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疑惑,武明空望向一旁的林宛儿,问道:“送信之人是谁?身在何处?”
林宛儿回道:“是第一庄的影卫,刚刚离开,如今应当在相国府。”
“召他入宫。”
武明空淡淡道。
“是,陛下!”
林宛儿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
送信的影卫来到了女帝的面前。
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端正的站着,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
“方修那家伙是不是让你给好几位姑娘送了信?”
一袭龙袍的小女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影卫,悠悠的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影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冰冷如霜,回道:“第一庄的规矩,涉及到主上的问题,草民无权回答。”
林宛儿听见这话,柳眉微微蹙起,冷哼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乾只有一位主上,便是陛下!陛下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
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可怜,此刻竟是迸发出丝毫不弱于诸公的强大气势。
倒也正常。
林宛儿身为堂堂的内廷之首,就算是六部的堂官见到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声林尚仪,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手段。
也就只是在小女帝和方修的面前,才会像个柔柔弱弱的小可怜。
另一边。
那名影卫,面对林宛儿的呵斥,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微微昂起头,没有任何反应。
林宛儿见状,柳眉蹙的更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
武明空摆了摆手,拦住了她,看向影卫,悠悠道:“你就不好奇,朕为何知道方修写了不止一封信?”
听见这个问题,影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沉,但仍旧保持沉默。
见到这一幕。
武明空精致的脸蛋露出一抹笑意,将手里的信件晃悠了几下,缓缓道:“你可知道,你送错了信件?”
话音落下。
影卫的身子微微一颤,表情也有些凝固,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告诉朕,方修都给哪几位姑娘送了信,你如实说,朕替你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反正信里的内容也不甚重要,送错了也无大碍。
当然,此事要是被上官海棠知道了,朕也可以在方修的面前给你求求情,让你少受些责罚。”
武明空说完,一双桃花眸子凝视着影卫。
心里有些好奇,面对这种情况,这个小小的影卫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草民会将此事禀告主上,自行领罚,不劳陛下烦心......”
说到这,影卫沉默了几息,眸子里露出坚定之色,不卑不亢的道:
“现今,草民斗胆请陛下,将此信交还给草民,最多一日,草民会将正确的信件,呈给陛下。”
武明空见状,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
不得不说,这个影卫无论说话做事,都称得上木讷。
这般不通人情事故,要是在宫里当差,用不了几天就会被逐出宫去。
可是。
正是因为这般不通人情世故,才让方修能够完全信任他们提供的情报。
也正是这样的木讷,造就了碾压东厂的情报网!
要是朝堂上多一些这样的人,有些事情,做起来料想也没如今那么困难。
一念至此。
武明空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原先看戏的那点恶趣味也烟消云散。
她将手里的信件递给身旁的宫女,不冷不淡的道:
“若是你送信的姑娘中,有相国府的夫人李邀月,那这封信大概就是她的。
不出意外,朕的那封信也在她的手上,朕允许你看信里的内容,一日之内,将给朕的信送回宫里。”
影卫微微一怔,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
下一秒,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信件,躬身行礼。
“草民告退!”
武明空坐在龙椅上,看着影卫离开的背影,精致的脸蛋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以前以为,方修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创建珍宝斋、竹风轩、第一庄,同时把控朝廷的岁入、舆论、情报,是因为他富有韬略,且足智多谋,如今看来,并不仅是如此......”
“要是没有这些近乎木讷,不懂变通,只知道尽心尽力做事的属下,仅仅依靠方党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就算他再如何富有韬略,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势力发展的如此壮大。”
一念至此,她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恍惚,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方修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个个对他死心塌地。”
一旁。
林宛儿听见这话,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回陛下,奴婢以为,这样的死士,应当都是从小培养。”
武明空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方修自己才多大年纪,上官海棠、海瑞、白起、戚继光,还有第一庄的影卫,哪一个能是他从小培养的?”
“......”
林宛儿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倏忽将整座长安城照亮。
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狂风再起,这一场雨下得更大了。
武明空下意识的望向窗外,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琉璃上,惹得人莫名心烦。
“一场暴雨接连下了四日,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也不知道对朝廷是好事,还是坏事。”
武明空皱着眉头,缓缓道。
一旁。
林宛儿犹豫了几息,选择沉默。
看了一会窗外的风景。
武明空收回了目光,精致的脸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眸子里却多出了一抹恍惚,喃喃自语道:
“雨下的这么大,就算让戚继光立刻动身接替方修,他这几日估计也赶不回来。”
“罢了,就让他在雍州多待几日,等局势稳定一些,再召他回宫。”
一旁。
林宛儿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心里想着,男女之间的感情,真就有如此巨大的魅力?
方相离开长安才不到两个月,陛下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方相。
天晴的时候念叨,天阴的时候念叨,下了暴雨还念叨......
等将来有朝一日,她与方相同床共枕,才不会像陛下一样没出息呢!
一念至此。
林宛儿的小脸蛋不由的浮现一抹红晕,又一次浮想联翩起来。
............
相国府。
狂风骤雨下。
一袭墨色长裙立在窗边,一双凤眸望着风雨飘摇的海棠树,神色有些感伤。
一旁。
小丫鬟桃儿似乎看出了女子的心思,轻声道:“夫人可是想家了?”
