见信嫔这样怕被说教的样子,就笑眯眯的:“奴婢不是要说些道理劝娘娘,其实娘娘已经是老奴见过初回有孕最稳得住的嫔妃了。”

    “奴婢只是跟您说一声,我擅作主张,只道奉太后娘娘命,让四位接生嬷嬷和刚送来的几位乳母,都只呆在后殿,不许到前头来了——省得她们念叨的您心烦意乱的。”

    果然就见信嫔眼睛一亮。

    于嬷嬷的话语声调往常都像晒在被子上的暖阳,热切而活力,但这会子却很温柔,像是夜色里的一张绒绒毯,包裹着姜恒。

    “生孩子最苦的就是女人,偏生女子自个儿做点什么,那些有关无关的人都要跳出来在旁指点两句,一会儿说是走路对孩子不好,一会儿说是吃多吃少不好的,全是废话!”

    于嬷嬷将小兀子挪的近了点,对姜恒低声道:“如今万岁爷后宫人少,皇后娘娘有是有心结,从不多置喙妃嫔们生养子女的,几个主位妃嫔主动避嫌的避嫌,不避嫌的都去圆明园住去了,娘娘每日还算耳根子清静。”

    “您不知当年太后娘娘接连有孕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真是每日请安都要被人灌两耳朵儿女经。”而且是故意打着关心的名号来施加压力。

    “老奴还记得有的妃嫔每日见了太后娘娘都惊呼:哟,德嫔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呢,这身上怎么还不长肉呢,可得好好补补,不然孩子能长好吗?”恨不得德嫔把自己吃到一百八十斤,生不出来才好。

    于嬷嬷至今想起来还要呸一下:“这话唯有亲额娘说,还好说是关心,且亲娘也没个这样语气说话的理儿。何况是外人!”

    “太后娘娘绝不是心窄沉不住气的人,但当年都气的夜里直哭,还不敢用帕子擦眼睛,生怕肿了第二天又有新鲜话,让人指责你这怀孕的人怎么还哭呢。”

    见信嫔认真听着,白皙的脸庞在灯火下显得越发如玉般润白,显得很乖巧,于嬷嬷就爱惜道;“老奴当年也只是这永和宫的寻常奴婢,做不了什么,只好多开解太后娘娘。可如今,老奴却是可以做主,让内务府这些仗着年资老就摆布习惯了嫔妃的嬷嬷少念叨您。”

    这宫里,奴欺主的现象从来不少。尤其是内务府这些专业的资历老的接生嬷嬷,若是非主位嫔妃有孕,她们被分过去,那怀孕的妃嫔在她们跟前是说个‘不’字都不能的,一切都要听安排,毕竟她们才有经验。

    而到了得宠主位这里,这些嬷嬷存的倒不敢是欺负人的心——毕竟皇上几乎每日都往永和宫来。

    她们存的是多表现的心:怎么表现呢,当然要多指导这初次有孕的信嫔娘娘,好好教教她这没有常识的主位,才显出她们的本事来。

    就这些嬷嬷看着,信嫔娘娘也太不像话了,都到了这会子还都随心所欲似的,想干什么干什么,可劝导处实在太多!

    真是没两天就给姜恒烦个底儿掉:要不我不做人了,做个花瓶吧,你们想摆在哪儿就把我抬走算了。

    于嬷嬷就道:“心情极要紧。奴婢见过许多妃嫔因为自身的心思郁结不开伤了自己和孩子。”

    姜恒道谢:“多谢嬷嬷替我拦着那些人,接下来我会自己好好调整心情的。”内务府拨来的接生嬷嬷,姜恒自己是不能拦的,甚至不能反驳。

    不然传出去,就会变成:信嫔头次有孕,却不知保养,连内务府送的资深接生嬷嬷都不肯见也不肯听劝。

    话传开了至少也是个骄纵之名,万一出了事儿,甚至会变成她自己活该,让她不听老人言。

    之后姜恒又对于嬷嬷道:“下回我也记着,不直接跟皇上说这些话了。今早皇上让嬷嬷和太医去面圣,没有责怪吧?”于嬷嬷这么好,甚至替她承担了很多舆论压力,要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话语,再让皇上误以为于嬷嬷没干好工作就不好了。

