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苏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天边的晚霞染上了一层橘红色的边。
考完出来，她在心里盘了一下考的题目，确定她都尽最大努力答完，没有一点遗憾后，步履便轻快起来了。
她走得快，走到当时大家进考场前一起约定的地点，便站定在那儿等其他人出来。不一会儿他就看到黎煜文揽着傅玄玉的肩膀走了过来。蒋盼容跟在他们后边，隔了一段距离。
“考的怎么样？”黎昭苏问。
“还不错。”黎煜文挠挠头说，“我觉得我应该是稳了，我看小玉儿的表情，我猜他也八九不离十吧，应该对得挺多的。”
“你呢？”黎昭苏挑了挑眉，问他们身后的蒋盼容。
“嗯，我跟平时差不多吧。”蒋盼容说。
“那就行，你平时也挺稳定的，差不多的话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蒋盼容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聊了会天，不一会儿他们参加竞赛的同学陆陆续续的来了，聚到了这个地方。
他们之前进行了强化的竞赛培训，刷题刷得苦不堪言，闲暇时大家吐完苦水，笑着说等考完了一定要出去玩一趟，七嘴八舌讨论过后，一致决定去海边玩儿，一考完就去。
考完就能出去玩儿成了他们在备考期间的执念，闲下来，大家就会聚到一块商量和制定出游计划。家长们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存在危险，不过看过他们那么详尽的计划之后，也都同意了。
等人都齐了之后，大家有说有笑的往他们之前定好的海边民宿出发。
他们订的民宿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架着烧烤架。他们把采购好的东西清洗分拣好后，分门别类地摆盘子里，拿到院子里去。
炭火被烧得通红，时不时飘起两粒火星子，炙烤着天上明亮的星星。
同学们把一大把串好的蔬果和肉类整整齐齐地摆在烧烤架上，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手底麻利地刷酱料。黄色灯笼椒的表皮被烤得微微发皱，羊肉串的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食物混合的香气飘散出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好香。
黎昭苏烤好后，给傅玄玉、黎煜文和蒋盼容各分了些。
“谢谢老姐~”黎煜文猴急地举起肉串就吃，然后被滚烫的烫得“嘶”了一声。
蒋盼容看到了，拉开一罐冰雪碧递给他，黎煜文接过来猛灌了几口，然后长长地呵了口气说了句谢啦。黎昭苏笑了一下，说让他吃得那么急，一边把手里的新烤出来烤串又分了点给他们。
这顿饭吃得很慢。海浪扑打礁石和沙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海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吹散院子里的炊烟。
大家的手里握着爬满水珠的冰凉汽水瓶，大声地喊：“假期万岁！干杯！”
汽水瓶撞在一起，瓶子里冒着泡的汽水被震得跳出来。
吃饱喝足后，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星空下，累得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考完一场紧张的竞赛，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解脱的喜悦过后，无聊和空虚的存在感就浮现了出来。
过了会，有人提议：“要不，我们玩游戏吧。真心话？怎么样？”
反正躺着也是无聊，有点新鲜事儿做也不错，所以这个提议很快被接受了。
他们找了个喝空的汽水瓶，往里面灌了一点水，放在正中央，拨了些力让它转起来。等这个瓶子停下来瓶口所对的那个人就是第一个接受挑战的，等这个人挑战完之后，他可以指定一个人进行下一轮的真心话。
十几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旋转的汽水瓶。
汽水瓶慢慢停下来，瓶口滑过祝千阳、蒋盼容等人，停了下来，指向黎昭苏。
黎昭苏：“……哇哦，运气有点好。”
她懒懒地伸长腿，让他们问真心话，随便问。
同学抽出一个真心话，一字一句念了出来：“你最想要实现什么愿望？”
黎昭苏挑眉笑道：“当然是上清北大学啊。”
大家听她这么说，纷纷起哄，说黎姐志向远大，肯定可以之类的话。
黎昭苏只是笑，等他们闹完之后，用肩膀撞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蒋盼容：“下一个你来。”
她注意到蒋盼容从考场出来后一直很沉默，看似参与了他们每一个活动，但心神却在游离。
蒋盼容问她：“你想问我什么？”
黎昭苏思考了几秒钟，记起几个月前，蒋盼容眼带恳求地请她保守秘密。
“不考虑外部因素的话，你最想做什么事？”她问。
蒋盼容沉吟片刻，垂着眼轻声回答道：“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可以啊。”黎昭苏拍拍她肩膀，宽慰她，“去做吧。”
蒋盼容没说话，只笑了一下。
蒋盼容回答完问题之后，游戏的选择权就来到了她手里，她垂着头想了想，点了傅玄玉。
黎煜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精彩。
傅玄玉倒是面不改色，那双漂亮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看着蒋盼容：“你问吧。”
蒋盼容的手撑在下巴上，像是在思考问他什么。过了会，她坐直身子，问了个在座所有人都心里一跳的问题。
——“傅玄玉，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黎煜文的表情变得比川剧变脸还精彩。
黎昭苏也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看了看蒋盼容，她的表情非常平静，仿佛这个充满遐想的问题不是她问的似的。
出乎意料的是，当事人傅玄玉似乎看起来并没有被冒犯到，他沉默片刻后，笑一下，微弯的眼角装满了温柔的月色。