听见小丫鬟清脆的声音。
李邀月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在为方修担忧。”
桃儿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随后撇了撇嘴,小声道:“奴婢不信。”
李邀月望向她,一本正经的道:“这样的暴雨,雷电交加,说不准就降下一道雷,劈死了他,到时候谁放我离开。”
“......”
桃儿显然没想到,夫人刚才脑子里竟然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嘴巴微张,有些诧异。
好一会才回过神,撇撇嘴道:“夫人怎么能这么说老爷。”
李邀月在心里叹了口气,精致的瓜子脸露出一抹幽怨,道:“要是你成日被关在院子里,你也会这般想。”
桃儿道:“要是奴婢能像夫人一样,想读书就读书,想用膳就用膳,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一睁眼就有人伺候,奴婢愿意一辈子被关在院子里。”
听见这话,李邀月斜睨了她一眼。
桃儿见状,缩了缩脖子,忙不迭道:“当然,奴婢一生下来就是丫鬟命,不能跟夫人千金之躯相提并论。”
寻常的话语,让李邀月微微一怔。
她转头望向桃儿,忽然意识到,跟桃儿朝夕相处了半年多,对她却是一无所知。
沉默了几息。
李邀月坐到床边,看着桃儿,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好奇,问道:“你何时进入相国府的?”
听见这个问题,桃儿也是一怔,思索了几息,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
李邀月精致的脸蛋露出不解之色。
桃儿道:“奴婢自打记事起,便一直是在相国府,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相国府,是侍郎府。
后来老爷的父亲过世,侍郎府的牌匾又改为了方府,没过一年又换成了侍郎府,没多久就变成了相国府。”
李邀月听见这话,陷入沉默,好一会才继续问道:“那你可曾见过自己的父母?”
“当然见过。”
听见这个问题,桃儿神色有些古怪,道:“昨日还见呢。”
“......”
李邀月微微发愣。
好一会才意识到,原来桃儿的父母也是相国府的下人。
“夫人是不是以为,奴婢是从小被卖到相国府的?”
桃儿看着李邀月,脸上带着笑意,开口问道。
李邀月没有否认,轻轻的点了点头。
桃儿见状,笑道:“奴婢才没那么惨呢,其实府上许多像奴婢一样的丫鬟,上一辈就是府上的下人,等年纪大一些,懂事一些,就送到府上,照顾小少爷或是小姐......”
“这么说,你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相国府?”
李邀月红唇轻启,开口问道。
“是啊。”
桃儿点了点头,回答道。
注意到李邀月略带同情的神色。
桃儿面带笑容,声音清脆:
“其实对奴婢而言,能够一直留在相国府,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毕竟世上还有许多人,活着都极为不易。
而且,即便是做下人,做相国府的下人,也好过做其他府邸的下人,老爷宽厚,除非犯下大错,否则不会轻易惩罚。
逢年过节,老爷还会给奴婢们不少赏银,平日里对待奴婢们也都是和颜悦色,这样的老爷,放眼整个长安,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李邀月听见这话,陷入沉默。
她能感受到,桃儿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桃儿是真心认为,能够一辈子待在相国府,伺候别人,就是幸福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骄傲如李邀月,并不能理解。
她能够理解,桃儿出身卑微,只能选择依附相国府,寄人篱下。
但她无法理解,做伺候人的奴婢,还从中得到许多的乐趣,甚至感到幸福,陶醉。
就在这时。
桃儿再次开口:
“夫人是公主,一生下来就是万金之躯,众星拱月,自然无法理解奴婢的想法,就好像奴婢有时候也无法理解夫人,明明只要向老爷低头,就能得到许多,偏偏要与老爷针锋相对......”
说到这,戛然而止,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又多嘴了。”
李邀月抬眸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事实上。
早在两个月前,她就已经想好,放下一些骄傲,争取早日离开相国府。
这段时间,她也做了很多,但并没有什么成效。
寄人篱下,一切都要看方修的脸色行事。
有些事情,做了也没意义。
既然如此,不如安心待在这里,多读一读书,没什么不好。
李邀月这么想着,望向桃儿,抱着闲聊的想法,开口问道:
“如果有一日,你能离开相国府,你想去何处?”
“奴婢不想离开相国府。”
桃儿一脸正色的回道。
李邀月想了想,换了个问法:
“若是方修允许你外出游玩,你想去何处?”
听见这个问题。
桃儿陷入了思索,片刻后,有些憧憬的回答道:“想去姑苏看一看,听说那里的画舫上,有许多善舞的男子,个个容貌极为俊美。”
“......”
听见这话,李邀月陷入沉默,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刻。
她深切的感受到,桃儿和她好像确实不在一个世界。
咚咚咚!
就在这时。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是丫鬟清脆的声音。
“夫人,有人送来信件,说是老爷写给您的!”
方修的回信?
李邀月微微一怔,看向门外,道:“送进来。”
“是,夫人。”
丫鬟推门走入,将信件交给李邀月。
李邀月伸手接过,打开以后,自上而下的浏览。
看着看着,她精致的脸蛋露出古怪之色。
一旁。
桃儿察言观色,瞬间就意识到,信里的内容非同一般。
等李邀月将信看完。
她终究是没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夫人,老爷说什么了?”
李邀月沉默了几息,看向桃儿,神色略显复杂,缓缓的吐出了一句话。
“你为何从未告诉我,方修的相好是乾国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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