    于嬷嬷带笑摇头:“娘娘放心,皇上未责怪奴婢。”又从兀子上起身,拄着拐走到姜恒榻前,低声道:“其实娘娘偶然跟皇上说这么一句也好。”

    “皇上是天子,也是男人,总是不能亲身体会有孕的难处的。若娘娘不诉苦,万岁爷哪怕隐约知道您有孕辛苦,但却不知娘娘心里曾这样难受害怕。这不,娘娘一说透生死之事,万岁爷大约也是惊着了,甚至把刘太医和奴婢叫了去说,万一有事,先保娘娘!”

    于嬷嬷一直觉得,信嫔娘娘哪儿都好,就是太甜了些个,据她这大半年旁观看着,信嫔跟皇上一直都是你好我好的,从没红过脸,甚至没有任何言语龃龉。

    她倒不是要信嫔娘娘对着皇上撒娇撒痴故意折腾人,瞧着当今也不是吃这套的皇帝。

    但娘娘自己吃得苦受的罪,还是要哭出来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嘛。

    比如当年太后,夜里哭了几回后,发现不对劲,我这偷偷哭瞎了也白搭啊,只能自己默默气死。

    于是就改成对着先帝爷哭。先帝爷来探望她就红了眼睛:臣妾去请安,好几个姐妹都说臣妾看起来脸色不好,说臣妾这胎相养的不好,臣妾好担心呜呜呜。

    先帝爷不懂看人脸色和胎相,但会叫太医。立刻叫了太医来,问明无碍后就直接道,一切以太医为准,别听她们那些人咋咋呼呼的添乱!

    有先帝爷一句话,太后也有底气怼人了。

    当然,这种例子不好讲给信嫔听。

    但于嬷嬷其实很欣慰信嫔忽然蹦出来的话。

    现在娘娘到了临产的要紧时期,胡思乱想一下,说些出格的话,皇上都能体谅和忍耐接受。那就赶紧趁着现在说,让皇上知道这心里挂着的人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康健,这么自然而然就生下一个孩子,她其实很害怕也很无助。

    姜恒体会了一下于嬷嬷的意思,翻译成职场规则:嗯,不能一直当没脾气的模范员工,偶尔跟老板谈谈自己要离职(离世),才能让老板认识到你本人的不可替代和可贵啊。

    =

    接生嬷嬷不再来前头进行培训,姜恒又恢复了自己的日常生活。她决定继续给自己找点事干,省的空下来一直不可避免地想到这里的医疗条件。

    近来她能接触到最新鲜的东西,就是西洋各国为了争夺唯一的在京设立的西洋商馆,流水似的送出来竞争的各色新鲜西洋货。

    这些样品九爷并没有贪下,而是尽数送进了十库。

    毕竟他喜欢的是银子,而且一旦他拿稳了这个差事,这些西洋物件他只会嫌多不会少。因此现在的西洋商货他都转手全送到了宫里上交,当然,现银珠宝等贿赂之物他都自己收下了,绝不可能吐出来。

    姜恒特意把英吉利的东西挑出来,她挺想引得皇上看重英国的。

    而皇上跟她提过的九爷‘银子流进来’的策论,姜恒也很是赞同。

    可不是吗?国之贸易重点无过于此。而英国就因为跟中国正常做生意赚不到钱,才会将鸦、片这种祸害人的东西拿出来卖进中国,两国贸易顺逆差就此倒转,不再是海外的银子进来,而是大清的银子大量流入了西洋,自此日益空虚起来。

