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五月到来,婚期将至。
这一天,秦复与宋晚云驾车去上海取婚纱。
外滩的某家高级婚纱店内,宋晚云正在试穿一件露肩,蓬松公主袖,宽大裙摆,搭配长手套的白色婚纱。
秦复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她忙活。
女店长夸赞:“宋小姐,这是昭和式婚纱,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这种婚纱比较华丽,必须是您这种高挑的身材才能驾驭得呢!”
宋晚云问未婚夫:“秦复,怎么样?”
秦复答:“很好。”
宋晚云不高兴了,“每次都是这个评价,换一个。”
秦复笑了,“不错。”
“太讨厌了!”宋晚云努起嘴,“秦复,你总爱捉弄我!”
店长和店员们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秦复笑着说:“晚云,确实是很好看。”
宋晚云甜甜地笑了,店员们接着又是一通夸赞。
然而她们都不知道,此时秦复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是的,秦复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婚纱的未婚妻,想到了三十年后的那次婚姻,以及那个神秘的女人。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让他娶了她两次?
蓦地,他意识到他又在想象她了。
难道他真要这样念叨她三十多年?那得耗费他多少心神?可恶,太可恶了!将来遇到她,甭管她是否貌若天仙,他都要好好地折磨她一番。谁教她吊了他三十多年的胃口?
宋晚云发觉丈夫在出神,忙问:“秦复,你怎么了?”
秦复立刻回神,接着站起来走到宋晚云的身后,扶着她的肩膀望着镜中的她,“晚云,你太美了。”
宋晚云努努嘴,“惯会甜言蜜语。”
秦复吻了一下她的面颊,“我只是说实话。”
宋晚云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好一对恩爱夫妻,而且财力雄厚,看得店员们十分羡慕。
结帐的时候,店长对这对夫妇说:“我们家不但经营高级婚纱,也能订制礼服,宋小姐有需要的话随时过来。”
宋晚云问秦复:“你愿意陪我过来吗?”
“乐意之至。”秦复搂了搂她的腰,“但是款式我不在行,你得自己拿主意。”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三十多年后,他将为一个特别的女人订制了一件特别的礼服,而且是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宋晚云也不知道,她知足地说:“你能陪我就够啦!”
秦复欣慰地颌首。
之后,他陪宋晚云逛遍了上海的高级商场,买了许许多多的名牌。此时的他,坚定地认为这种事情十分无聊。然而他绝对想象不到,三十多年后,他将心甘情愿地陪一个特别的女人,做完所有他曾经认为十分无聊的事。
宋晚云什么都不知道,因而她十分开心。
晚上,明湖江北区某饭馆。
徐云清一进门就在老位置上见到了他的老大。
他快步走过去坐下,“老大,久等了。”
“我只先到了五分钟。”秦复给他倒酒,“怎么样,素琴给你写信了吗?”
徐云清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刚刚收到的,我还没看呢。”
秦复接过信件,三两下拆开,细细看完。接着他把信交给徐云清,徐云清看完之后,又把信交给秦复。
没错,孟素琴写给徐云清的信都被秦复收走了。
徐云清喝了口酒说:“素琴在柳城当了一名语文老师,李秋冰又是公务员,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不错。当然,物质上不能跟你和宋小姐比。”
秦复温柔地笑了,“素琴不在意这些。”
“是的。”徐云清点点头,“她搬进李秋冰那简陋的小房子的时候,很是高兴。她将屋子收拾得很好,看得出来,她很爱惜。”
秦复轻轻颌首。
徐云清小心地说:“你和宋小姐的婚礼都准备好了?”
秦复答:“今天去上海取了婚纱。”
徐云清随口夸赞:“那么高级的婚纱,宋小姐穿上一定很好看。”
秦复摇摇头,“远不及穿棉布旗袍的素琴。”
“老大,她已经嫁人了。”徐云清叹气,“你也即将结婚,不要乱想了,好吗?”
秦复轻轻颌首,“素琴的父母怎么样?”
徐云答:“很好,放心吧。”
秦复问下去:“云清,素琴的父母由我来看着吧。你到柳城去,可以吗?”
徐云清一愣,“我到柳城做什么?”
秦复说:“我家和宋家将在柳城办一个工厂,我想让你去当二把手。虽然工厂不是很大,但是你拿来练手非常合适。你不但能学习管理,还能学会如何与地方上打交道。而且有你在柳城,我和素琴的父母也就放心多了。当然,时间不会太久,三年。你能接受吗?”
