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芙薇眨眨眼睛,其实想告诉他自己不小了,她也这么说了。
“我不小呀。”
他忍俊不禁。
只有小孩子才会一味强调自己不小了。
在他看来,她这样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小丫头如何都算得上是年幼,好像比他侄女、侄孙女们都要矮小些。
若不是她提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么一个小姑娘会是今天婚宴的主角之一。
只是在纪芙薇的小脑瓜子里,结婚了就不算小了。但她不知道,平常人家是不会让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早早地结婚,更不会让这么小的嫡女去做冲喜的小嫁娘。
他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对上那双像是猫咪的眼睛一般又大又剔透的双眸,他感到无奈的同时又有几分惋惜。
这双眼睛太干净了些,还带着小孩子纯然不知事的那种特有的天真。
便是他这样历经世事的人,在看过了世间许多坎坷不平与风霜雨雪后,也一样不忍去破坏这份难得的稚嫩与美好。
纪芙薇忍不住翕动了一下尖挺的小鼻子。
她没有闻错,果然是他身上飘出来的那股舒服好闻的味道,很淡很清幽,她分辨好久,到现在才判断出来,有一点像是佛堂里的味道,但比她在乡下唯一一次逛过的庙堂里的那股味道要更好闻,至少不刺鼻。
似乎不是味道浓淡的原因,也许是他这样温柔又厉害的贵人身上带的香味更高贵吧。
纪芙薇不明所以,尽情散发想象,最后自己给了个“佛香”的名字,顺便悄悄扩充了一下自己脑袋里有限的知识。
他平复了一会心绪,一边感慨今日一趟来得对了,一边重新坐下,替她拿主意。
“你还小呢。”他说,“自不该考虑生育的事情,这对你身体的负担太大了。”
有些话骗骗不懂事的小孩就算了,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却不该信。
萧晟煜自不会轻信那些鬼话,更想着法子欲帮她避开。
凭她这个身量,圆房于她只有苦不会有其他。武国公府向二公子沉苛在身,多半不成,但世子孔武有力,身体康健且常借女色发泄气力。
若真让那荒唐事成,保不准她真的会怀孕。
可一看她瘦弱的身躯,自己都没长成,比同龄小姑娘还羸弱几分,一旦有孕怕不是等不到生产身体就不行了。
“啊?”纪芙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显然不能完全理解。
萧晟煜又想叹气了。
他有心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给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讲解这些男女、生育之事,无从下口,只好含糊地问她。
“我也觉得此事有所不妥,”他说,“不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好呀好呀。”纪芙薇点点头。
她当真一点距离感没有,或是真的信赖他。
纪芙薇大概也知道谈论这种事情是要有些“羞耻感”的,但她本身并不知道这有什么让人害羞。
她只是凭过去的经验发现大人们提到闺房之事都会让小孩子避开,言辞也会有所闪烁。可乡下人混不吝的不少,有些妇人骂起人来脏得很,一些东西自然带了出来,并不似城里这般含糊其辞,反而议论得极其“坦荡”。
纪芙薇脑子里只模糊记得哪家的妇人说谁家的行或不行,至于究竟感叹的是什么“厉害”,她也不知道。
眼下,她躲着麻烦还来不及,自己想不出办法,有人愿意帮她,她哪里还顾得上不好意思?
“你是何时的生辰?”
“三月初三,”纪芙薇不知道这通常是不能外说的东西,“我是嘉安四年生的。”
萧晟煜一愣。
他脑子里算过,嘉安七年之后便是弘乐年,今年是弘乐十年,她说自己还差一会儿及笄,实际上她这是才过了十三岁的生辰,根本不是她说的“差一点”。
“你这可差的有点多,才过了生辰,还有一年才及笄呢。”他感慨地摇摇头,心里不愉更重了几分,却不是对着她的。
“十一个月多几天嘛,”她数着手指头,声音里满是天真,“今天是三月十六,快啦。”
“早呢。明明是不到及笄,对外却说已经到了十四,宣平侯府可真是……”他像是才想起什么了问。
“既如此,你可有了月信?”