    学过近代史的人,都会知道鸦片输入中国这种永远的痛,真是从根上瓦解搞垮了这片土地近百年——国的根本究竟在于民,人民的身体和心智都垮了,相当于里子腐蚀了,外头架子也撑不了多久。

    为了更了解这个时代的英国,姜恒就向宫中书库要英吉利国的书。书库暂时没有,但立刻承诺会上报内务府,很快进行采买。

    如今永和宫要的东西,只要她别要什么□□之类的,内务府就没有不批的。

    不过是英吉利相关的书,何况现在九爷也在跟京中设立西洋商行,倒也便宜。内务府直接内部拿货,很快弄了一批书进来。

    此时是英国正处于极为忌惮也很好奇中华大地的时候,是迫切想要交流的。

    尤其是得知法兰西使团已经到过中国,路易十四还跟这大清的前任皇帝是笔友后,英吉利就更着急了,所以这些年带来的商品都是精中选精,代表文化交流的各种书籍,也挑了高大上的带了来。

    想告诉大清:看我,看我,我比法兰西等国都强!

    姜恒原以为,不错,我在这个时代的最大优势终于要来了。虽然法语不通,但是我英语水平绝对没问题。

    然而她拿过来一看就落泪了,这,这原来现在英国官方语言还不是英语而是拉丁文吗!穿过来没有金手指也罢了,怎么还没收人家唯一会的外语呢![1]

    她郁闷地放下手上的英吉利书籍,将要学习拉丁文写在自己明年的甘特图计划表上。

    ==

    十二月十四日夜。

    苏培盛上来加灯烛的时候,就见皇上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意。

    前明多有宦官专权有害于朝廷,所以本朝的太监都不许读书,更不可能像前明的秉笔太监一样,还能批折子。

    苏培盛跟折子最多的接触不过是搬运工。

    不过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苏公公当然是认字的。

    他记性也好,记得这本加了红边儿的折子,是云南递过来的加急折子。还不是高总督递上来的,而是廉亲王上的折子,因是亲王,才有红边固封。

    真是时移世易了哎,苏公公心里想着:之前别说廉亲王上折子或是本人亲自出没,就算听到廉亲王的名字,皇上都不会很高兴。

    可现在,看着廉亲王的折子,居然能笑出来。

    “果然是人要放到适合的地方去。”皇上心情确实是好。

    廉亲王上折子,是奏报安南国王易主之事。

    黎诌王子迅速而成功的发动了政变,将原黎国王‘请’下了台,老国王因为年纪老迈,经不得惊吓(其实才五十多),不幸过世,新王黎诌将其余兄弟砍了个七零八落,之后‘悲痛’上位。

    这位黎氏王子上位后,不但没有做出什么廉亲王曾担忧防备过的一旦登基就翻脸不认人的举动,反而比原本承诺的对廉亲王更加亲厚。

    他登基次日,亲爹还没放进棺材,就按照与廉亲王的约定,全面开放安南和大清的边境贸易,且一切规定都按大清的旧例来。

    又从原本退后二百里的边境线上再退一城,以表之前侵占大清土地的真诚歉意。

    不但如此,这位不喜欢自己名字的王子,还特意把自己名字改成了‘黎似’。

    他宴请廉亲王和云南总督高其倬的时候,还带着十分的动容,将自己的新名告诉廉亲王,并亲自倒酒敬酒道:“我从前时日,皆似夜中盲行混沌不堪。直到王爷至此,我方如新生。听闻王爷名中带一个禩字,小王不才,只盼着将来能似王爷一般。”

    廉亲王端得住,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反过来夸赞起了黎国王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潜龙。