徐云清大喜过望,“老大,我即刻走马上任。”
“不急,你还要参加我的婚礼呢。”秦复笑了,“工厂也要到下半年才能开张。”
徐云清摸摸脑袋,“我真是个大老粗,真怕把厂子干砸了。”
秦复却说:“云清,我相信你。”
徐云清举起酒杯,“老大,我敬你。”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复敛起笑容,以无比阴沉的神色对他冷冷地说:“徐云清,今后除了我,你和任何人喝酒都只能是点到为止。”
徐云清知道这是秦复对他的警告,他之所以如此警告自己,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个性中的弱点。而这个弱点,将来可能带来致命的危机。
不得不说,徐云清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是个服高人的人,所以他说:“老大,我一定牢记你的话。”
他说到了,也做到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老大的话是对的。
见他如此反应,秦复才满意地颌首。
徐云清握住他的手,“老大,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调好状态。”
秦复笑了,“你放心。”
几天后,一九八五年六月八日。
药行街天主堂,一场盛大的婚礼在这里举行。
婚礼的尾声,宋晚云被伴娘团簇拥着,准备拍合影。她朝某处望去,果然看到了虞新月站在伴娘团的边缘,而且脸色不太好看。是的,虞新月反对宋晚云拆散秦复和孟素琴,所以她本不意参加婚礼。后来禁不住宋晚云的苦苦哀求,这才勉为其难地过来。
宋晚云看到昔日好友如今这般冷淡,心中十分难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不可能放弃秦复的。所以,她只能别过头去,接着看到了站在摄影师旁,望着自己微笑的秦复。
她觉得今天的他英俊极了。
他穿黑色西装白衬衣,打着时髦的银色领结,法式衬衣上的袖扣银光闪闪,这实在是一位好看得夺目的新郎,不输给任何一个男明星。他不但样貌出众,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而且在生意上十分有天赋,这可是她父亲说的。
这样的一位妙人,竟然是她的丈夫。
宋晚云甜蜜又骄傲地笑了。
晚上,海曙区某洋楼。
宽敞的卧室内,洗尽铅华的新婚夫妇在长沙发上依偎着。
宋晚云搂着秦复的胳膊,温柔地问:“秦复,没想到你竟然同意住到我们家,你真的不会觉得委屈么?”
“你们家就你一个女儿,肯定舍不得放走的。”秦复吻了吻她的额头,“再说江北也近得很,想去随时去。”
宋晚云马上说:“你放心,我会常去拜访的。”
秦复拍拍她的面颊,“乖。”
忽然,宋晚云问:“……她过得好么?”
秦复笑了,“很好,你放心吧。”
宋晚云幽幽地说:“我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那么快就结婚了。那个李秋冰,真的可靠吗?”
“云清说他很好,那就不会有错,不要再担心了。”
见他如此笃定,宋晚云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秦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她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秦复以行动给出答案。
窗外,夜色旖旎。
同一时间,西南地区的柳城。
孟素琴正在小书房里备课,忽然,一阵风拂来,窗户被吹开了。她立刻放下课本,起身去关窗户。等再度回到书桌前的时候,她看到了日历上的日期——
一九八五年六月八日。
她当然知道这是个什么日子,她也努力地不去想这些事情,可是当她看到这个日期的时候,心中仍有隐隐的痛楚。
是的,她仍然爱着那个人,即便她已经和李秋冰结婚了。
她甚至去想象他的婚礼有多么盛大。新娘的婚纱想必高级又美丽,一定远远胜于她的那件白色棉旗袍。他们的新居,一定是一栋漂亮的洋楼,而不是她现在住的这间简陋的小房子。他们的出入将有漂亮轿车代步,还有司机为他们服务,而不是像她和李秋冰这样,只有一辆自行车……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已经结婚,她不应该再去想他的事情。
他再好再优秀也与她无关,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配不上他的家世。只有宋晚云那样的女人,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太太。
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想到这里,孟素琴撕掉六月八日这张日历并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扔完日历之后,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李秋冰,他的手中拿着一个袋子。
孟素琴立刻迎上前去,“秋冰。”
李秋冰将手中的袋子给她,“素琴,这是我送给你的。”
孟素琴欣喜地打开了袋子,接着从里面取出一只白色皮包。
不得不说,在看到包的那一刹那,她是有些失望的。虽然这的确是一只真皮的包,但是质感十分一般,款式也谈不上多么美观,远远无法与秦复送她的那些洋牌子可比。幸好秦复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被她留在了明湖,一样都没有带过来。如果带过来了,李秋冰看到那些高级货,心中会是什么想法?
蓦地,孟素琴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他们的条件本来就相差悬殊,怎能进行比较?
就在这个时候,李秋冰不好意思地说:“素琴,我只能买得起这个,委屈你了。”
孟素琴忙说:“这已经很好了,我自己都买不起这样的包呢!”
李秋冰由衷说:“素琴,你真好。”
“你才是真的好。”孟素琴温柔地看着他,“自己好不容易攒的那点钱,竟然拿来买一只包送给我,真傻气。”
李秋冰却说:“你值得。”
孟素琴放下包包,扑进他的怀中,“秋冰,你对我真好。”
李秋冰也拥紧她,“素琴,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孟素琴落泪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爱自己。
如此,那些过往都算了吧。
那些不属于她的浮华与精彩,让它们彻底地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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