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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暝晦,暮雨滂沱。

    三个蒙面凶徒跃出馆舍南墙,放眼瞧去,坊街坊曲间、连个鬼影也无。

    高瘦蒙面人向北一指,其余两人顺势瞧去,只见烟雨濛濛中,一座凉亭的轮廓若隐若现,恰在十余丈外。

    三个凶徒顾不上多言,纷纷往那凉亭奔去。几息过后,状如落汤鸡似的三个凶徒,已陆续倚着亭柱、瘫坐在坐板勾阑上。

    魁梧蒙面人当先摘掉幞头、扯下黑巾,露出颗光洁溜溜的脑袋。若杨朝夕此时在场,定然识得此人,正是那昭觉武僧的头目不眠和尚。只听他骂骂咧咧道:

    “今日当真晦气!竟撞见这个不成器的纨绔浪荡子。若非顾念王宫使知遇之恩,洒家才不管他王辍、李辍,一概捆了丢去井里了事……”

    高瘦蒙面人亦摘下黑巾,竟是景云观观主施孝仁。却见他冷然笑道:“仇不眠,咱们皆曾受王宫使莫大恩情,惟以死相报耳!今日不过少耍了一回妇人,便对王辍公子这般言语不敬。莫不是以为宫使大人已然失势、想要改投他人?”

    不眠和尚闻言面色一沉,虽心有不满,却不再做声。

    瘦削蒙面人见状,连忙打圆场道:“施观主,不眠师弟不过一时气话、何必言语相讥?我崇化寺僧何尝不是身受王宫使庇佑、才有今日香火繁盛之景?不然只凭蓟州之乱中降贼之事,便可诛尽我寺中僧侣。

    今日已取了那‘潇湘门’首席大弟子的性命,想来明日定又是一场风波。当务之急,还是先领了赏银再说!莫忘了王宫使先前所嘱,务须在‘神都武林大会’前、寻到那‘冲灵子’杨朝夕,割下头颅,送至长安!”

    施孝仁颔首笑道:“惠从禅师所言极是。不眠师弟、你我相识也非一日两日,若哥哥一时言语莽撞,还请多担待些!”

    不眠和尚亦非执拗之人,当即双手合十、行礼告罪道:“施观主言重,确是洒家言语无状在先。那便依惠从师兄所言,先拿了这潇湘门弟子的符信、路引,一齐去领了赏银,再作计较。”

    三人说罢,各自脱了褐衣幞头,露出里面的道袍僧衲来。

    施孝仁又自袍下取出个细长的油纸包裹,就坐阑上打开,却只包着一枚火折子和一只拇指粗的爆竹。

    此间距景云观不过两墙之隔,施孝仁施施然打着火折子、将那爆竹点了,擎在手中。那爆竹竟未爆开,只从一端孔洞中冒出许多橘黄色的烟气来。这些烟气似不惧风雨,当即飘出凉亭、混入雨幕,又借着风势,向西北方飘摇而上,真如妖云鬼雾。

    不过盏茶功夫,便见一匹缺齿老马、拉着一驾厢体略小的油壁车,徐徐奔凉亭而来。

    驾车之人身着蓑衣、头顶斗笠,一眼便望见手执爆竹的施孝仁。当即将老马勒停、跳下车来,向施孝仁拱手道:“弟子不才,劳观主久等!请观主并两位禅师快上车来,厢内刚烧了炭火,可供驱寒之用!”

    说话间、已撑开几把油纸伞,递到几人手中,自己则奔至车后,打起油布帘子。待施孝仁、惠从禅师、不眠和尚相继登上车,才仔细将布帘掖好,重新回到车前。施孝仁在车厢内坐定,才转头交代道:“去立德坊月漪楼!今日两位禅师辛劳,正该品几道荤菜才是。哈哈哈!”

    不眠和尚与惠从禅师对望一眼,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约莫两盏茶工夫,油壁车已停在月漪楼前。

    此时雨势转小,天已全黑。月漪楼四面檐角下,皆挂满了摇曳的风灯。风灯泛红,雨雾迷蒙,登时在三人心头、搅起一阵阵难抑的躁动。

    施孝仁轻咳几声,环视左右暗道:“我等皆是方外之人,万莫失仪,先办正事。”

    惠从禅师与不眠和尚当即面色一肃,跟在施孝仁身后,踩着踏跺、拾阶而上。

    月漪楼一层厅堂内,靡靡歌声婉转流出,夹带着琵琶、芦笙、洞箫、羯鼓之声。更有胡姬腾踏婀娜、仿佛春柳,赤足飞旋、恍若转蓬。香风随即涌将出来,听者醉心,观者忘魂。

    就在三人预备迎香而入,忽有四个粗莽伙计、手持砧杵,拦在了门前。一个伙计似笑非笑,鼠眼歪斜,探出右手、轻蔑地掂了几下,其意不言自明。

    不眠和尚登时怒起,身上杀气弥散,便要一掌结果了这冒头的伙计。

    施孝仁右臂一挥,将他拦下,满脸堆笑取出一枚非金非石的龟符来,放在那伙计手中:“烦请这位小哥带引,在下几人欲往拜见少阁主。事已办妥,特请恩赏!”