    两个人一个敬,一个捧,说的分外亲近。

    只有高总督觉得自己坐在那里特别多余。

    因新任黎王对廉亲王实在非常钦慕,高其倬看的眼珠子都掉下来后,不得不在自己上书的折子提起了此事:皇上,要不要防一防?万一廉亲王觉得跟着安南王更好直接改国籍怎么办。

    而廉亲王也顾虑到此,在折子里捎带解释了这件事情。

    “新任黎王待臣弟有如伯牙子期。臣弟几乎都不忍心算计了。不过想想,他对臣弟的感激之情只是一时的,终会淡去,皇上许给臣弟的布政使若是到手才是长久的。何况母妃与弘旺皆在京中,托赖皇上照料。臣弟不会糊涂。遥祝圣安。”

    祝完圣安后,八爷又再底下添了小小一句:“听闻九弟承皇上重用,入理藩院欲建西洋商行,暂不能脱身。然臣弟这里亦盼之,切切。”

    离开京城后,廉亲王的茶艺就不再对着皇上去了,上折子都非常直白。

    皇上觉得看着顺眼多了,也干脆利落回复他:安南彻底归于大清之时,就是他这个廉亲王兼任安南布政使之时。另外,老九要一年后才能给他送过去,还嘱咐廉亲王,多开发点新人,老九就算过去,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安南,这边对西洋人,老九也是有大用处的。

    国内会做生意的商人不少,可脸厚心黑,还如老九般顶着一个亲王位置的可不多。

    皇上批复完给廉亲王的折子,就来到窗前。

    些微雪花飘落,还落不到地上就在空中融散了,像是点点星辰碎屑。

    “今日永和宫有什么事吗?”

    如今宫里所有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永和宫,等着信嫔的孩子落地。

    皇上每日都要问好几回,苏公公也都回答的纯熟了,将今日信嫔娘娘早起的脉象,到现在为止用膳如何,于嬷嬷记录的白日胎动如何都一一回了。

    皇上听在耳朵里,却仍觉得不如自己亲眼所见安心,还是要自己去看一眼。而且她一直很喜欢听安南等外国事,皇上就准备将安南最新新闻讲给她听。

    姜恒听皇上说完安南政变后,心里只觉得黎王子,不,现在是新王了,真是痴心错付。

    很想告诉他:黎老师,别太爱了。心疼茶仙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皇上讲完后,忽然觉得跟以往的胎教不太符合,就异常认真弯腰对着肚子说:“多学阿玛之前讲的故事,不学这个。”顿了顿:“要是学了用在外头倒也无妨。”

    =

    十二月十五白日。

    姜恒看着自己的孕期甘特图。

    这会子没有b超,太医把脉只有大差不差的月份,很难精准。而怎么科学的计算怀孕月份和待产期,属于姜恒的知识盲区。

    她也只好跟着太医院估算的来。

    边看边对旁边的秋雪道:“阿玛一月多前,就已经在往京中走了,只是皇上有事交代,走的就慢些,不知现在到哪儿了。”

    观保一路归京,皇上觉得,回来也不能白回来,正好将所经过的地方官员都顺便核察一二。但又让观保十二月中旬务必到京,太医院算的是信嫔要月底生产。

    “今年雪多,就怕阿玛被耽搁在路上,连年都要在外面过,可是凄凉。”

    于嬷嬷在旁道:“应当会赶回来,不过若是路上耽搁了,娘娘也不必担心。虽说年下客栈多关门,但供朝廷命官歇脚的驿馆是常年开着的。”以观保治河总督的官位,哪怕过年也耽搁在外头,也绝不至于露宿街头。

    不光姜恒在算,皇上都在算。

    “观保到底还有多久入京?若是孩子洗的宴席上,没有亲外祖在,总不够圆满。”

    苏培盛就安慰道:“万岁爷放心,观保大人想必这几日内就要到京了。”只要不是天时极不好,行路人都不会拖到小年后才归家。

    谁料苏公公这回的嘴,没有开好光,次日十二月十六的凌晨,皇上刚起身,还在换要去上朝的龙袍,就有永和宫人来报:“回万岁爷,信嫔娘娘发动了。”

    来报信的人是秋雪,她是背负着姜恒下发的任务而来的:若是皇上不提到永和宫的事儿也罢,若是皇上真的想违背宫规来永和宫探望一下,一定要拦住皇上。

    生孩子是需要全力以赴的时候,姜恒实在不想这时候还要分神应付这宫规,自己边疼还得边劝着皇上打道回府。

    秋雪只要想一想自己要负责拦着皇上,就觉得心口发慌连带着骨头都疼,但还是努力坚强起来:“娘娘只管放心!”