“我喜欢干脆利落、真诚坦率、善良心软的女生。”
蒋盼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游戏继续进行，后面大家又玩了好久，扒出了好多八卦故事，一直到月上中天，时候不早了，才互相搀着回去休息。
民宿的房间有限，大多是两两一起睡，黎昭苏和蒋盼容住在一个房间。
回去没多久，黎昭苏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转头让蒋盼容先去洗漱，自己则是接了姜书艺的视频电话。
“妈？”
姜书艺的秀丽脸出现在屏幕上，还没等她开口。
黎昭苏便惊呼出声，“我的妈耶，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儿啊？快拉到下巴了。”
姜书艺叹了口气，道：“最近有些比较棘手的事情，有点累。”
“什么事儿啊。”黎昭苏随口问道，“能让你累成这样？”
姜书艺显然不想说，随便应付了几句后，便把话题转到黎昭苏身上，问她考得怎么样，今晚玩得开不开心，黎昭苏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姜书艺听完，又叮嘱她几句让她早点休息，不要太累了之类的话后，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电话挂了。
黎昭苏电话挂掉后没多久，蒋盼容就洗漱完出来了。她的脸被水蒸气蒸得透红，路过黎昭苏的时候，轻轻拍了她一下，催她快点进去洗澡，洗完澡要舒服一些。
“这就去啦。”
黎昭苏抱起衣服往浴室走去。
等她出来的时候，蒋盼容还没收拾妥当，正坐在化妆镜前做晚间护理，手里拿着个金黄色的美容仪在脸部的肌肤上挪来挪去。
“你在干嘛？”黎昭苏随口问她。
蒋盼容瓮声瓮气地回答：“提拉紧致呢。”
黎昭苏：“？”
“你还很年轻诶，姐妹。”
蒋盼容：“未雨绸缪呀，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到了才操心，那就完了。”
“……你说的也对。”黎昭苏随便擦了个芦荟胶，往床上一倒，“你搞吧，我躺了。”
黎昭苏掏出英语单词本，开始复习今天的单词。等她背完三个单元，蒋盼容才把晚间护肤步骤全部弄完，躺到床上。
“睡吗？”黎昭苏问她。
“嗯呐。”
黎昭苏伸手把灯灭了，她现在困得要死，一闭上眼就能睡着。等她卷回被窝，准备睡觉时，耳边忽然响起蒋盼容幽幽的声音。
“我放弃了。”
“嗯？”黎昭苏转过头，在昏暗的房间里，只能大概辨别出蒋盼容现在正侧身躺着，面对着她，“放弃什么？”
“放弃我家里人想我走的那条路。”
“嗯哼，想清楚了？”
黎昭苏稍微清醒了点，虽然不知道蒋盼容现在在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对方很需要自己。
“对。虽然那样家里人期待的，但确实不是我喜欢的。”蒋盼容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了。一直扮演讨喜的人设，实在是……”
她叹息道：“太累了。”
“怎么说？”
蒋盼容没接话，过了会，她轻声说道：“其实我今天在考场上，最后一道题我可以做出来，但我有点犹豫。”
黎昭苏彻底清醒了，甚至想晃一晃蒋盼容：“你干嘛犹豫？！能写就写啊，在考场上丢能拿的分，亏死了！”
蒋盼容连忙安抚她：“哎呀，我写了的，你别急嘛。”
“那就好，然后呢？”黎昭苏放心地继续躺平。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很不开心。”
“现在呢？还是很不开心？”
“现在好点了，因为……”蒋盼容笑了一下，声音轻快起来，“我刚才在心里做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决定。”
“放弃家里人想你走的那条路？”
“对。”
黎昭苏回想起刚才蒋盼容在真心话环节的回答，猜测道：“你是打算去弹琴了？”
“对！”蒋盼容翻坐起来，“我决定去参加一个含金量很高的钢琴比赛。我已经报好名了！”她在刚才晚间护肤的时候，一边做护理，就一边迅速提交了报名表。
“你速度可以的啊。”黎昭苏给她鼓掌。
“那张报名表，我早就填好了，一直没交。”蒋盼容叹气道，“交了之后也有点忐忑和担心。”
黎昭苏“啧”了一声，道：“你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听姐的，干就完了。”
这话说得匪气冲天。
蒋盼容听了之后，被逗乐了，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月光从窗外漫入屋内，皎洁如水。
蒋盼容笑完之后，又沉默了，过了会，她晃了晃上下眼皮打架的黎昭苏。
“宝贝，你可不可以先不要睡，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嗯？你不睡觉吗？”
黎昭苏甩甩脑袋，真的快困到不行了，她不理解怎么蒋盼容现在还能那么精神。
“我睡啊，我要睡的。”蒋盼容侧着脸看黎昭苏，“让我说完这句话就睡。”
黎昭苏半阖着眼睛，她眼型长，睁开眼看人时有种逼人的锋芒，现在闭着眼睛，英气之余，还多了几分柔软。
实际也很柔软。
“你要说什么，快说。”说完能赶紧睡觉。
蒋盼容支起身子，凑到黎昭苏耳边小声又飞快地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
“没听到算啦。”蒋盼容却是不愿意再说了，她把被子一卷，背对着黎昭苏，“睡觉了！”
第二天都醒了后，大家就着昨晚的剩菜随便弄了点吃，填饱了肚子就各自打道回府。黎煜文提前和黎明昼打好了招呼，让他派人来接他俩回去。
汽车平稳地向郊区驶去，两人坐在后座，头靠着头打盹。
司机把车停在楼下的桂花树之后，把他俩叫醒。黎昭苏醒来后，看到手机里躺着几条姜书艺和黎明昼问他们回到哪儿的信息。
黎昭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回复说马上回到后，摇醒快要继续睡过去的弟弟。然后两人一起拖着脚步上楼，就在他们快到家时，抬头一看，齐齐愣住了。
——他们的家门大敞着，两位穿着考究的老人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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