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那你进来坐吧。”周唯妈妈看到程山拿着的热水瓶了。他们是在家里收拾好了才出门,到达医院时已经十点多了。
但是程山很明显比他们到得早。程山不失礼貌地冲周唯的家人们打了招呼,走进了病房。碍于周唯的家人都在和外公说话,所以他没有走过去插话。
而是走到了周唯身旁,“那男的,就是你哥?”程山淡淡地瞥了一眼周伯礼。
周唯懒得看向周伯礼那边,“是啊,自私自利的家伙。”
周伯礼今天来医院本来就是被爸爸硬拉过来的,即便是周唯妈妈嫁到周家将近二十年,周伯礼也几乎和周唯的外公打过交道,只是曾经见过。
不生活在一起,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更别谈有什么感情了。所以今天周伯礼过来只是礼貌性地来探望一下。他在病床前没有什么话好说,又不能提前离开。
所以他也走到这边,和周唯两人扎堆站。
“初次见面,我叫周伯礼。”周伯礼主动过来和程山问好。这也是在周唯的意料之中的,因为周伯礼这个人,虽然自私又刻薄。
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周伯礼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他会主动来和程山打招呼,也是隐约感觉到程山是和自己有相似之处,换句话说,程山是他周伯礼值得交的朋友。
“程山。”他简洁而礼貌地回应了周伯礼,但是在程山心里周伯礼只是个知道了名字的陌生人。
“禾木旁的程?”周伯礼嘴角带着笑,“以前没见过你。”
“是那个程,我去年刚搬去的。”
周伯礼曾去过周唯的外公家,周唯外公家附近的人,周伯礼也大致都见过。乡镇之间,邻里大多彼此有些远的近的亲缘关系,即便没有亲缘关系,也都彼此认识。
所以若有什么八卦,或是和周伯礼年纪相当的人,在周伯礼初次去周唯外公家过年,走亲串门时,差不多也都能知道了。
但是周伯礼之前从未听说过哪家有和周伯礼年纪相仿的人。倒是周唯外公家旁边有个空置的独栋小别墅,之前一直没有人去住。
“左拐小别墅家的?”
“嗯。”程山也不藏着掖着。
“这么远过来探望徐爷爷,你家和徐爷爷是亲戚吗?”周伯礼问。
周唯听周伯礼提及程山的家庭,她不想让周伯礼继续刨根问底下去了,“没亲戚关系,是外公的小徒弟。因为跟外公关系好,才不远万里过来探望的,他爸在临南工作,所以来医院比较方便。说完了,你可以闭嘴吗?”
周唯语气不善地呛他,周伯礼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
“哦对了,我有个朋友和你一个姓。这个姓,挺少见的。”
程山对周伯礼这句话不甚在意,世界上姓程的人太多了。
在周唯他们这个位置能够听见外公和父母的对话。
“小晴,最近你身体还好吗?”
“爸,你就别操心我了。我身体好着呢,小家伙最近也很好,活蹦乱跳的。倒是你,听阿姨说你最近吃东西常吐啊……”徐晴忧心忡忡地说。
周唯坐在程山旁边,两人很默契地沉默着,周唯的目光看向妈妈。徐晴身材高挑,纤瘦,穿着长款的蓝色厚针织外套,内里穿着厚厚的打底,灰色不累人的打底裤。头发顺滑地披散下来,小腹隆起。
周唯看了一会儿便落寞地收回目光,低声道:“好像外公也很喜欢那个没出生的小宝宝。明明他自己身体已经这么不好了。”
却还在关心那个孩子。
此时周伯礼已经因为一通电话走出了病房,并没有听见周唯的话。
“因为那个孩子跟你一样,都是他的外孙。”程山说,“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外公对这个孩子越好,在他离开之后,你和阿姨在周家未来的日子可能不会那么难?”
周唯不可思议地看着程山,她想不到程山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得很清楚,妈妈曾经和周唯说过的,其实她个人的优秀并不足够。
能帮助她在周家这个商人之家立足的很重要的一个角色其实是外公。而妈妈怀这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子,那么即便外公之后不在了,妈妈也能够在周家立足。
妈妈最初和周唯说的时候,周唯只觉得妈妈势力又目光短浅,竟然将自己的人生维系在男人身上。
但是从程山口中听到这句话,周唯莫名这个世界既可悲又现实无奈。
“但是你不用因为这个感到难过的。你以后不会是这样的。”程山低声对她说。
周唯和程山四目相对,坐在医院病房的一角,米色的沙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柔和。年仅十六七岁的他们,在这个微雨的初春,都在不自觉中给予了彼此超出物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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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礼,去把我带给外公的东西拿上来好吗?在后备箱里,辛苦你下去一趟了。”徐晴推开病房门,问坐在门口的周伯礼。
“是不是你跟我说带给我的那套书啊?”外公隔着老远问。
“是。”妈妈回答。
“哦,那套书还挺重的吧,伯礼一个人下去搬太累了。程山,你和唯唯一起,下去帮帮哥哥。”外公指挥他俩。
“行。”两人说完,跟着周伯礼一起去车库搬书。一路无言。
那些书并不是一个系列的,但是均记载了不同非遗文化,是妈妈让去外地演出的舞蹈团帮忙淘来的,徐爷爷向来喜欢这些古书。其中就包括了风筝制作技艺的书。
程山看着这些书,仿佛嗅到了历史的气息。编纂之人的一笔一划,跨越前年,呈现在今天,已足够感动人。更遑论那些传承前年的技艺。
周唯拿得最少,于是她空出手翻看了几页,她翻到了风筝制作的部分,问程山:“这些你都会吗?”
