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江市中心往南开一百多公里就能到达海边。
夜里的大海和白天全然是两个样。白天的大海一望无际,海天一色,蔚为壮阔。到了晚上,远离城市的海边没有一点灯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朝大海望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藏着无数怪物,哗哗的浪涛声就是怪物的咆哮,好像稍一靠近就要把人吸进去。
蓝非不喜欢这个地方,可他不得不等在这里。他身后是一辆厢式货车,熄了火,关了灯,没有一点声音和光亮,静悄悄停在柔软的沙滩上。
夜色掩盖了一切。这里本来就是一处人烟稀少的海滩,夜里更加人迹罕至。前几年有一头搁浅的鲸鱼被困在这片海滩,直到死掉发臭了才被渔民发现。
夜里一点多,漆黑一片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一点萤火虫一样的微光,光越靠越近,蓝非看清了,这是一搜小船。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接通之后,电话里的人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一句话:“蓝老板,东西来了。”
挂上电话,蓝非朝小船走来。
“老谢!”蓝非朝船头站着的男子打了个招呼。男子谨慎地挥了挥手,什么话都没说。
选择这里是因为这片海滩不但人迹罕至,而且非常平缓,利于小船靠岸。小船停稳后,一条跳板从船上伸出来,直杵到沙滩上。随后船上几个人沿着跳板走下来,另外几个人抬起一只大木箱子放到跳板上,船上船下的人一起把大箱子运到了岸上。然后又有一只接一只的箱子被运出来,直到最后一只箱子运完,几个人又把这些箱子搬到蓝非开来的箱式货车上。
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干活,好像训练有素一般,没有过多交流,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七八个大木箱装进了货车。
最后,蓝非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从上面拿出一只沉甸甸的手提箱,递到那个叫“老谢”的人手里,说道:“这次又辛苦弟兄们了,回去之后好好犒劳一下!”
老谢接过箱子,低声说道:“我们和蓝凡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蓝总不用客气。”说完,老谢朝几个人挥了下手,所有人就都返回小船上,迅速收起跳板,小船刚才就没熄火,启动起来很快,转眼的工夫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蓝非警觉地朝四下看了看,海滩依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跳上货车,打着火,把车开出海滩,开回大路。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又开回广江,在大路上拐了几个弯之后,把车开回他的公司,让几个小工将货车上的东西都放进库房里。
等他开着自己平时的车回到家中时天都快亮了。轻悄悄推开门后,看见邵思音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告诉过邵思音今天要加班,要晚回来,可是没告诉她会这么晚。邵思音晚上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他,左等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最后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
蓝非进来虽然轻手轻脚还是吵醒了邵思音。
“你回来了。几点了?”邵思音睡眼惺忪地问。
“四点多了。”蓝非有些愧疚地说,“不是跟你说让你别等了吗,怎么在沙发上就睡了!走吧,去床上。”
邵思音从沙发上站起来,埋怨道:“你们这个工作也太忙了,老是这样的话你身体会吃不消的。”说完她看见门口玄关处放着的一个快递大信封又说:“对了,下午有一份你的快递,好像是从日本发过来的。”
听见“日本”两个字蓝非的精神陡然绷紧了,不过拿着邵思音递过来的快递袋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哦,公司的东西,怎么寄到家里来了……不弄这些了,赶紧上去睡觉吧!”
邵思音在蓝非的催促下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本想再睡一会儿,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令邵思音感到奇怪的是,蓝非迟迟没上楼,似乎还在下面,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在做什么。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蓝非才蹑手蹑脚走进来,躺下睡觉。
蓝非大概是真的困了,脑袋刚沾枕头呼噜声就起来了。他走进来的时候,邵思音躺着没动也没说话,所以蓝非还以为她睡着了。邵思音又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就起来了,走进厨房想找点东西吃,结果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那个日本寄来的快递信封。
信封已经被拆开,里面的东西肯定是被蓝非拿走了。邵思音拿起这个空信封看了看,上面贴着快递面单,不过由于保留在包裹上的是四联单里的最后一联,字迹已经非常不清晰,在寄件人一栏邵思音勉强辨认出一个“凡”字。
她知道蓝非的弟弟叫蓝凡,就在日本,这个东西八成就是蓝凡从日本寄来的。兄弟之间寄些东西属于家庭范畴,可是蓝非为什么要说是公司的东西呢?难道蓝凡和蓝非之间有什么生意往来?可他没听蓝非提起过。
邵思音拿着这个信封愈发感到不解。她又回想起不久之前她去蓝非公司拿车钥匙时的情景,蓝非似乎对她看到了那些传真感到很紧张,他在隐瞒些什么?
