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离皇宫不算远,街道繁华却不喧闹,行人也不多,但将军府的马车被人拦下,还是惹得不少人好奇驻足。

    看清女人样貌后,陆靳翀的脸都黑了,对方却已盈盈下跪开口道,“妾身襄灵,原是京都商户之女,奈何家父遭人迫害,家破人亡,小女实在走投无路,不得已才拦路陈情,求将军宽恕。”

    “有冤当去衙门击鼓,若人人像你这般拦路截停,国法何在。”陆靳翀毫不客气的斥责。

    刚想让陆玖把人打发,却见女人从身上拿出一物,楚楚可怜的说道,“将军可还认得此物。”

    这个叫襄灵的女人手里,躺着一枚桃木雕的剑型坠子,不算精致甚至有些丑,却跟齐玥那块十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女人的木坠明显未盘养过,光泽暗淡青涩。

    陆靳翀的目光沉了沉,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其实这木坠也没啥特别,就是小时候习武枯燥,他偷闲拿木头刻着玩的。记得木坠成型时他可嘚瑟了,拿到娘亲面前扬言要当定情信物,把一屋子人都给乐的。

    后来他也的确这么做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爹娘就只有萧启弘。因为当时他正要出发北疆,只能托大皇子帮他找人。

    至于这枚坠子,萧启弘以前也是见过的。

    陆玖可就有些头皮发麻了,这坠子他打小跟在少爷身边,怎会不知是少爷的贴身之物,只是去北疆以后就没见过了。

    看陆靳翀沉默,襄灵眸中莹着泪光继续道,“妾身自知身份卑微,从不敢奢求什么,但这回要状告之人身份贵重,去衙门只怕羊入虎口,才斗胆来求将军庇护。”

    说完眼眶那滴泪珠正好滚落,当真是我见犹怜,配上那副姣好容颜,恐怕没几个男人见了不迷糊,就连四周观望的路人都开始面露同情。

    陆靳翀盯着那坠子思量片刻,才对陆玖吩咐道,“你去找辆马车,把这位姑娘带到蜻蜓院安置。”

    “少爷……您就要成婚了。”陆玖小声的提醒道。

    这个女人身上有他少爷的东西,看少爷的眼神也很不对劲,这时候把人收在别苑,恐怕不妥吧。

    “别胡说。”陆靳翀往他伸进来的脑袋上敲打一记,这才对陆玖叮嘱,“让她写一份状书出来,再派两个人过去看着她。”

    见陆靳翀突然沉下脸,陆玖也立即紧绷眉眼,肃然回道,“是,少爷。”

    陆玖很快叫了一辆马车过来,女人却还不大情愿,在陆玖面前踌躇片刻才妥协。

    陆靳翀等他们走后,掀起车窗帘子查探周围,看是否有人监视,却意外与一双清冷的眼眸对上。

    街道右侧有一间酒楼,此时二楼包间的窗户打开着,齐玥就站在窗前冷冷看着底下。

    似乎没料到陆靳翀会突然抬头,两人视线撞上的一刻,齐玥下意识的猛将窗户关上。

    酒楼包间里,一个穿金戴银满身豪气的花甲老人,还在义愤填膺的怒骂,“齐铭文简直不是东西,你可是齐家嫡长子,他们怎敢如此作践你,倘若我早点知晓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嫁给一个男人作妻。”

    昨天赐婚圣旨都下了,他才听到消息,想阻止这桩婚事也来不及。林卯现在恨不得杀上齐伯府,找齐铭文算账。

    齐玥倚着窗户定了定神,才无奈的微扯嘴角劝道,“外公您担心身子,可别气坏了。”

    这件事如果不是他默许,根本不可能成,只是齐玥现在也有些没底了。

    女人手上的东西他也看见了,陆靳翀明明冷漠不想管,可在那之后又突然生了怜悯。

    原来所谓的“定情信物”,不过是个批发玩意,看谁顺眼就送一个?方才他险些就把坠子往陆靳翀脸上砸去,幸好及时控制住了。

    “不生气,你都要嫁人了怎能不生气,这些年要不是有你,齐家哪来的钱大手大脚,现在居然有脸把你嫁出人,岂有此理,我当年真是瞎了狗眼。”林卯差点七窍生烟,已经语无伦次了,根本没发现齐玥的异样。

    齐玥面带嘲讽的笑了一下,“伯府世子我也不稀罕,他们想把我分出去,我更不想在齐家待,这不正好吗?由奢入俭难,他们现在过得多快活,等失去了就有多难熬。”

    林卯听完这才缓和一点,“他们要是把你的东西都私吞下了呢?”

