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楚稚用罢晚膳,窗棂微晃,随即一阵劲风涤荡,面前已有位玄色便装的男子跪地沉声道:“殿下,楚国又有消息传来。”
楚稚挑眉。
此人身手敏捷,去留如风。
更关键的是,他称呼自己为殿下,而非公主。
想来原主贵为皇子,又是在心腹护送下代妹出嫁,定然也是有一些暗卫势力的。
楚稚按兵不动,只抬眸道:“有何消息?”
来人看了看懒洋洋的楚稚,似是长叹一声道:“楚国境内民不聊生,如今皇后借关怀的名义,频频派人去探访始终养病不出的您,我们找来的人只能撑住一时,但皇后如此相逼,我们已退无可退……”
夜阑人静,楚稚微微皱眉。
除了几个心腹,楚国人也并不晓得楚宝华已死,楚稚代妹出嫁一事——大多以为楚稚在府邸中多病静养,至于皇后,想必是起了疑心,才会疯狂试探。
在原书里,楚国君主是个风流帝王,宠妃无数,楚稚和楚宝华的母亲也曾是艳冠后宫的美人,如今早已香消玉殒,至于皇后,是几年前册立的美人,比楚国君主整整小两轮。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子,明里娇弱承宠,暗中却勾结朝臣蚕食楚国权势,妄图暗害皇嗣……
可年迈的楚王却并不太理会,也正因如此,楚稚才被逼代妹出嫁,躲避皇后风头。
在原书中,皇后极为嚣张,等楚王彻底凉掉后,她独霸权势,除掉了不少楚国后裔,楚国内乱导致国力迅速衰微后,被涂曜轻易灭掉……
如今楚稚对那些未曾谋面的族人无甚感情,但这个处处和他作对的皇后,早晚要除去。
正思索间,那暗卫已经在催促:“殿下,皇后如今步步紧逼,陛下又向来对她言听计从,我们到底该如何应对,还请殿下示下?”
言语之间,并无多少尊敬。
楚稚不答反问:“擅入公主内室,藐视主上,这是暗卫的规矩吗?”
庞州讶然抬眸。
“我如今既是宝华公主,你可曾谨记此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细节的点点纰漏,落在旁人眼里,你我都有丧命之虞!”
春夜温软,那曾经为他不齿的废物殿下如今含着三分笑意,沉稳注视自己,眼底却宛如冰封。
庞州心底一骇,不由跪地道:“是末将多有大意,还请殿下治罪。”
心头一阵电光火石!
原来……殿下乐不思楚沉迷骄奢只是再尽力扮演“公主”罢了。
殿下……他好会演!
楚稚缓缓道:“皇后既然已经起了疑心,我如今人又确实在雍宫,楚国那边儿再遮掩,也是欲盖弥彰!”
他的语气和缓,却有说不出的笃定。
庞州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与其被动遮掩,倒不如换个法子。”楚稚冷笑道:“若是皇后自顾不暇,难道还会来找一个卧病皇子的麻烦吗?”
庞州讶异抬眸。
楚稚身为皇子,却向来懒散,扮成公主出嫁后,更是废人一个。
庞州等心腹已不指望楚稚这个沉迷扮女人的废物皇子处理政事,但这次楚稚倒是主动出击了?!
且不说事后如何,这态度就足够令庞州震惊!
楚稚淡淡道:“如今皇后时常涉政涉政,也是因为父皇觉得夫妻本是一体,自然也不在乎,但若是有了流言,父皇为了祖宗基业,也多少会警醒。”
“可陛下早已不问国事……”庞州思索道:“属下不晓得陛下会不会采取措施。”
楚王沉迷声色,不问国事,若非如此,楚稚好歹贵为皇子,又怎会为了保命不惜代妹出嫁?
“楚国京城的卧佛寺,每月逢一,三,五的日子,皇后都会去进香。”楚稚垂眸,声音冷冽如春冰:“此事不必声张,有心引父皇过去,让他烧上两炷香便可。”
楚稚看过原书,自然晓得皇后进香时的秘密。
没有任何男子能忍受妻子的背叛,更何况是帝王。
庞州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眼前人,如同从来不认识——
殿下此刻虽穿着女装,却仍沉静笃定,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寄居他国,生死险途,可形势如此,也只得静待良机。”
春夜静谧,夜风吹起楚稚的素衣乌发,他立于中庭,在朦胧月色下回眸道:“庞将军一直为国事操劳,本王心中感念,待诸事平定后,定会厚待于你。”
庞州须臾之间,已经神色数变:“殿下……”
原来……他们的殿下什么都清楚……
虽然殿下依然神情恹恹,漫不经心。
可这番风姿落在他眼里,却是风姿楚楚,运筹帷幄。
这些日子,殿下一直扮成公主,还顶着旁人未婚妻的耻辱名头——
真是……苦了殿下。
庞州心下微微一酸,拱手道:“殿下放心,只要您吩咐,末将效死追随!末将……定然会让殿下安然无恙回国!”
