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山的生日是3月3日,周唯算了一下,就是程山集训回来的那天,周日。
她想叫上几个朋友,好好准备一下这个生日会,顺便为程山接风。不论竞赛的结果如何,都好好犒劳一下近期辛苦的程山。
她和孙茉莉研究了许久,最终决定叫上周坤和周坤的小跟班李泽骞一起,五人去临南市周边的白水镇,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是个很适合春游的地方。
周唯知道这个白水镇,距离外公家很近,都依靠白水山。程山不喜欢喧闹,几个好朋友一起去春游,正合适!
而且周日是个晴朗的天气,很适合出游。
她还可以带上滑板,在乡下无人的水泥路上滑。可以把程山的滑板也带上。
周唯把想法和周坤等人说过之后,各人便分配了任务。周坤和李泽骞负责准备烧烤架和肉类;周唯和孙茉莉负责准备桌游、水果甜品以及最重要的蛋糕。
去年程山过生日时,周唯不知道自己会和程山成为朋友。更没想过问他的生日。
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有没有人给他过生日。但是如果外公知道,那外公一定会给程山过的。
周唯殊不知,那时的程山在临南,孤独地过了自己的生日,很快在之后的日子里眼见着自己的爸爸,丢下自己去陪另一个儿子过生日。
那种被丢下的情节,程山短短的十几年生命里,总是上演着。
周唯拜托家里的司机带着自己和孙茉莉提前一天去了一躺白水镇。她从没来过白水镇,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平坦的草地或者临近湖边的地方适合他们摆放烧烤架之类的炊具。
如果没有,只能看看有没有居民愿意把院子借给他们了。
黄天不负有心人,周唯到了当地才知这里为了发展乡村经济,在镇子旁边一片水杉林那里,建了一个湿地公园,与白水山隔着一片大湖泊遥遥相望。
除了周唯他们打算过来玩,早在二月底就已经有好几波市区的人来这里自驾游了。
周唯心里大呼好极了!
白水镇当地的人信山神,所以镇上供奉着一个白水山神,为此还建了一个小的山神庙。
据说这个山神庙很灵,镇上有许多老人去拜神求自家孩子考上大学、有青年人求姻缘、求子等。
周唯向来不信鬼神,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拗不过孙茉莉要去看一看。
山神庙,求这些应该是不灵的。
“宁可信其有嘛,去看看。”
“你这么随意地向未知的神灵许愿,真的不是对那些真神的亵渎吗?偏听偏信……”周唯吐槽。
“你向流星许愿的时候,问过生日蛋糕的意愿了吗?”孙茉莉没好气道。
她还真没有……
两人按着当地人的引导,来到了那个山神庙。占地不大,约六七十平的水泥瓦房,里面真的有一尊神像。
吸引住周唯的不是里面的山神,而是庙外的一颗老槐树。
好大的槐树,深褐色的树干如巨龙盘旋,根须深深扎入地下,攫取养分。开春时节,枝干上遍布嫩绿的幼叶,在凛冽的风中倔强摇曳。
周唯和孙茉莉在庙里许过愿之后,周唯再次出来路过这棵槐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五月,这里会挂满槐花,一定很香。她记得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说的就是五月槐花。槐花可以做槐花蜜、蒸槐花饼,她要带着程山来这里采槐花。
她许的愿,不是求姻缘。
而是希望程山走出泥泞,走上坦途。
所以在冒出来采槐花的念头之后,周唯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隐约有了一丝期盼,这个愿望可以实现。
对不起啊山神,不该对你的守庙树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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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周总理所说:
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周唯也是,唯有程山,她希望神明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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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后,周唯给程山打了电话。约他周日出去,程山答应了。
他下午跟车已经回到了家,此刻正在收拾房间。
门铃响起了。
“等下,我去开门。你晚点把地点发我。”
“不用,明天我去找你,咱们可以把猫猫也带着,带它们出去放放风。”
“好,先挂了。”
“嗯嗯!”周唯挂了电话就开心地接着去看烧烤教学视频了。
明天她去找程山,孙茉莉去提蛋糕,她和周坤一辆车先去白水镇。周唯拖延程山时间,好让他们先布置一下场地。
他们买了很多气球、手持的一次性礼炮,打算把场地布置得很有氛围。
程山开门见到来人是他爸爸,神色凝重异常。
“爸,今天不是学金融的时间。”
程父径直走进来,端坐在沙发上,“我知道,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说。”
“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就参加竞赛,还和钰谦参加的同一场!你是生怕自己是我儿子的事情不被发现么?”