    “外公放心,他们吞不了。”就是全毁尽了也不会留下,齐玥在心里补了一句。

    “可,可你去了陆家受委屈了怎么办?”林卯看着俊秀不凡的外孙,心里又叹了口气。

    他这么好的孙儿,本该是受尽宠爱的世子,却从小被齐家毁了,现在还要嫁给男人为妻,那可是将军府啊,位高权重,就连他也插不上手。

    齐玥低垂着眼眸,声音很轻,“不会的。”

    上次去陆府,他以为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可刚刚那一幕,却让齐玥有些后悔了,陆靳翀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陆靳翀没有在街上停留,见齐玥关了窗户,便让马夫动身回府。

    傍晚陆玖打点好一切,回到府里第一时间跑去东院复命,陆靳翀已经在书房等他多时,停下手中的笔问,“状书写了吗?”

    陆玖叹气,“没有,襄姑娘说事关重大,指明要见了少爷才肯说,我看她古怪得很,少爷收留她怕是个麻烦。”

    不是急着要申冤吗?少爷都答应帮忙了,反而诸多要求。

    预料之中,陆靳翀微微笑了一下,“她方才都这么说了,我若不管,以后东窗事发难免落个失职的罪名。”

    “那现在怎么办?少爷真要去见她吗?”陆玖挠了挠头问。

    “你明天再派个丫头过去伺候,告诉她,只要她写好状书,我一定会查明真相替她讨回公道,这话记得大点声说,越多人听见越好。”

    前世这个襄灵可没这么多事,哭哭啼啼就把三皇子的事情抖落个干净。这次突然转变,估计是萧启弘觉他今日冷漠,才调整策略想往他身边塞人。

    既然这样,不收下这个襄灵只怕会更加麻烦。也好,他也想看看除了知道的那些,瑞王是否还有其他把柄在萧启弘手上。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两个保持势均力敌,才能互相制衡。

    陆玖听完很是机灵的回道,“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随即他又想起一事,“对了少爷,我从蜻蜓院回来,正巧与永安伯的轿子撞上,他问了几句您的近况,还说想邀您一起喝茶听戏。”

    陆玖对永安伯并没好感,那老家伙简直一副小人得志,叫人看了就牙痒痒。

    对于永安伯提出的邀约,陆靳翀暂时不打算回应,至少在他弄清永安伯与齐玥的关系之前。

    “不必理会。”陆靳翀说完重新提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记录着一些重要的事情。

    再过几日就出发狩猎,赵钟贺便是在这一年秋狝,捕杀到一头极凶猛的棕熊,被提升正四品禁军指挥,成了萧启弘的一大助力。

    想到赵钟贺那嫉妒的眼神,既然他那么在乎官位品级,又怎能让他如愿呢。

    ——

    接下来的几日,陆靳翀除了进宫上朝,便是待在家中练武,对永安伯与瑞王的拉拢,全都视而不见。

    而安置在蜻蜓院的女人,更像是被他遗忘了,对方既然要僵持,陆靳翀也乐得太平。

    陆玖跟将军府里的护卫可就不好过了,每天被少将军抓去当陪练,打得他们差点哭爹喊娘,苦不堪言。

    元宛路过空置的偏院,就看到儿子在虐打手下,不禁有些头疼,“槐儿这几日都是这样的。”

    “是,夫人您救救小的吧。”陆玖像看见救星一样哭着说道,只求夫人能劝劝少爷,赶紧收手做个人吧。

    也不知道少爷吃错什么药了,功夫突飞猛进,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送菜的。

    元宛看着鼻青脸肿的陆玖,却用扇子掩面同情的道,“辛苦你了小玖儿,不过你贴身跟着少将军,随他多练练也是好的,待会你到管事那里讨点药膏,把伤口抹一抹。”

    陆玖对幸灾乐祸的陆夫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屈服的回道,“是~夫人。”

    等陆玖走远了,跟在元宛身边的李嬷嬷才开口,“夫人,少爷这是心里不痛快,您不去劝一劝。”

    她跟着夫人陪嫁过来,也是亲眼看少爷长大的,自然知晓他家少爷心里还藏着一个人,现在皇上赐婚,那姻缘怕是也了断了。

    元宛摇了摇头,“算了,如果这样能让槐儿好受些。”

    对那个素未谋面,至今还不知身在何处的儿媳妇,元宛也是满心无奈,如果能早点寻到她,自己儿子就不用被迫成亲了。

    不过那姑娘今年也该有十七八岁,说不定早就许了人家,想到这里元宛心里轻叹。

    此时手握长棍跟侍卫过招的陆靳翀,却打得酣畅淋漓,心里不知多痛快,完全不能体会他娘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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