    那伙计望着手中龟蛇一体的符信,额上暴汗,面色骤变:“玄武令?!方才多有怠慢……几位且随我来。”

    施孝仁拱了拱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向左右惠从禅师与不眠和尚使了个眼色,当即紧跟在这伙计身后,绕过厅堂中燕舞莺歌与喧嚣众客,行至北面一处供着财帛星君的神龛前。

    神龛离地五尺,财帛星君三彩瓷造像趺坐其间,右手玉如意、左手聚宝盆,笑对众人,栩栩如生。

    那伙计转头四顾,见无人注意此间,才将方才接下的“玄武令”、向聚宝盆中一插一旋。神龛后立时传来金铁摩擦的机关声响。

    接着,那伙计握起玉如意、向下扭过半圈,才听道“轰嗡”一声闷响。神龛连着墙壁、竟徐徐转开,露出一道八尺来高的石门。

    石门后隧洞幽暗、深不见底,丝丝凉意冒了出来,令三人皆不由打了个寒噤……

    暮光昏掩,雨声惊榻。

    馆舍房中又暗了许多,且无灯烛映照。女子躬卧榻上,玉颜向里、背脊朝外,竟与他赌起气来。

    “小蛮?小蛮……”

    杨朝夕轻唤两声,榻上女子却纹丝不动。只有姣好的玉背,在微光下泛着白芒。这才恍悟方才“临阵脱逃”之举,应是惹恼了她,是以现下才这般不理不睬。

    他本就有些紧张与迟疑,此时更无计可施。忽想到幼时与关林儿嬉闹、惹恼了她,常常呵手抓挠她腋下,逗得她咯咯不止,接着所有恼恨与误会、便都烟消云散。

    一念及此,心中微疼,当即咬牙捱下。旋即便将精湿的袍衫、靴袜尽数除下,然后如法炮制,将一双凉手呵满热气,向小蛮腋下挠去。

    “哼……咯咯!咯咯咯……公子饶命……小蛮不恼了……还不成么……咯咯咯咯……”

    此法果然奏效!小蛮登时扛不住那奇痒、裹着被衾缩成一团,口中告饶道。杨朝夕这才住手,只穿了条短裈、便就榻便轻轻躺下。

    小蛮一颗脑袋藏在被衾里,徐徐转过身来,却不敢瞧他。只是轻轻将被衾掀开半边,笼在他淋雨后冰凉的身体。被衾里登时传来含混的嗔怪声:“公子……这短裈湿哒哒,还穿着干嘛……快、快褪了吧……”

    杨朝夕只觉一个滚烫的东西涌进怀里,如丝绵、似锦缎,细腻松软,有股妙不可言的舒服。浑身燥热顿起,几下便将短裈蹬掉,翻身盖了上去……

    云团相堆叠,宿雨浇新叶。只闻风动弦,不见星和月。

    也不知是几更天,帘外雨声早歇,悠悠锣响从坊外传来,似梦似幻,若断若续。

    月华朦胧,自窗棂筛入,碎成一地银白。

    “天字贰號”客房榻上,一双璧人满身汗渍、偎在一处,相继醒转过来。簟枕斜斜,被衾歪歪,只横在胸腹之上,将白皙的手脚和容颜、一齐暴露出来。

    小蛮深眸迷离、幽幽然道:“公子,小蛮已是你的人了……只盼你能多做几日‘赤水护法’、常来教中行事,小蛮……便可时时见到你啦!

    只是、只是……小蛮亦是初尝……听百合卫的阿姊们讲……头一遭时、会有些疼痛……后来便会好些……为何、为何小蛮……只感到欢喜、却未觉察出半分痛楚……”

    杨朝夕无从答起,登时赧然。回想方才一番荒唐行事,虽有些意犹未尽,此刻却只觉浑身疲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回想自己还在上清观时,背着授业师父、师兄弟们研读过的一些经卷,才有了些底气,当即答非所问道:

    “公子我修道十载,乾坤导引之术、阴阳融溶之法……都看过一些。譬如素女九势、破璧廿法,也算初窥门径……许是小道内息澎湃之故,才令小蛮你心归妙殿、身处和乐,也未可知……”

    “噗嗤!轻薄小儿……什么‘九势’‘廿法’,亏公子也说得出口……”

    小蛮满面羞红,啐了一口才又道,

    “听闻中土世家大族嫁女,必有‘合欢屏’‘秘戏图’陪奉,新婚郎君与娘子、须依样施为,方可尽得其法……只是这等物什,皆藏于闺帷深阁中、供私下赏玩之用,轻易不会拿来示人。故此,小蛮觉得公子那些……那些术与法,既无图样相佐,应当只是望文生义、纸上谈兵罢了!咯咯咯……”

    杨朝夕被她“引经据典”一番分析,登时也心下狐疑起来。片刻后却展颜笑道:“既然小蛮觉得公子不过是纸上谈兵,那说不得、公子便要接着提枪纵马,冲锋陷阵一番啦!”

    话音未落,被衾扬起,又将二人笼在了下面。只听得玄枪突刺、猎猎带风,金戈铁马、直撞横冲!

    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既惊且喜的娇呼声,渐渐消隐在流银倾泻的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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