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孟大夫,植物人和普通孕妇是不是有很大差别呢?为了保证她的顺利分娩,医院都做了哪些准备呢?”
“确实有很大区别。这次植物人孕妇能够顺利分娩和医院里很多科室的医务工作者的努力都是分不开的。孕妇经历严重车祸,正是我们神外和外科医生的努力才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然后又在icu里度过了危险期。虽然很不幸她成了一名植物人,但是她腹中的宝宝却很坚强很健康。她来到我们妇产科之后,从我们的冯主任到每一名医生和护士都对她进行了特殊关照,做了多种手术预案。昨天这名孕妇孕三十四周加三天的时候突然出现临产征兆,我和计萍医生还有贾主任按照既定方案共同完成了手术,手术过程非常顺利。”
孟婷婷话音刚落,邓一新还没来得及叫第二个记者继续提问的时候,从人群外面挤进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妇女怀里的孩子裹在襁褓里,好小好小,似乎刚刚出生不久。
妇女挤进来就说:“你们来采访孟大夫就对了!她可是个好医生啊,每天来看我闺女好几遍,我活了五十多岁,这么有耐心又细心的医生少见啊!多亏了有她,我这个外孙女才能平平安安降生!”
这个说话的妇女孟婷婷认识,正是植物人的母亲。女子出车祸之后家里人就轮流来陪床照顾她,她的母亲退休了照顾女儿方便,所以经常在医院陪护,和孟婷婷很熟。
植物人的母亲说完亲昵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这就是植物人的孩子,很健康,在保温箱里呆了一天之后各项指标都符合了标准,从保温箱出来了。
这个女人的话引起了记者们更大的兴趣。
“您是植物人的母亲是吗?”
“是啊!”
“您女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的情况还是不太好……”女人说着面露悲戚之色,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不过万幸的是,我的外孙女保住了,孩子是我们全家的希望,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多亏了孟大夫!从急救车把我们拉过来孟大夫就一直在照顾我女儿。”
见记者们的焦点转移到植物人的母亲身上,孟婷婷低下头想趁人不备从人群里挤出去,但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记者们的眼睛。有记者喊道:“孟大夫别走!让我给你们照个相吧!孟大夫你抱着孩子,和孩子外婆一起合个影!”
这个建议得到大家的支持,纷纷附和,孩子外婆也把孩子递到孟婷婷手里。就这样,孟婷婷抱着植物人的孩子和孩子外婆一起合了影。随后记者们围着孟婷婷又问了几个问题,孟婷婷才得以从人群中脱身出来。不过那些记者依然意犹未尽,又围着植物人的母亲采访起来。
“对啊,从入院就是孟大夫负责我女儿,转到妇产科之后也是孟大夫负责,还有个计大夫……什么贾主任,不知道,主任不姓贾姓冯啊,冯主任也经常来看我女儿……”
贾佳仍然在不远处站着,看着此情此景,她的心彻底凉了。
贾佳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植物人的病历袋,从里面把那份手术记录抽出来,撕了个粉碎,狠狠扔进垃圾桶。这些媒体的报道再加上病人家属的陈述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现在谁都知道孟婷婷是主治医生,是主刀医生,篡改不了了,这份手术记录她只能重写一遍,只能如实描写。
她懊恼地用两只手抱住头,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孟婷婷,这个人看似一只温顺的绵羊,实际上有着巨大的能量,竟然直接找到报社去了。报社……贾佳又把那份报纸翻了出来,看了看《广江日报》上那篇报道的署名:本报记者苏芸。
这个苏芸是何许人也?孟婷婷和这家报社又或者和这个记者有什么关系吗?贾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这时,她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是父亲打来的。
贾连生也看到这篇报道了,焦虑地问道:“佳佳,今天的广江日报你看了吗?上面怎么写的都是你们那个孟婷婷医生的事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事情你要冲在前面啊!怎么能让别人抢你风头呢?”
“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记者来的时候孟婷婷根本没在医院。我是按你说的做的,可是今天报纸就登出来了。刚才又来了一堆记者,都是来采访孟婷婷的。”贾佳越说越沮丧,声音也越来越低沉,“爸,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个机会我是错过了。”
电话那头的贾连生发出一声叹息:“我昨天都跟认识的媒体朋友打过招呼了,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两个都在为这件事情感到困惑不解。长吁短叹了一阵之后,贾佳问道:“报纸上这个记者苏芸是谁?你认识吗?”
