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那一段插曲，让众人都私下在打量我，但是等金柳儿出来，原本聚集在我身上的目光便全部落到了金柳儿身上。
金柳儿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回头瞪了我一眼，目光不怎么友善。
我没有理会，抱着琵琶走到了一边。
金柳儿说了好些话，大意是特意为沈惊鸿装备了一首破阵曲的舞，裴翰林便让其他的姑娘都不用表演了，直接开始跳破阵曲。
倒也无人反对，坐在我一边吹笛子的那位姑娘，愤愤不平地看着金柳儿的背影，说道：“金柳儿这心思可真是一点都藏不住。去年那位给她投花的客人可是慕容家的公子，当场就像给她赎身，她却拒绝了，还以为是什么高冷美人呢，今日如此殷勤。”
有人劝道：“那不一样，虽然说是慕容家的公子，可是如今谁不知道朝中最得宠的是沈将军，就连慕容尚书的恩宠都要退后，我听闻陛下还想将乐惠郡主嫁给沈将军呢。”
“怎么可能？乐惠郡主如今在朝做女官，还是陛下的义妹，嫁给沈将军那必然得是正妻，可安悦郡主可不是什么平民陆氏，沈将军还能休妻再娶？”
“这谁知道，我是听前日来我这里喝酒的大人们说的，那乐惠郡主原本是要入宫的，后来她不愿意，陛下便封了她做义妹，乐惠郡主在陛下这里可比安悦郡主重要多了。”
“可如今陛下只有一个太子，慕容皇后虽然失宠，也不至于慕容家能眼看着安悦郡主被休？”
“许是平妻呢？”
“不管是哪个郡主，金柳儿要想进北宁侯府，就算做妾，怕是都痴心妄想。”
“那可不一定……沈将军如今风头正盛呢，不过……刚才沈将军是特意喊住了千音阁那个吗？“
……
我感到有目光落在了我背后，我叹了口气，弹起了琵琶。
金柳儿今天这一场，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准备的。一舞毕，全场的官员们都沉浸其中，一个个争着献时给金柳儿，直言今日这一舞跳得比五年金柳儿得花魁的时候跳地更好。
我未曾见过金柳儿去年的舞，但是就刚才这一支破阵曲，就算我是个女子，看金柳儿跳舞也看得是惊心动魄，心生荡漾。
我微微抬眸望向众人，慕容平抬手撑着头，慵懒地把玩着酒杯，笑看着场地中央光彩耀人的金柳儿，似是欣赏和迷恋之意。
只是他这样子我见的多了，很清楚，他这个时候在走神，他根本没在看金柳儿。
果不其然，下一瞬，慕容平的眼睛便看向了我。
感觉到目光落在了我的衣服上，我低头，却想不通这一袭红衣的特别之处在哪里，但方才沈惊鸿一样看到我，应该和这衣服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转过身去，看向了一直盯着我的另外一个人。
越过金柳儿窈窕的身影，我对上了沈惊鸿漆黑深邃的目光，我轻轻按了弦，想着往日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暖娘说，每当我只勾起一点唇角，抬眼假装深情地看着别人的时候，就特别像一只无害的小兔子，楚楚动人。
我自己对着镜子倒是看不出来这种感觉，但是听曲的客人们似乎很喜欢这种笑容。
金柳儿接连献了三支舞蹈，在场的裴翰林十分高兴，立刻让下人送了赏金，其他的姑娘看见，便也都挤着要上去献艺。
金柳儿倒是不及，提着裙子取了一壶酒，便径自走到了沈惊鸿身边，娥眉微垂，笑意盈盈要给沈惊鸿斟酒。
众人见到，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先前那个吹笛子的姑娘也是个不服输的，见状便也一跺脚拿过一个酒壶就靠了上去，要给沈惊鸿斟酒。
裴翰林见状，便干脆大手一挥，让姑娘们愿意地便去献酒。
如今有些名气的雅妓多是淸倌儿，通常是不做这些的。只是都是风尘女子，其实也鲜少有身子清白从不接待客人的，只不过高傲些，越是有名气地便是要自己挑入幕之宾。
这次来的姑娘只有八九个，许是因为裴翰林请的客人都是朝中重臣，尤其有慕容平和沈惊鸿在，我身边的姑娘一下子便散了五六个，只剩下和一个苏舞姬还留着没动了。
自然也不能冷场，不等裴翰林开口，我便弹起了琵琶，舞姬见状便跳了起来，却不曾想，竟是擅长剑舞，可能是因为方才为了配合金柳儿所以这舞姬特意没有表演，这会儿也在暗暗较劲，出手不凡，三两下便引得众人叫好。
我趁着空隙抬头望去，沈惊鸿周围虽然围着几个人，却没有敢贴近，好像他周围有一层无形的墙拦住了其他人一般。
就在这时，沈惊鸿突然起身，我手下一乱，竟然拨错了弦，舞姬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她回头皱眉疑惑地看向我，我按住琵琶抱歉地笑了笑，便听到沈惊鸿开口：“跳得不错，这块玉佩是陛下上次给我的，便赏给你吧。”
沈惊鸿漠然地说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丢给了苏舞姬。
苏舞姬缓慢接住玉佩，惊喜错愕，激动地差点将手里的剑丢了。
一旁一直殷勤献酒的金柳儿见状，顿时粉面含怒，起身道：“原来不止沈将军喜看剑舞，其实柳儿也很擅长这剑器舞，不如我与苏舞姬同台双剑合璧为大家助兴。”
苏舞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隐隐中又有几分得色，似乎也不怎么畏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教金姑娘了。”
慕容平拍掌大笑，道：“果然还是要北宁侯出马，才能让我等看到如此美人相争的妙事啊！”
众人也都附和了起来，裴翰林有些紧张地看沈惊鸿，却将沈惊鸿当然坐下，似乎没有阻拦之意。
金柳儿倒也没说什么，反倒是走到了沈惊鸿面前，说道：“可否借沈将军佩剑一用。”
沈惊鸿犹豫着，倒是没有拒绝，将剑给了金柳儿。
我忽然才想起，寒星竟然没有跟着沈惊鸿来此。
正想着，金柳儿提着剑走来，满面骄矜，冷冷看向我，命令道：“弹错金莲。”
我指尖一顿，看向苏舞姬，她皱了皱眉，却对着我点了点头。
错金莲是多年前流行的曲子了，原本是从南越传过来的，据说当初是因为南方有一位擅长舞步变幻的小脚娘子跳舞时喜穿金色小鞋，每次跳舞是裙下便似有朵朵金莲盛放，但是南方有一位琵琶大家为她做了一首曲子，便是错金莲。
错金莲原本妩媚柔情，传到北周之后，被人改良，气势陡然从妩媚多娇变得凌厉飘逸，反倒更加适合剑器舞，十年前擅长剑器舞的名妓胡月娘编了一支错金莲的剑舞，一举拿下了那年的花魁娘子称号，甚至还入宫表演过，不过胡月娘早亡，错金莲太难跳，这些年都没人跳了。
会弹琵的人，其实……也极少了。
金柳儿：“你莫不是不会弹？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敢出门？”
苏舞姬：“金柳儿你别为难人，错金莲本来听过的人就少。”
我犹豫着没回答，身后暖娘却一个没忍住，喊道：“我们寒春姑娘当然会弹，金娘子别小瞧人！”
我勾了勾琴弦，感到看着我的那道目光，又冷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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