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邓一新也打算去做自己的工作,却发现一个人还站在不远处没动,抬头一看是孟婷婷。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走过来轻声说道:“邓大夫,真的感谢你,感谢你的坚持才换来这个真相,还了齐护士长和医院一个公道。”
“你只是嘴上说说太不够意思了,怎么着也得请我吃顿饭吧!”邓一新开始敲竹杠了。
孟婷婷也没含糊,立刻答应了:“行!就今晚,我请你!”
晚上下班之后,邓一新和孟婷婷相约来到一家饭馆。上一次他们一起共进晚餐还是在香檀山门外的小饭馆里,那次实属落难之后的充饥,这次才算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坐在一起吃饭。
平日里看惯了对方一身白大褂的穿着,今天两人身着便装相对而坐邓一新还真觉得有点别扭,除了聊病人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孟婷婷坐在对面也低着头,冷场了半分钟,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各自杯子里倒上水,说了一声“喝点水”,放下茶壶之后就自顾自地喝起来,然后又冷了场。
邓一新翻开菜单开始点菜,询问孟婷婷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才算缓和了尴尬的气氛。邓一新看得出来虽然孟婷婷三十岁了,是个生理年龄上的成熟女性,可是和男性接触的经验似乎非常少,恐怕不光是不婚主义,他怀疑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而他自己实际上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除了追求过邵思音还没成功之外也没有任何和异性交往的经历了。
这家饭馆光线幽暗柔和,环境雅致,是个很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可是他们两人之间说不清是种什么关系,似乎是普通朋友,又似乎超越了普通朋友。直到菜端上来,两个人都动起筷子,才慢慢地放下拘束了。
孟婷婷问道:“你搬回家里住了吗?”
“没呢,我住在警队宿舍挺好,我同学的屋里刚好有空床,我现在和警队的人可熟了!”
“你这次又给医院立了功,你爸应该消了气吧?老是不回家不行啊!”
孟婷婷说的邓一新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之后他和父亲的关系确实有所缓和,但是父亲没邀请自己回家住,他也没上赶着提,再说他确实觉得在警队宿舍住挺好,既不用花一分钱还有人作伴。
邓一新随意地摇着头:“这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孟婷婷看了一眼邓一新,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以前学的真都忘了?”
“对啊,在美国医学院学的都忘了,不光是医学院学的都忘了,在美国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也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怎么……”
孟婷婷想问“那你怎么当医生啊”,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怕邓一新尴尬,不过邓一新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我只看门诊啊,产科门诊,这个简单!看门诊我都得偷师,偷你的师。只要没有疑难杂症我现在都能应付。”说完又神神秘秘来了一句,“这事情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不然我就死定了。”
治病救人这么严肃的事被邓一新说得那么轻松,孟婷婷简直不知道该夸他还是损他。想想他也怪不容易的,孟婷婷还是夸了一句:“你还挺聪明。”
邓一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口吻说:“所以我就是混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谁让我爸我妈都是医生呢,非让我学医,我本来想学计算机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啊,你还这么年轻。”顿了顿孟婷婷又说,“我教你吧!”
这句话让邓一新怔了怔,他没想到孟婷婷会这么说。她眼睛里闪着希冀的神采,邓一新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自己。
孟婷婷的话也有道理,自己在医院混了小半年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邓一新点头道:“那太好了,我就拜你为师!”
邓一新端起茶杯,嬉皮笑脸和孟婷婷碰杯道:“老师在上,徒弟先干为敬!”
孟婷婷推辞道:“我可不敢当你的老师!你是世界顶尖医学院毕业,我就是想启发启发你,说不定哪天你就都想起来了。”
这话让邓一新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连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根本就不是启发不启发的事。他举着杯子似笑非笑地说:“至少我要先谢谢你!还要感谢你以前经常帮助我!”
孟婷婷抿嘴笑着,喝了一口茶水,没再跟邓一新客套,算是领了他的情。
两人时而吃吃喝喝,时而聊聊天,气氛融洽,好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吃完了饭本来邓一新打算回警队宿舍,可是孟婷婷叫住了他,说要回家拿些东西给他。于是邓一新打了一辆车,两人一起来到孟婷婷家楼下。
这栋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砖混结构,一共六层。孟婷婷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进了楼里。
回到家中孟婷婷打开书柜找出好几本书,装进一个袋子又要出门。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引得于素珍好奇起来,问道:“大晚上的你还出去啊?”