“现在结果还没出,而且就算出了结果,外人也不一定就会因为我姓程,就胡乱臆测我的身份。”程山凉凉道。
同样是儿子,程钰谦去得,程山却去不得。
“你出考场的时候,就被元华看见了。她今天亲自去接的钰谦。”
!
“而且你这几天集训,不接你妈妈电话。所以她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她现在情况不太好。需要去戒毒所,但是她那个……男朋友,说没钱就不放人。”
程山如坠冰窟,他手机被收了没及时接到电话,但是他后来回过去,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我上个月,才给了他二十万!”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他那是要钱就能填饱的吗?我给你的钱我虽然不管你拿去做什么,但不是让你来养两个吸血鬼的!”程父气得浑身颤抖。
他缓了片刻继续说:“我会派人去国外,他们会带你妈妈去戒毒所。你这边,我也帮你办了退学,不要留在国内了。我会送你去英国,你不要学金融了,可以去学艺术。
如果当初你懂事一点,我可以送你去华尔街,进很好的投行,在国外也可以做上流社会的精英。将来我跟你元华阿姨好好说说,你也能进咱们程氏集团。但是你现在……罢了,你现在就走吧。”
现在惹怒了元华阿姨,他就像落水狗一样,被赶出国土,流落他乡。
程山扯扯嘴皮,“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你元华阿姨消气了,我再派人去接你。”
“如果我不去呢?”程山冷漠道。
“那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和你妈,你妈也不会受到保护。而且如果你提前回国,同样的,我会断了你们的经济来源,你妈妈也永远别想踏上中国的疆土。”
程山冷冷笑着,逐渐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
“我这哪是人呢?”
他们像嫌弃脏污一样,厌恶他的存在;又像害怕鬼一样地,怕他被别人知道身份;又像控制傀儡一样,扼住他命运的咽喉。
即便他声声泣血,也喊不出一声“自由”。
他到底是什么呢?谁来告诉他。
“你说什么胡话?!出去有什么不好呢?你元华阿姨不是一个坏人,过几年你又可以回来,还是镀层金回来,你的人生会有更高的跳板。”
“好,我走。等一下我。”
“等下,你去收拾一点必须的东西就可以了,其他东西我都会帮你准备好。你国内的什么朋友,就不要再联系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特别是周家的女儿。你上次把周伯礼打了,我当作没发生,也没管你,但是你不要太放肆,周家没有把你的事曝光出来,全是有我在压着。”
程山任命般地将手机交出去。
程山走进房间,写了一张纸条。他现在送不出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猫猫衣服的口袋里。
明天周唯会来,如果她找不到我,一定会开门来找猫。
她会发现自己留给她的纸条的。
他去了国外拿到新手机,他记得周唯的手机号码,也可以跟周唯取得联系。
程山于18岁生日当天的凌晨,赶到机场,登上了去往英国的飞机。跨越千里,与妈妈所在的牢笼背道而驰的另一个牢笼。
而在临南的另一个角落,睡梦中的周唯,正等待着在今天为程山庆祝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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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周唯准时按响程山家的门铃,按了很多遍都没人响应。
无奈之下她拿出程山留给她的备用钥匙开门。
可是她发现换了锁,现在的钥匙已经打不开门了。
她拼命地拍打那扇紧闭的铁门:“程山!程山!”
她以为程山睡过了头,可直到叫声吵醒了邻居,她才认清现实。
“别拍了!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啦?!这家人昨晚就搬走了。楼下来了一辆豪华黑色轿车,连夜搬走的。”
什么?
他昨晚还答应了自己今天要出去玩的啊?怎么会搬走呢?
周唯的内心只剩绝望,她仿佛瞬间回到了去年五月那个微雨的春日。外公也是这样,在她睡醒之后,悄然丢下她,离开了。
她不信邪地给程山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全是无人接听。
她偏执地打了33通未接电话,坐在楼道里边哭边打完,听了33遍机械女声。
最绝望的不是打不通电话,而是无人接听。因为总让人期待着,下一通会被接通。
最后她给孙茉莉打了电话,“今天不去了,生日不过了。”
“为什么?”对面三人齐齐出声问。
“因为,因为,程山消失了。”周唯收住哭声,淡淡道。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快餐一样平静。
她够心狠。只要足够心狠,悲伤就不会把她击倒,她好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这个信条了。
那把备用钥匙,被周唯丢进了垃圾桶里。锁都换了,钥匙留着也是一块废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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