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庆帝虽然提出要秋猎,但帝王出行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那日早朝与大臣商议之后,又过了五天秋猎队伍才整装出发。

    陆洪烽乃镇北大将军,本也该在这次秋猎的名单中,但他还在养伤,骑马打猎自是不行了,陆靳翀只带了陆玖,两个人两匹马。

    秋狝狩猎的阵仗可谓不小,御林军就集结两千多人,加上同行的王侯大臣,贴身护卫下属,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陆靳翀赶至京郊十里长坡,不少大臣已经聚首在此,他几乎是一眼看到人群之中,那道单薄的淡蓝色身影。

    齐玥真的适合穿蓝色,那如青空如碧水的淡然颜色,给俊秀的他添了几分清冷高洁的气质。

    但不知为何,陆靳翀却觉得这样的齐玥不适合京都,不适合将军府后宅,或者说配不上他,就像困住云鹤的囚笼。

    这突如其来生出的念头,让陆靳翀皱了皱眉,齐玥也正巧在这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再次触碰,皆又是一愣。

    陆靳翀还未调整脸上的表情,肩膀突然被人按住,萧启弘的声音也随着传来。

    “怎么在这发愣,父皇马上就到了,赶紧跟我走。”

    萧启弘不由分说的,就将陆靳翀拉到自己阵营,与他并行,也让上前想跟陆靳翀说话的永安伯,彻底没了机会。

    皇上的仪仗果然很快就到,护驾的御林军步伐整齐,声势浩大的进入众人视线,出行队伍瞬间壮大两倍不止。

    秋猎原本是后宫嫔妃与官将女眷不能参与的,但今天却出现两个意外,除了几位未成年的皇子,皇帝身后还多了两架华贵的车辇。

    一架是皇后坐的凤辇,另一架金色的仪辇,则是三皇子母妃,珍贵妃所乘。

    至于他长姐慧妃,听说六皇子病了,铁定要留在宫中照看。但哪怕没有六皇子的缘故,长姐也一向恪守本分,不会出席这种活动。

    陆靳翀心里再次生出疑云,这样的长姐怎会想让六皇子去争皇位,难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母后本不愿打破规律,可父皇想带贵妃娘娘出去狩猎,又担心引人口舌。”萧启弘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两架华辇上,不由苦笑着说道。

    陆靳翀回了神,一脸诚恳的说道,“既如此,雍王还得小心护着皇后娘娘,国母出行,切不可有所闪失。”

    这番关切的话语却让萧启弘面上一僵,明明这些年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从未生疏过,但陆靳翀回来以后,却总令他感到陌生。

    还有他精心准备的女人,已经好几日了,陆靳翀也毫无动静。

    赵钟贺察觉气氛有些僵硬,适时插话进来,“靳翀就快成婚了,还没恭喜你。”

    “不必这般客气。”陆靳翀笑笑的回应。

    “不过靳翀成亲后,可别忘了弟兄啊。”赵钟贺笑得爽朗,话语却意有所指。

    短短两句话,便提醒了陆靳翀,三皇子害他娶男妻之事,其次,便是想要陆靳翀表态。

    迎着萧启弘的目光,陆靳翀却好笑的调侃,“夫人是夫人,兄弟是兄弟,怎我夫人还未过门,赵兄就先吃起味来了。”

    萧启弘皱了皱眉,夫人是夫人,陆靳翀这话到底是想说,男妻无法左右他的立场?还是说他已经接纳这个男妻。

    陆靳翀倒是坦然得很,一路上对赵钟贺抛出的问题,总能四两拨千斤的应付过去,滴水不漏。

    直到队伍行至他丧生之地,陆靳翀看向某处,明明是枯黄的秋景,眼前却突然出现血染白雪的情景,仿佛还能看到那里尸横片野。

    他们三人自幼相识,是比同姓兄弟更加亲厚的人,可如今这一切,却都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

    萧启弘骤然感受到一丝冷冽,不由浑身一凛,但侧头看去时陆靳翀神色依旧,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错觉。

    出行路途遥远难免沉闷,众人纷纷找了乐子消遣,文臣迎着沿路风景,少不了作对吟诗。几位年轻的王侯世子,则迫不及待聊起明日狩猎。

    永安伯府一行人夹在队伍中间,却显得有些门庭冷落。

    毕竟是依靠将军府才出头,不过陆少将军可是连个眼神都没给过齐府众人,其他人自然看得清楚,忍不住心中暗潮。

    “那就是永安伯长子?我从前怎不曾见过,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严宇城用扇指着一道蓝影,与身边一帮友人问道。