邵思音把文件袋扔在原处,离开了厨房,在客厅里四处踅摸。她相信东西应该就在客厅,因为她上楼之后蓝非还在楼下,可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忽然,她的目光被蓝非的公文包吸引,这个包每次都会放在门口玄关台子上。
直觉告诉她那些文件就在这个公文包里。她迅速拉开公文包的拉链,里面果然有一沓文件,仔细一看,都是些日语的文书,还盖着菱形或者圆形的印章。日语邵思音看不懂,但是从掺杂着的一些中文字词里面,她隐约觉得这些东西和海关进出口有关联。
她知道蓝非做医疗设备进出口的生意,进出口她也不懂,但是海关清关文书被用快递的形式来回邮寄,还是蓝凡从日本寄过来的,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正当邵思音思虑之时,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忙将这沓文件原封不动放回蓝非的公文包里,拉好拉链。
蓝非走下楼时,邵思音已经回到厨房里了,笑着问他:“这么早就起了,还不到七点呢!你睡得那么晚,应该多睡会儿!”
“唉,老了,睡不着了,到时间自然就醒了。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觉不够睡,闹钟响完还能来个回笼觉,现在倒好,每天醒得比闹钟还早!”蓝非讪讪自嘲道。他一点都没发现异常,吃完早饭拿着包又去上班了。
蓝非走后,邵思音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那些奇怪的事情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多年从警的经历让她有着更加敏锐的判断力,蓝非那躲闪的目光,蓝凡从日本寄来的海关文件,她越想越觉得蓝非是在做走私的勾当。她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曾经是一名警察的她,丈夫却似乎在走私,她该怎么办……
邵思音的直觉没错,那个快递信封里的东西就是蓝凡伪造的进出口报关单,海上那艘小船运送的都是走私货物。这些走私货物有了报关单就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蓝非之前已经如法炮制过好几次了,每一次都顺顺当当,这也让他的胆子越来越大。
dna实验室项目蓝非中标之后就安排蓝凡从日本把货物和全套手续都发给他。到达公司再次检查了库房里的货物之后,蓝非拿着所有单据来到市公安局,兴冲冲地对范智威说道:“局长,设备都到位了,这些就是进口单据,您看看!”
一直在公安局就职的范智威并不了解海关进出口的细节,要单据更多的是出于程序的要求。他接过单据瞟了一眼就放到一边,称赞道:“蓝总办事真是太高效了,漂亮!”
蓝非喜上眉梢,笑道:“能帮公安局做事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一定以最快的速度!”
范智威欠起身子在自己密密麻麻记录着各项事宜的大台历上看了看,指着一个比较空的日子说道:“dna实验室的装修也弄完了。既然设备都到位了,咱们就下下周一搞一个实验室奠基仪式,到时候蓝总也来参加啊!”
蓝非点头哈腰应道:“好好!一定来参加!荣幸之至!”
dna实验室是范智威非常重视的事情,这是全省第一个dna实验室,是在省政府领导下筹建的,具有示范意义,奠基仪式一定要弄得漂漂亮亮。
蓝非走后,范智威叫来自己的秘书,把奠基仪式的具体事情安排了下去,还特意叮嘱道:“叫各个区县的刑警交警队都派代表来参加,还要邀请卫生局、法院、检察院。下午给我备车,我要去省厅汇报。”安排完这些范智威思忖了一下又道,“再通知邓一新和杨教授也来参加。”
奠基典礼的日子天公作美,晴空万里。四月初是广江最舒服的季节,气温回升到二十多度,又不像夏天那么燥热。
dna实验室是由一栋旧的三层小楼经过重新装修改建的,这个方案也是公安局和各方讨论的结果,重新装修费用低,速度快,能够让实验室在最短的时间内投入使用,是各方都乐于见到的结果。
能够来参加dna实验室的奠基仪式邓一新很高兴,而且他的位置还挺靠前,被安排站在第二排。第一排的人他大多不认识,各个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正式,派头十足,从着装上判断,应该都是公检法系统的领导。在众多陌生面孔中,有一个人他认出来了,是卫生局副局长石源。
邓一新穿着普通的短袖圆领衫和休闲裤,站在他身旁的蓝非可大不相同,又是一身西装革履,从西服的面料上看就价格不菲;领带、领针、领带夹、口袋巾一应齐备,就跟又要当新郎官似的;黑色皮鞋亮得能照出人影,头上打了发蜡,稀疏的头发一缕一缕黏在一起,显得脑袋更秃了,表情也是无比肃穆,看得邓一新直想笑。
不光是看着蓝非他想笑,今天邓一新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心情就像阳光一样灿烂,想到这个实验室是在他的提议下建立的,他心中感到无比骄傲,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呱呱坠地一样。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