    “应当用不着你劝。”于嬷嬷顺带安慰秋雪:“这个时辰,皇上很快就要去上朝。等皇上下了朝,便是想过来,太后娘娘那边也会劝的。”

    果然,皇上从朝上下来,乌雅嬷嬷就亲自等在了养心殿门口:“太后娘娘请万岁爷过去一起等好消息呢。”

    皇上就明白太后的意思,将那份要去永和宫坐镇的心压住:皇额娘跟前露出对信嫔的宠爱逾越来,对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一径往慈宁宫来。

    太后这里早给皇上备了热茶,因皇上着意做出镇定之态,太后看起来倒是比皇上还着急些:“哀家这心里实在不能安定,皇帝过来陪陪哀家也好。”

    又见皇上只是坐着吃茶出神,太后就抱怨道:“哀家叫你来,原是咱们母子说说话的,你倒是来坐禅来了?”

    皇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的心还悬的老高呢,于是就把刚给姜恒讲过的安南之事拿出来给太后讲了一遍。

    太后一听,就立刻干起了老本行,将她心爱的孙子孙女们都挂钩玄学,只道这孩子肯定是有福气的。

    乌雅嬷嬷就在旁笑:太后娘娘眼里,孩子们都神仙下凡似的宝贝。

    -

    座钟如常走着,皇上却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太后在旁见皇上坐立难安又要回养心殿,就劝道:“这女人初次生产,拖一天一夜都是有的。哀家想着,皇上这样回了养心殿也不能安心,只怕这一日也不好生用膳,还不如就在慈宁宫呆着,将折子挪过来批?”

    皇上想了想如此也好,就让苏培盛回去搬些折子来让他批。

    这点他跟姜恒真是十足像,心神不定的时候,干点活安安心。

    皇上还叮嘱苏培盛:“不要搬最左边那一摞。”

    那是些要紧事,皇上觉得自己现在心情,先不批为好,免得做错了什么决策。“再去前头告诉怡亲王,若有极要紧的事儿,就让他先裁定安排下去,回朕一声便是了。”

    果然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

    天色整个黑沉了下来。

    接生嬷嬷最会算时辰,看着信嫔生产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忙出来传达,自有永和宫的太监去报宫里巨头主子。

    这是流程,但这位大佬来不来是看现实情况的。皇后还有几分责任,妃嫔生产总要露面,那两位真是纯凭心情了。

    但今日他们都到了这永和宫里。

    皇上要不是在太后处,其实早就要飞了来了。太后也是翻来覆去念了好些年的皇孙(女),终于要见到了,当然得亲自过来。

    母子俩一齐出了慈宁宫门。

    刚出门,皇上就觉得脸颊一凉,似乎是下雪了。

    太后显然也看到了纷然飘落的雪花,就笑道:“天降瑞雪是好兆头,待咱们去了,想来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果然,两位的轿辇刚停在永和宫门口,就见永和宫两个小太监跑出来欢欢喜喜磕头:“回皇上,太后娘娘,信嫔娘娘诞下公主,母女均安。”

    皇后离得最近,早到了永和宫,已经在正殿坐了一会儿了。

    此时往门口来迎太后和皇上时,还被皇上的笑容惊了一下:说来她真是很少见过皇上的笑啊,这,皇上笑起来长这样吗?

    皇后就也调整脸上的表情,将喜悦调为极其喜悦,笑语道:“恭喜皇上和皇额娘,喜得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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