    姿色多用来赞美女子,套在男子身上可就让人听着不舒服了,毕竟有哪个男子愿意以色侍人。

    不过严宇城父亲是兵部侍郎,舅舅更是当朝丞相,比那些空有爵位的公侯地位高重得多,谁又敢得罪。

    在他身边的一群年轻人,都是京都有名的纨绔,闻言忍不住笑了,“永安伯把这位大公子藏得可紧了,别说没见过,从前听都没听过。”

    “难道齐大公子有什么隐疾,见不得人。”严宇城瞅着那瘦弱的身躯,揉着下颚稀奇道。

    一个长相略显风流的男子,附在他耳旁说道,“说不定这人天生就是断袖,永安伯才会在圣上提起要给陆少将军选男妻时,巴巴的就把生辰八字呈上去。”

    皇上要给大将军府赐婚,身份自然不能低,至少家中得有爵位,还得是嫡子,试问哪家公侯嫡子肯干这事,这才让永安伯登了先。

    严宇城听完哈哈大笑,“还真有可能,可惜啊,要是早点知晓有这么个人,便寻他作作乐。”

    几人占着离皇上的龙辇甚远,说起话来粗俗难听,看向齐玥的眼神都变得不怀好意,甚至有几分玩味。

    陆靳翀哪怕赐婚以后,也没把齐家放在眼里,严宇城早就多有不削。

    这些人赤丨裸丨裸的目光毫不收敛,旁人虽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却也多少猜出一二。

    齐玥依旧满脸淡然,好似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唯独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稍许情绪。

    他的确可以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嘲讽,但连日来陆靳翀的每个冷眼,与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有被他收容的女人,都渐渐让他清醒。

    永安伯则是脸面发烫,先前的喜悦也被彻底冲淡,已经生出一丝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信夫人所言,把长子推出去嫁人,闹得如今骑虎难下,伯府也沦为满京都的笑柄。

    长相跟永安伯有几分相似的二公子齐峥,看出父亲似有悔意,立即开口道,“大哥不争气,看来不能单指望他。”

    永安伯听完次子这番话,心里稍稍好受一些。确实,皇上都赐婚了,陆家跟齐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大不了到时多安排几个貌美的陪嫁,给陆家多生几个儿子,还怕拿捏不住陆靳翀吗?

    父子两人心思电转,都在各自盘算着什么,却没发现齐府的队伍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不知齐二公子说谁不争气呢?”陆玖刚来就正好听见齐峥的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齐峥声音其实不大,偏偏陆玖耳朵好使听得清楚。

    永安伯府这行人中,除了永安伯与两位公子,剩下的只有几个下人家丁,也没人能拦住陆玖。

    齐峥正要发作,但转头发现来人竟是陆靳翀的小厮,生生把呵斥的话咽了回去。

    倒是永安伯,一见陆玖面上沉了沉,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问,“这不是靳翀身边的下人,少将军让你来此,所为何事?”

    之前他让这小厮把陆靳翀请出来,结果就了无音讯,后来上朝陆靳翀又刻意避着他,早就令他有些不快。

    现在见人主动找来,永安伯惊讶之余不免得意。

    “见过伯爷,我家少将军说郊外风大,特命属下给齐大公子送了披风过来。”陆玖握着缰绳拱手回复。

    虽对永安伯没什么好感,但他不过是个小厮,还是得礼数周到。

    不仅永安伯父子,周围听到这话的人皆是一愣,随即又露出惊讶的表情。陆靳翀这是什么意思?怎突然又对这个未婚男妻上心了。

    齐玥听到动静侧头看去,与众人一样,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陆玖跟永安伯报备一声,便径直打马走到齐玥身侧,打开挂在马鞍上的包袱,里面裹着的正是一件淡蓝色披风,与齐玥身上穿的竟十分相称。

    齐玥盯着那件秀有橙云的披风,想不明白陆靳翀是何意,却也没有驳他面子拒绝。

    如今虽未入冬,深秋晨露也透着些许寒意,他将披风穿戴在身,束好颈带,周身顿觉暖融融的,就连日渐冰冷的心,都仿佛淌过一丝暖流。

    真是无药可救了,不过一件披风就能让他这般满足,齐玥不禁自嘲笑了一下,“东西送到了,你回去复命吧。”

    齐玥的声音与人一样清冷,却又莫名的清澈动听,陆玖都忍不住晃了下神。真是奇怪,永安伯与齐二公子明明让他很不顺眼,这齐大公子倒是令人生不出反感来,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

    陆玖红着耳根,想到少爷吩咐的事情,清了清嗓子说道,“少将军命我一路护送齐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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