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楚楚的议员们只短暂地路过了一下他们所在的工作区域,并未进来。大家便没再当回事,看了会儿热闹便回工位干活。
每一个进金融部门的人都有秘密,这地方普通人进不来。谈笑间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所以大家虽不怎么信严谨所谓“在南战区听说的”,但也没再往下问。
直到一星期后——
这天阴的厉害,傍晚时分稀里哗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如开闸泄洪,四点多黑成了晚上七点多的感觉。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黑衣人打破了室内的平静。他在办公室门口环顾一周,找到目标后径直走到严谨办公桌前,“有些事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方便跟我过去一趟吗?”
“您是?”严谨从工作中抬头,黑壳子的证件在严谨眼前一晃而过,严谨只来得及看清那是外务司的证件,上面的名字写着张晨,“现在吗?”
张晨说:“现在。”
严谨不留痕迹地打量张晨。寸头,长相英俊硬朗,alpha,信息素等级高;从内到外都是黑色虽然没什么层次但也挑不出毛病,懂上层社会礼节;肩膀胸膛鼓鼓囊囊,完美撑起这身衣服,有专门练过……
外务司的证件确实长那个样子,但这人肯定不是外务司的。外务司是文职部门,没人这么练;非要说的话只有从军队退下来、转业进去干安保工作的alpha会练成这个样子。
军队?!
严谨知道眼前这个叫张晨的alpha身上哪里违和了——眼神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笔挺西装压不下去的肃杀。
声称是外务司的人,欲盖弥彰地要带他走?
这套话似曾相识……情报分析处?!短短的瞬间,严谨用在周家锻炼出来的敏锐观察力判断了出这人来路。严谨放下手钢笔,缓慢抬头,重新观察张晨。
情报分析处内部分好几个派系,在医院见到的那几位主要对外,在战区配合部队活动,穿衣风格普遍看似低调普通方便,实则内藏玄机奢华又昂贵。
他们放不下昔日世家贵族的体面,但因为跟部队打交道,打扮得太醒目不招部队待见。而且在战场那地方,实在体面不起来。
眼前这位张晨一身老派华丽的贵族风格打扮,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想必从事清剿内部敌人的业务。这帮人工作没危险,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往别人身上扣帽子,一般没人敢惹他们,所以能多高调就多高调。
但他的级别应该不高——身上装饰少、布料也比较常见。
分析处的历史能追溯到赫尔特成立之初,原先也是在宇宙中盘踞一方的大家族,在各区域势力划地盘分资源时,他们站队赫尔特,在金钱与权利这个利益的天平中选择了权势。
利益是大宇宙时代的底层逻辑,宇宙浩如烟海茫茫无际,潜藏着数不清的财富。不同势力愿意往一块儿凑是为利益,最后凑不到一块儿去也是因为利益。
要么金钱,要么权利。分析处的创始人选择权利,出世走向政治舞台;周家选择金钱,彻底隐世销声匿迹,愈发地不为人知。
发展到今天,某种程度上说明周家的选择是对的——选择了赫尔特的分析处彻底被束缚在赫尔特,他们的利益与赫尔特一致,赫尔特安全他们安全,赫尔特覆灭他们难全身退。
周家只为自身利益,金钱能帮他们建立一切关系,想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无关政治。
……
秋同觉得这人奇怪,投来了“用不用帮忙”的眼神。严谨微微摇头,分析处不是好地方,没必要带上秋同。
严谨在脑海中过了遍最近经历,没接触过外星势力;除了周理甄安没见过其他身份高贵的“天龙人”;工作上没出差错,应该没得罪人;没联系外务司也没再联系南战区,不涉及敏感问题……
都稳妥,没可能把他当间谍,严谨这样想,便觉得问题不大。简单收拾了下桌面,假装相信张臣来自外务司,微笑道:“好。”
严谨这样想合情合理,情报处没道理怀疑他是间谍——其一,他从外星回来,早在正式入职总台之前,人生经历就已经被分析处和总台政审部门翻个底朝天了。
莫星总台相当于赫尔特星系媒体中心,整个星系的媒体口径都在这儿,不能有半点差错。但凡有一丁点可疑之处都进不去总台,能进在总台就说明严谨档案没问题。
