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刚准备睡下,看到姝儿鬼鬼祟祟进来,悄声道:“殿下,秦王府来了几个仆妇,说是怕您疲乏,专门给您揉捏身子骨儿来的,说什么都不走……”

    “……”

    楚稚头大。

    不得不说,涂曜虽在战场厮杀,却是难得的贴心情郎。

    定然是怕他事后身子酸沉,才特意将人派来。

    只是他这身子,敢让仆妇捏按吗……

    楚稚又羞赫又无奈,低声吩咐道:“你亲自去把人带到客房安置吧,就说多谢好意,本公主以后需要了再说……”

    夜渐渐深了,风吹帘幕,夜风微透寒意。

    楚稚朦朦胧胧睡下,缓缓抬眸,惊觉涂曜站在墙对面,他身骑骏马,手持花枝,温柔笑望自己。

    婉转的小调朦胧响起:“一望云鬓金步摇,可否共偕白头老,二望眉眼含情俏,谁家少年思春宵……”

    又是那一日……满城飞花,喜服相望。

    楚稚心跳怦然,心头竟然涌现隐秘的,自己都未察觉的欢喜。

    他站在墙头,耳根发烫,准备去接花枝。

    然而片刻之间,天昏地暗,涂曜投掷的花枝成了挥向自己的利剑!

    涂曜腾空而起,眼底浮现满是戾气的红血丝,让人不寒而栗!

    “妻子?”涂曜逼近,冰冷刀锋抵上自己脖颈:“楚国国君?你还真是好手段,披了女人的衣裳,将朕耍的团团转!”

    “你在全天下面前戏弄朕!让全天下人觉得朕男女不分,是个笑话!”涂曜声音满是沉沉杀气:“既然你这么想当女人,不如朕就成全你!让你的楚国臣民和你一起当吧?”

    满城飞花,化成点点飘散的血迹。

    “不——不要——”

    楚稚绝望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

    梦里,楚国血流成河。

    涂曜冷眼看着他,吩咐把他阉了后投江喂鱼,甚至还把毒手伸向了楚国的宗室大臣。

    这是原书里的片段。

    涂曜向来心高气傲,所以才会那么恨他,那么恨楚国……

    楚稚喘息不已,全身冷汗涔涔。

    如今涂曜面对他,倒是温柔热烈。

    可那是涂曜对未来妻子的态度,不是对他楚稚……

    如果真相真的有败露的那一天,他的结局会和原书不同吗?

    楚稚不敢赌。

    但他知道,离开雍国之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床笫之事,涂曜尝了第一次,就会心心念念第二次。

    他束手无策,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涂曜的攻势来得迅猛热烈,自己无法抵抗,若再停留下去,到时身份败露……

    他和身边人丢了性命不说,恐怕避免不了两国的大战。

    想起涂曜的手段,楚稚身上阵阵发冷。

    他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逃出雍国。

    正在楚稚如困兽般焦灼之时,庞州如约前来。

    这次,他总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殿下,楚国国内已渐渐平息,虽然还有右相的人在作乱,但大局已定。”

    “而且,郑国送来的那批粮食是顶着皇子楚稚的名义送给百姓的,楚国如今连百姓都盼望着皇子楚稚休养之后,养好身子,早日出来继承大统。”

    楚稚心里稍稍宽慰:“在楚国放出楚稚休养之后,身子逐渐康健的消息,为继位做些铺垫,还有,右相那边儿,也莫要掉以轻心。”

    庞州点点头:“殿下放心,楚国的孟恬,简阔都是能臣,他们早为殿下铺好了路,殿下将雍国之事解决妥当,届时现身楚国,再放出便大局已定!”

    楚稚沉重的点点头:“雍国倒是有些麻烦……不过只要大婚之事做的天衣无缝,他们也无可奈何……”

    这么看来,自己和涂曜在一起的日子,想来也不多了。

    古人讲究一日夫妻百日恩……事已至此,只要不露出破绽,那涂曜看在楚宝华的份儿上,对楚国想必也会多几分庇护。

    楚稚不由得苦笑。

    这么一想,倒是因祸得福了?!

    京城大街,一辆通体黝黑的马车行驶而来,带来浓浓肃杀之气。

    路的一旁,穿着绣花喜服的喜娘正唱着小曲,搀着新妇走出轿子。

    新妇以扇障面,周围人热情簇拥着,七嘴八舌的说着对新人的祝福。

    喜糖从天而降,孩子散作一团,弯腰跑去捡。

    路畔突然冲进来一个小男孩,马车倏然勒停,小武出了一头冷汗:“谁家孩子!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

    忙有一个男子冲出来,把自己儿子抱走,嘴上谢罪不止。

    一道沉沉的声音从车内响起:“京城有人大婚?”

    陆徽:“是京城的一个小官之女出嫁,冲撞到殿下了。”

    涂曜探出头道:“小官之女,为何会有如此多百姓簇拥庆祝?”