楚稚望着庞州登时如打了鸡血般慷慨激昂的背影,心头忽然涌现一个念头——
不管是在雍还是在楚,都有不少楚稚的心腹。
这些心腹不愿楚国皇嗣消亡,被皇后掌控,所以都在暗中努力,想要让楚稚回国登基。
那他可不可以……顺水推舟呢?
楚稚垂下眼。
平心而论,他没有异装癖,也知晓扮成公主的模样讨好男主,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毕竟男主也不是傻子,若是举止亲密,早晚会察觉出他真实的身份。
楚稚沉吟着,决定先找姝儿了解情况:“从雍到楚一路快马要花几个时辰?沿路的地图给本王一份。”
姝儿却是愣住了:“楚国……难道公主还想回去吗?”
自从到了雍国,她一直称呼楚稚为公主,称呼的多了,自己都已经忘了楚稚的皇子身份。
楚稚淡淡看她一眼:“要不然呢?你觉得本王是可以一直扮公主苟活?还是能真的嫁给涂曜,做他千娇百宠的三皇子妃?”
姝儿一下子怔住了。
因楚稚雌雄莫辨的惊艳,再加上性子又骄纵,她早已忘了威胁,真的以为可以一直这么延续下去。
可现在才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其实……如履薄冰。
而殿下心内无比清晰,表面却不动声色的运筹帷幄。
姝儿钦佩得声音都发抖了:“姝儿听殿下吩咐……”
只是……想着她平日里和殿下接触的随意,不由得红了红脸颊。
楚稚暗中处理吩咐楚国之事后,这几日也没闲着——他每日为大雁上柱香,神色悲戚黯然神伤,还特意找了几个诗人,为死去的大雁做了一篇赋——
当初找的理由是让大雁入土为安,他可是精益求精的演员啊,那自然就要把戏做到位。
本想着只让涂曜的眼线看到就好,谁知此事不知为何,竟然传扬到了整个京城。
结果歪打正着,倒是有不少学子和文人雅客,对宝华公主的举动啧啧称奇,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就连涂曜,也偶然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我看宝华公主就是行事骄纵,只是在变着花样博个新奇罢了!”
“非也非也,我看宝华公主是名士风流,难免行事恣肆。”
“是啊,宝华公主白衣葬雁,竟还为大雁上香做赋……如此玲珑心肠,我们都望尘莫及啊。”
涂曜从京营归来,马车恰路过街头,他侧耳倾听良久,缓缓道:“陆徽,之前京城也有很多人说起她么?”
涂曜身边的银甲侍卫恭声道:“回殿下,京城之前也有不少关于宝华公主的传言,不过都是贵人们在议论,倒是没有像如今,就连那些文人书生,都暗中说起呢。”
而且相比之前的单一的骄纵奢靡,如今的宝华公主变得更为让人琢磨不透,议论的人甚至已经有了隐隐争辩的味道。
涂曜眸光微顿。
原来……京城里一直都有她的传闻。
只是自己却从未留意罢了。
说起来,这门亲事,是祖父母立下的,自己从未上心过。
如今又筹谋夺宫之争,更是无暇他顾——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不论去何处,都能听到关于宝华公主的传闻。
涂曜眯眸。
他并不愿去插手和自己无关的事。
但听到那骄纵女子被男子在当街议论,心头竟然涌现微妙的被冒犯感——
虽然并未打算和她成亲,但毕竟眼下婚约还未取消。
涂曜顿了顿,冷声道:“立刻将这些人捉拿问罪——顺便告知下去,再有议论公主逸事者,就地割舌处置!”
身畔侍卫应声后,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
从前的秦王殿下,对于宝华公主的任何传闻都只当风吹过耳,又怎会去管这些琐事?
如今却面露不悦……看来,他们是真的快有秦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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