其二,他去过南战区、进过外务司,两个堪称赫尔特现阶段最敏感的地区。去之前层层申请各种审核;回来时同样的流程得再来一遍,以更加严格的标准审核。
而且他已经被分析处盯上过一次了,变好几种身份找他聊天、谈话。相信那一次分析处又把他人生经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并且没发现疑点,否则不会放过他。
可严谨低估了分析处的可怕程度。他们思维逻辑不一样。
严谨认为,你们都审过了,还有什么好审的,问几句就够了。
分析处却认为,第一次被盯上可以说误会,第二次再被盯上,就不好继续用“误会”这两个字来解释了。分析处的事关系整个赫尔特的安全,再一不再二,没有再三。
当严谨在张晨的指引下上了辆商务车,看到车内与普遍认知中的商务车完全不一样的构造,以及另外三个打扮如出一辙的alpha时,才意识到事情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刘处,人带来了。”张晨说。
“你就是严谨?”被称为刘处的alpha声音带着淡淡的冷酷,“上车吧,请。”
刘处眼尾有一道深刻的疤痕,距离眼球不过毫米,像是被高温灼烧后落下的。严谨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气,这是一位真上过战场的alpha。
分析处居然派出了一位上过战场的alpha来抓他?严谨觉着不可思议,四个张晨这等级的还不够,居然还带了个小领导来。
暴雨倾泻,雨伞挡得住头顶落下来的雨,遮不住四面八方风卷过来的雨。关节隐隐作痛,四a对一b,严谨顺从地上车。
刚坐稳,旁边递来个哑光金属盒。
严谨不确定地猜测,大约是要收通讯设备。可是……有必要吗?甚至都没到分析处呢。
“通讯设备暂由我们保管。”张晨面无表情地说,“结束后还你。”
严谨交手机、解手表,思考分析处这么大阵仗接他一个beta去谈话的原因。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然而车窗贴着不透光的特殊车膜,且又雨痕密布,什么也看不见。
说来,他是有一些好奇的——
跟周理混了十二年,严谨自认他称得上见多识广,去过国会议院,进过军部大楼,还见过两任当局总统……唯独没进过情报分析处。
他只模糊地知道,情报分析处在cbd区域、总军区和当局三点连成的三角形中某个地方的地下,地上是平平无奇的民用和三用建筑,地下掏空了近万平米,中间隔了特殊钢材,据说导弹都炸不穿。
秦叔与分析处打过交道。周家是世族势力代表,虽然双方早几百年前就分道扬镳了,但同处莫星,还维持着比较和谐的表象。
若严谨留在周家,他早晚会同分析处打交道——周理的人身安全是周家头等大事,身为周理身边最近的人,周理出去上学、以星际为单位开巡回演唱会,免不了要严谨同当地分析处沟通。
倒不是要分析处提供便利。周家不信任外人,有自己的信息网,用不着分析处;而是希望分析处别乱插手——我们周家自己就能处理,你们别添乱。
想着想着,严谨眼前蓦然一黑。
“保密需要,见谅。”这是他在被剥夺听力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被带上了遮挡眼睛、阻隔声音的特制头套。
严谨心底一沉,他知道分析办事流程,例行问话严不至此。
他忽地后悔临走前没给秋同留个信儿,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好像……不是去去就能回。
严谨在心中默默读秒,原本还想通过汽车倾斜角度、行驶速度判断路线,总台到cbd这段路他还算熟悉。
但这辆军用车行驶起来实在太平稳,几乎察觉不到转弯;另外他发现自己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达目的地,依这辆车的车速,在大暴雨路上没有行人的条件下,够在三点之间开两个来回了。
这个发现令严谨心又沉了一寸,对方真在把他当间谍来防备。严谨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有这种经历。
又过二十分钟左右,严谨被带下车。在室内空间一阵转移后,他被安排在一张冰冷、僵硬、一点弧度都没有的椅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被扣在椅子上的瞬间,严谨马上反应过来他屁股底下的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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