纪芙薇一愣。
她一下还没听明白,他问了一声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可不年轻了,但也没有那么厚的脸面和一个小丫头掰扯这些,但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纪芙薇思索了半晌,才模糊地从记忆里翻找出来曾经何奶娘和她提过的,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来葵水,到时要垫草木灰做的月事带。何奶娘意思意思帮她准备过一个,只是并不觉得她用得上,想是知道她还小。
有段时间纪芙薇还期待过,差不多是她胸口涨疼刚刚开始发育时,因为说是来了月信就代表成了大人、能生宝宝了,但她日思夜想期盼了很久都没有结果,最后只胸口鼓了对小包包,一点不像是大人那般傲然,她于是过了几日便将此事扔到了脑后了。
“啊,那个流血吗?”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然后又放松开,依然是纯然不知事的模样,“没有。”
纪芙薇说着还有点失落,这下她知道了,她确实是个小孩子,还没经历这据说每个女人都要有的一遭蜕变呢。
“……”
和她的失望不同,萧晟煜反倒是松了口气。
“傻丫头,这是好事。”他劝说道,“你担心的那些不会发生了。”
“按我说的,你将此事告诉伺候你的人,他们一听便知道。还没有来月事的小姑娘身体还没有长好,根本没有生育的能力,这样情况下向家总不好逼你行房,便是世子也不成。”
萧晟煜很明白,纪芙薇着实太小了些,瘦瘦弱弱的,模样也没有长开,身上有伤不说,除了一双特别漂亮的猫眼,别无长物。
向家想洞房,基本是奔着子嗣去,是想要纪芙薇生下名义上二房的孩子,给性命垂危的向永彬留个后。旁人不说,至少老夫人打的定是这个主意。
这时候若知道她还没有生育的能力,兼祧想法肯定只能打消。
至于可能心思不纯的世子——
他对武国公府世子爷还算了解,向永椿此人颇多力气且好女色,有武将家那等子的荤素不忌,但他一好□□、二好处女,却对幼女无特别的偏爱,作为世子,想上他的床的婢女侍妾多得很,都盼着生个孩子好立身。
以纪芙薇如今容色,尚不至于担心他会冒险做强迫之举。
二公子向永彬还在救,只要人没咽气,世子就得给自己亲弟弟一个面子,向老夫人也不会容许自己大儿子在二儿子还没死的时候踩弟弟的脸面。
“如此有了这名正言顺的借口,你将事情说得明白些,向家自然不好撕破了脸皮来折腾你。”
纪芙薇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若不是实在看不清,她定会将恩人的眉眼姿容牢牢地印在脑海里。
“我明白了。”她用力地点点头,见他说得笃定,心里更自信自己能躲过这荒唐事了。
“快去吧。”
他重新站了起来,风将他的衣摆吹起。
纪芙薇只感觉面前的黑影边缘似有几分晃动,难得恼恨自己糟糕的眼睛。
“一会他们该过来寻人了。”
“嗯嗯。”
纪芙薇在他帮助下站立起来,擦伤地方还有丝疼,但基本已经止血,走出几步又回头来。
“我会报答你的。”
她很郑重地说着。
听他轻笑了一声,她连忙再度表示。
“真的!我一定会尽力报答你的。谢谢你!”
“好好好。”他笑着哄道。
“你叫什么名字?”纪芙薇才想起来,“我叫纪芙薇,原是纪家的三小姐,现在是向家的二夫人。”
“嗯,我知道了。”他说,“你便叫我照幽吧,照幽居士。”
纪芙薇忍不住感慨一声,更觉得他厉害,说不上厉害在何处,只好像连名字都是镀着金光的。
“等等。”他道,“你知道往何处走吗?”
“……”
“我让人送你吧。”
“好。”
“那去吧,路上仔细些。”
见她仍频频回头,他笑道。
“不怕,我在后头看着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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