“我拿些东西给人,马上就回来。”
到了楼下孟婷婷把袋子递到邓一新手里,说:“给你拿了几本书,你可以先看看,这些书都是我上学时候的课本,上面还有我记的笔记。”
邓一新最头疼看书了,不过还是笑着接过来:“行,我一定好好看看。”
“你不能光看产科的,妇科也得看,毕竟咱们是妇产科,不能分家。”
“嗯,我知道了。”
“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在医院里你要是遇到什么病例也可以找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谢谢,你真善解人意!”邓一新笑着挥了挥手和孟婷婷告别,又上了那辆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开走了,直到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孟婷婷还呆立在楼下。她的心中似乎充盈着一些小小的欢喜,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又帮到了邓一新,可是她为什么总想去帮助他呢?
有好几次孟婷婷都发现邓一新高兴的时候她也高兴,邓一新难过的时候她的心似乎也会痛。这难道就是爱吗?她爱他吗?不,她从来没有爱上过谁,也不允许自己爱上谁……
再次回到家中的孟婷婷发现母亲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笑什么呢?”孟婷婷问道。
孟婷婷刚才下楼之后,于素珍就趴到窗口朝楼下看,发现果然有个男的等在下面,还和女儿有说有笑。三十岁的孟婷婷还没结婚甚至都没有男朋友早就成了于素珍的一块心病。有个男人等在楼下可是件破天荒的事,于素珍觉得女儿大概终于想通了,所以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于素珍明白,两个人的关系应该还没怎么样,大概只是有个爱情的小火苗,这时候不能过问太多,所以她只是笑笑,没作回答。
孟婷婷了解母亲,看她这个样子就猜到了八jiu,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妈你想什么呢!那就是我一个同事,找我借几本书,我拿给他了而已。”
这话又给于素珍泼了冷水,她心有不甘地问:“真就是同事?”
“对啊!还能是什么?”
于素珍脸上的笑容全没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看电视,可她并没有真的看进去,脑子里还在想着女儿的终身大事。晚上临睡前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婷婷,你都三十了,该找个对象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结婚!我就一个人过,挺好的。”
于素珍轻轻叹了口气说:“等我走了,你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妈实在放心不下。那件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
“妈!你别说了!”孟婷婷突然变了脸色大声喊道。
于素珍垂下眼皮没再说话,落寞地走进卧室,关了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夜晚是这么安静,那静似乎能把人的记忆全都拉回来,二十年前的一件事几乎改变了他们全家的命运,包括孟婷婷的,不然她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泪水在于素珍的鼻梁处凝成一汪,又无声无息地淌下来……
在另一张床上,孟婷婷瞪着大大的眼睛,毫无困意。她早就决定了,她不结婚,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她不允许自己爱上任何人……
在警队宿舍里,邓一新盘腿坐在上铺看孟婷婷借给他的书,这回他还真听了孟婷婷的话在看妇科疾病。书的边角处经常有孟婷婷记下的笔记,字迹隽秀工整,看得出来,这个人从学生时代就是一个非常认真刻苦的人。
赖琦和汪博凯可没有闲情逸致看书,俩人正围在写字台的电脑旁打cs,台式机的扩音器里传出一阵阵呼啸:“fireinthehole!”
“enedown”
还有汪博凯的催促声:“换枪换枪!打啊!哎哟,死了,你真笨!下去下去,该我了!”
在警队宿舍的局域网里组队杀几盘cs是这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经常的娱乐项目,赖琦连输两把之后汪博凯取而代之。
邓一新盘腿坐在上铺非常努力地想看看书,可是游戏里传出的炸弹轰鸣声,赖琦和汪博凯时而激动时而懊恼的叫喊声撩拨着他,让他的心痒得厉害,终于还是坐不住了,把书扔在一边,从上铺翻下来加入打游戏的行列。
第二天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邓一新刚到妇产科就看见齐护士长在护士站,穿着一身特别洁白的护士服,容光焕发。看到邓一新走过来,齐美兰三步并作两步张开双臂把他紧紧抱住,惊得邓一新汗毛都竖起来了。
“齐护士长,不用这样不用这样……”邓一新用力将齐美兰的胳膊分开。
“邓大夫,你就是救人于水火的活菩萨!”齐美兰说着从护士站拿出一个袋子,从包装上看好像是个挺贵重的礼物。
邓一新急忙摇手:“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我做事情只求对得住良心,只求公平和正义得以伸张!”
齐美兰打心底感激邓一新帮她洗清罪名,让她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所以特意去买了一个礼物送给他,但邓一新说什么都不肯收,齐美兰只好作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齐美兰暗自告诉自己以后无论邓一新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要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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