程山偏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徐爷爷都教过,会的。但是要多练。”
“这些,和你整天看的那些财务报表,哪个比较难?”周唯忽然问。
这两者要说没有比较性,但是又能从投入时间精力的程度来验收成果,但一个动手一个动脑,相差又有些远。
周唯却忽然问,让程山有些疑惑。但他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回答:“差不多,看投入心思了。”
走在前面的周伯礼一直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他对这些古书、非遗技艺没有什么兴趣。此刻却对程山这个人来了兴趣,“你学财务管理?”
程山说,“不学。”
他的确是不学财务管理的,他甚至连学都不上。
“看得懂么?资产负债表、会计分录这些,明白么?”周伯礼以为是周唯这个小孩在故意显摆自己的朋友有多厉害。
程山并没有因为周伯礼的嘲讽而不快,而是语气淡淡道:“我是业余的,平时看看财报之类的,看着玩。”
资产负债表、编写会计分录这些东西,是会计或者金融专业的学生大学本科学习的内容。程山没有系统地学这些知识,但是要看得懂财务报表,这些东西是基础的。
所以程山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这些,但是他能看懂,能够分析企业长期盈利能力之类的,也跟着程父学了一些企业运营的技巧。
尽管程山回答得敷衍,周伯礼却感觉程山瑕不掩瑜。
“我知道,这些你都会的对吧?”周唯附在程山耳畔悄声说。
程山点头,“你是故意的?”
周唯不说话,抱着书心情颇好地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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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的路上,周唯和周伯礼仍旧互不对付地坐在车后座上。前面大人在闲聊,说完外公的身体状况之后,妈妈忽然提到了程山。
“唯唯,你那个朋友常去看外公吗?”
趴在车窗发呆的周唯如梦初醒,“嗯,经常去。”
比你们去得都勤快。周唯心里默默想着,甚至比她去得次数都要多,白天周唯上学,也是程山时常过去陪伴和照顾外公。
在外公把程山当自家孩子看的同时,程山也将外公看做了他亲人一般的存在。这是超越血缘牵绊的关系。
“那我们可要好好请人家吃顿饭,人家跟咱家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就能这么对待爸爸,真是不错的孩子呢。”徐晴说。
“行,你看着办吧。我公司太忙,我就不去了。”爸爸说。
爸爸的回答在周唯的意料之中了,但是对于妈妈的提议,周唯认为很不错。的确,程山照顾外公这么久,她都没有想到要感谢人家。
“唯唯,你问一下程山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吧,妈妈选个环境好的餐厅请他吃饭。我记得之前有家餐厅周边环境好,距离外公的医院也不远。正好可以带着外公出门散散心。”徐晴说。
周唯心情很好地点点头。
“我看程山这孩子倒挺眼熟的,就是一直想不起来像谁了。”正在开车的爸爸忽然说。
“十七八岁的孩子没长开,可能看着差别不太大。”妈妈不甚在意道。
周伯礼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程钰谦,两人都姓程。现在听爸爸一说,仔细想想,乍一看,两人是有些地方像的。
还挺巧。
回到公寓的程山打开客厅的灯,简约的房间隐约透露出冷清。他换上拖鞋自玄关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喝。
正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他拿出手机看,是周唯发来的信息:你周日有空吗?我和妈妈想请你吃顿饭。
程山正打算回不去了,但是悬停在空中的手又止住了。
原本程父就希望程山在市区多住些日子,之前是程山不想在市区久待。但是这次因为要照顾徐爷爷,所以程山就答应了程父,会在市区多住些日子。
这段时间,照例如果周日程父没事的话,他会过来看一看程山,可能会带着程山一起去高尔夫球场之类的运动场所,玩一玩。
但是这周日程父有事,所以程山的时间就空下来了。
程山改为了回复:“行,周日几点?”
周唯很快回复,“中午吧,十二点。你怎么过去,要不要我们去接你?”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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