“……苏芸。”贾连生重复着这个名字。在贾佳的提醒下,他也注意到报纸上这个落款,转了转眼珠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等等,别挂电话。”
贾连生有收集报纸的习惯,凡是报道过人民医院的报纸他都会留着。去年那篇广江日报报道人民医院妇产科手术事故导致母子双亡的报道他也留着呢。贾连生放下听筒打开柜子,翻出了那份报纸,文章的落款处也写着“本报记者苏芸”,他又翻出后来事件调查清楚之后广江日报给医院平反的文章,落款也是“本报记者苏芸”。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贾连生返回桌前拿起听筒说道,“去年你刚走,妇产科就闹过一次事故,登了报,就是这个苏芸写的。后来邓一新找到一些证据,帮科里洗清了罪名,又是这个记者写的文章,那次在卫生局开听证会这个记者也去了,她好像和邓一新很熟,肯定是邓一新联系的她,让她采访了孟婷婷!我早说过,这个邓一新不是个省油的灯!什么事情他都要给你插上一杠子……”
结束了和父亲的通话,贾佳坐在椅子上静静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父亲的话深感为然。办公室里邓一新和孟婷婷的座位面对面,昨天她宣布成立专家小组的时候邓一新就为孟婷婷出头,今天记者来采访邓一新又替孟婷婷解围,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邓一新如果和这个叫苏芸的记者熟识,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第二天很多报纸又刊登了关于植物人产子的文章,还配着大幅照片,就是孟婷婷抱着孩子和植物人母亲的合影。合影里,孟婷婷和孩子外婆都有着温暖的笑容。这些文章材料翔实,言之有物,相比之下,之前报道她的那些文章内容显得很空洞,而且这些后来的报道铺天盖地,之前的报道早就没人注意了。
这天还发生了两件事,植物人的丈夫拿着一面大大的锦旗送到科里,虽然锦旗上写的是感谢妇产科,但合影时病人家属一致要求孟婷婷拿着锦旗,孟婷婷推脱不过,只好拿着火红的锦旗站在最中央,左右两边是冯月和计萍还有病人家属。照片又是邓一新给拍的——他也有数码照相机。贾佳干脆没去凑这个热闹,灰溜溜地在门外看了一眼就走了,因为病人家属根本就不认识她这个新来的妇产科主任。
后来副院长刘安也来了科里,同样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在医生办公室里,刘安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把冯主任、孟婷婷、计萍等人都夸奖了一遍,尤其是孟婷婷,刘安说她为病人造了福,为医院争了光。心灰意冷的贾佳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脸色铁青,不过最后刘安还是看到了她,补充道:“对了,还有贾主任!听说你也参加了手术!你看你回来的时机多好,正好赶上了这样一个机会,很难得啊!”
贾佳去美国那么久,一开始刘安确实没想起她,也没注意到她,发现之后就赶紧补充了这么一句。刘安的话本意是表扬,不过在贾佳听来还不如不说,因为这简直像是一种嘲讽一般,嘲讽她是个机会主义者,听得她虽然在笑,脸上的肌肉却是僵硬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安走后人都散了,贾佳逃跑般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反锁上,靠在门上惊魂未定。
回来上班的这些天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噩梦,第一次在办公室亮相就被邓一新怼说请吃饭不合时宜,下午她的命令又在产房里被邓一新违逆,第二天给植物人做手术又在邓一新的破坏之下让她没当成主刀,想在记者面前出出风头又被孟婷婷抢走了。
报纸上印着孟婷婷的名字,放着孟婷婷的照片,她这个一向心比天高的人似乎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现在是妇产科主任啊,但是所有的荣誉都和她没有关系。刘安来科里表扬甚至到最后才想起她,那份表扬让她现在回想起来还全身发冷。
几十年难得一遇的风头都被孟婷婷抢走了,而这一切如果没有《广江日报》上的那篇报道恐怕都不会发生,所有报纸都会以她为中心做报道,接受广江日报专访的人也应该是她,她还会把那份写好的手术记录交上去,那上面写着“主刀医生:贾佳”,所有事情就都板上钉钉,她可以作为手术的主刀医生和妇产科主任大大的风光一把。
而这些都因为邓一新的破坏变成了泡影。
这个可恶的邓一新!父亲说得一点没错,贾佳越来越相信,邓一新就是猖狂,就是目中无人!大概仰仗父亲是院长所以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无法无天!她甚至觉得邓一新是在故意和她作对,可能他也想当主任却没当成就对自己心生嫉妒,想取而代之。
贾佳心中胡思乱想着。对,一定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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