    陆徽:“……”

    他们家主子之前冷戾寡情,如今却突然对喜宴婚礼,有了浓厚兴趣。

    只要听说京城有喜事,他都要亲临周遭守株待兔,不看到新妇出来的仪式,绝不回府……

    陆徽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小武却道:“俺知道,俺们家乡那里也有这个风俗,新郎官准备的喜糖越多越别致,围拢的人也就越多,说的吉祥话也越多。”

    陆徽也想起了:“没错,很多新郎还总是在喜糖上做文章,以此来体现婚事的盛大用心。”

    涂曜眉心一动,从胸口处拿出一个小本子,飞速记上了两笔。

    陆徽凑过来:“殿下可是想到了战场上可用的计谋?”

    涂曜日常总会携带一个小本,随时记录感悟的用兵之道,还总是叮嘱陆徽用心。

    自从猪肉脯事件后,涂曜对向来贴心的下属开始不满:“打仗打仗!陆徽,你的脑子也该装点别的了!”

    陆徽:“???”

    那还不是因为他跟着的主子就是一心想着打仗,还总让他们收心备战……

    谁能想到涂曜近几日突然一反常态呢?!

    “是时候给你介绍一门亲事了。”涂曜凝望得力下属,连连叹息:“不和女子接触,你永远不知道情之一字,有多么玄妙。”

    陆徽一脸拒绝:“……”

    是挺玄妙的……

    让他家主子三魂去了七魄,都快成变成傻子了,能不玄妙吗?!

    他可体验不起这玩意儿。

    涂曜根本没留意身旁人的表情,一脸思索神往。

    宝华样样都是拔尖儿的,定然也喜欢他在婚事上用心。

    金银珠宝,翡翠绫罗,自己断不会少了她,可除此之外,他还想让公主的婚礼更为独特。

    喜糖虽小,但来往宾客都会看到,若是用了心思,那些京城贵女定要羡慕她。

    他向来厌恶贵女骄奢攀比风气——但想起宝华炫耀时的笑颜,涂曜便无比振奋。

    涂曜摩拳擦掌,命令陆徽:“你去搜罗这些地方的特色糖,务必下月前带来。”

    再有两个月,自己和宝华的婚期也要到了。

    若是搜罗集全各国各地的喜糖,再配上一句他亲手写的祝福,用匣子装满散出去,岂不是又有心意,又有新意?

    全天下独一份儿的婚礼,才配他心头独一无二的公主。

    夜渐渐深了,涂曜却辗转反侧。

    他起身,殿内灯烛尽灭,唯有一弯月亮高悬天际。

    那夜在宫里……也是这轻柔悱恻的月光……

    涂曜不由得舔舔唇。

    长到二十几岁,才晓得情之一字,竟是让人如此辗转反侧。

    自己之前那些年,都是白活了吧?

    涂曜心思翻涌,再也忍不住,一眼看到衣架上悬着自己的腰带,随手扯下来,手持毛笔毫无雕琢,将思念尽数倾泻于此。

    待墨迹干了,涂曜扬声叫人:“小武,进来!”

    小武进来之后,才知道涂曜找他是要干什么事儿,一时间瞠目结舌:“您说……您说要让俺把这腰带给公主送去?”

    “可是……可是殿下不是最厌那酸腐书生吗,说什么在手帕上写诗传情,不是大丈夫所为。”小武脸色涨的通红:“还说要是您有了心仪的姑娘,才不会如此磨磨唧唧……”

    “本王的做法能一样吗!”涂曜理直气壮:“本王这是写在腰带上,不是手帕上,去吧!”

    “重点不是写在哪儿,是这事儿……”小武挠头:“而且您这半夜送腰带,这这……还不如那手帕含蓄呢……”

    “她都是本王的媳妇儿了,还要什么含蓄,”涂曜一脚踹过去:“少拖延,一会儿公主就睡了。”

    武儿没办法,吃吃笑着走了。

    他其实……还挺喜欢殿下这模样的。

    都说殿下为人狠戾,但殿下却在去战场的路上救下了他这个没家的人。

    但他总觉得殿下太冷了,就像是庙里那高高在上的雕像似的,不敢亲近。

    可自从那次夜宴之后,那雕塑似的人儿,就像是被仙女吹了口仙气儿,整个活过来了。

    所以,他即将要去见的那宝华公主,肯定就是有仙气的仙女姐姐了!

    小武没来由一阵振奋,觉得自己如同那话本子里相助痴男怨女的侠客,两步跨过栏杆,直往公主府的主殿跑:“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开门啊!”小武扯开嗓门:“这是俺们殿下给你的情诗……”

    楚稚一开门。

    就看到一个黝黑的十几岁少年,憨厚得笑到没了眼睛,露着大门牙,举着一个熟牛皮所制的戎装腰带愣在原地:“仙女姐姐……”

    楚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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